噼哩噼哩，噼哩噼哩

　　手柄的聲音在昏暗的房間里回響。

　　淅淅瀝瀝的雨在外面下著。

　　……

　　game over

　　屏幕上亮著游戲結(jié)束。

　?。凼裁窗。炙赖袅?。］

　　褚錫把腿蹬開，放松一下盤坐麻掉的下身。

　　粗苯的大腿把身邊的快餐垃圾碰得胡亂作響。

　?。酃　菟蛄藗€哈欠，［新出的游戲可真難玩啊。］

　　他搖搖頭，把眼鏡給摘下，拖動身體拿起一旁沒喝完的可樂噸噸灌了兩口。

　　他環(huán)視了一下房間，記得好像還有什么事沒做。

　?。劢裉斓奈顼堖@么還沒來。］他咂咂嘴。

　　一旁還放著已經(jīng)涼透的早飯，他又拿起吃了兩下。

　?。圻?，這怎么有張紙？］餐盤上還放著一個折疊起的紙。

　　他把紙拆開看，上面內(nèi)容并不多。

　?。劢裉焓悄愀赣H的葬禮，希望，正午時，你能如昨天晚飯時說的，來參加。］

　　上面似乎還有一點水痕。

　　他手臂僵在那里。

　　………

　　殯儀館里。

　　［他沒過來是嗎？］

　　一個男人在靈像旁看著正在傷心哭著的母親，壓抑的問著一旁的兄弟。

　?。蹧]有，沒過來。］

　?。酆呛?。］

　　［母親知道了嗎。］

　?。壑赖?。］

　　［嗯。］

　　女人忽然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然后忽然往外跑去。

　　突然起身的母親讓他們愣了一下。

　　………

　?。劢裉欤歉赣H的葬禮。］他感到有些恐慌。

　　昨天他并沒有聽清，只是聽到了母親說要去參加誰的葬禮，隨口應(yīng)付了一下。

　　昨天晚上一直通宵打新游戲到現(xiàn)在，這種事情早已經(jīng)拋到腦后了。

　　……

　?。壅O，不對，我的，父親，葬禮，死了。］

　　忽的，他意識到重點。

　　似乎那個只與他相隔一門，卻讓他疏離甚遠(yuǎn)的男人。

　　那個將自己這個廢柴家里蹲養(yǎng)大到現(xiàn)在的男人。

　　死掉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怎么了。

　　…………

　?。垭m然說］

　?。壑形缡c的葬禮，已經(jīng)兩點了，我似乎也沒有必要去了。］

　?。鄱?，去了，我似乎也只是笑話。］

　?。蹧]關(guān)系的，他們不會想起我。］

　　［而且這也不是沒想起我嗎，在這里呆著就好了，像以前一樣就行。］

　　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兩聲，他把眼角的眼屎給抹掉，重新戴上眼鏡又坐了回去。

　　握著手柄的手，感到有些粘膩。

　　窗外的雨聲也讓他感到煩悶。

　?。鄢龊沽税?。］

　　他搖搖頭，準(zhǔn)備繼續(xù)玩起來。

　　…………

　　雨地，兩個男人拼力的追著一個女人。

　　不過追逐因為一些意外戛然而止。

　　穿過一個馬路，女人瞬間從兩人的前面，來到身后。

　　…………

　　沓沓沓沓！

　　門外傳來一群人上樓的急促聲，讓他準(zhǔn)備繼續(xù)的手放下。

　　［開門?。蓍T外傳來他兄長的聲音。

　　嗵！嗵！

　?。郯验T打開！］

　　是另一個兄長的聲音，自己的兩個兄長都在外面。

　　天色已經(jīng)黑透了，電腦上的滾動的視頻映著他陰翳的面孔。

　　褚錫的心臟強(qiáng)烈跳動起來，他感到了莫名的悸動與憤怒。

　　他拾起一旁的易拉罐砸向門，［你們吵什么吵。］

　　易拉罐掉落在門口發(fā)出脆響后，安靜了下來。

　　他并沒有去開門，他不想去，也覺得沒有理由。

　　兩人在門外互相點點頭，兄弟一人從小是練家子，他接過另一人手里的棒球棍，砸向門鎖。

　　Dong！

　　一聲巨響，在門鎖發(fā)出。

　　緊接著又是一下。

　　［你們要干什么?。?p>　　他的聲音帶著恐慌，他連忙把褲子穿好，鎖已經(jīng)被砸的松動，那人一個側(cè)踹便將門踹開。

　　他的兩個兄弟面色鐵青的站在他的門口。

　?。郯值脑岫Y你都不去，你還想干什么。］

　　［我，我……］褚錫想好的話在腦子里，卻說不出來什么。

　?。鄣?，不用跟他多說了。］另一個人捂著口鼻搖搖頭，接過棒球棍朝他打來。

　　［今天我也就幫我爸清理門戶。］弟弟也如此說到。

　　褚錫看著打來的兩人，有些不知所措。

　　想站起來躲開的棒球棍也結(jié)實的打到身上。

　?。郯。。萆砩系奶弁醋屗种匦赂械綉嵟那榫w。

　　胡亂的向周圍舞著手臂。

　　這樣的攻擊顯然沒什么用，一旁的弟弟沖上來便順著他的手臂將他摁倒在地上。

　　他用勁的掙扎，哥哥拿著棒球棍依舊用力的往他身上打著。

　　掙扎并沒有什么用，弟弟的力量早已不是他這個廢物能掙開的了，哥哥一旁的揮打，也讓他沒有心思再去反抗。

　?。垭娔X上的東西真夠惡心的。］

　　隱約聽到一聲，塑料斷裂的聲音。

　　［還通著電呢，運氣蠻好的，哈哈。］

　　就這樣，持續(xù)了一段時間。

　　兄弟二人把他松開，但他也沒有力氣在起來反抗了。

　?。坌辛?。］哥哥把棒球棍丟到了一旁，從懷里拿出一張紙，丟到他面前。

　?。郯阉灹巳缓鬂L吧。］

　　他無力的看向那張丟下的紙。

　　血親關(guān)系斷絕書？

　　他們在想什么，這種東西法律上不能斷絕的，他們不知道嗎。

　　似乎是看出來他在想什么，他哥蹲下來掏出筆遞給他，對他說到［知道為什么媽，她不在嗎？］

　　褚錫看向他，眼神變得不解。

　?。凼前。赣H為什么沒來。］他想到。

　?。坌辛耍灹司蜐L吧。］他嘆了一聲，站起來搖搖頭。

　　褚錫點點頭，他也認(rèn)清現(xiàn)狀了。

　　筆握在手里，十幾年沒怎么寫字過了，亂七八糟的名字被他寫在紙上。

　　［母親為什么不在？］他已經(jīng)想著。

　　他的弟弟把他提溜起來，往房間外走去。

　　這樣一路連提帶走，到了房門外，屋門外，馬路上。

　　雨還在下著，淋在褚錫與兄弟二人身上。

　?。蹪L吧，不用再回來了。］

　　二人往回走去，大門砰地被關(guān)上。

　　到最后他也沒有敢去問他的兄弟［母親為什么不在。］

　　再看了看這個已經(jīng)有十幾年沒有出過的家。

　　那個一年到頭緊閉窗簾的二樓房間。

　　他轉(zhuǎn)過頭，順著馬路漫無目的的離開了。

　　…………

　?。劬瓦@樣被趕出來了啊。

　　因為父親的葬禮沒有去參加。

　　可是我連父親的死，知道都不知道，母親也沒有說過這種事。］突然，他感到自己的人生真是只剩下失敗了。

　　［父親走了，我都沒有察覺，連親人也不愿意與我說。］

　　小雨淅淅瀝瀝的打在他身上，他并沒有什么感覺，只是順著馬路往前走著。

　?。刍叵胛疫@十幾年究竟干了些什么呢。］

　　想來之前屋里的電腦屏幕還亮著，在他們來之前，還想著來一發(fā)放松一下，然后等午飯來，睡覺。

　　記著剛剛好像也已經(jīng)連把電腦給砸碎了吧。

　　居然沒有漏電，真是走運吶。

　?。鄢吮е娔X在網(wǎng)上無所事事的沖浪，就沒有了。］

　　何曾幾時，在剛成為家里蹲的時候，他還只是想要用電腦在網(wǎng)上闖出一片天。

　　去寫些文章，畫些想畫的畫，拍些有意思的視頻。

　　何曾幾時，他都有想干過。

　　在網(wǎng)上，遠(yuǎn)離社交上種種困難的地方，去揮灑自己。

　　但因為自己并沒有真正專精的天賦，在投到網(wǎng)上，并沒有什么反響以后，這些事情便都不了了之。

　?。畚铱烧菬o用啊。］

　?。刍蛟S只要我努力去專精與一項能力，我也可以做到想那些作家一樣的，受人愛戴吧。］

　　但是他總是因為那些讓他感到無法觸及的人，而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自從十五歲那年，然后一步步的墮落到這樣。

　?。郜F(xiàn)在一事無成的我又該何去何從呢。］

　?。廴ソㄖさ貑幔坑梦椰F(xiàn)在這副身板。］

　　感覺了一下自己軟弱無力的肥胖身軀，自嘲的笑了笑。

　?。廴ヒ恍┧饺藦S干活吧，聽說都是包吃住，也不要身份或許還能茍活一段時間。

　　現(xiàn)在法律已經(jīng)這么嚴(yán)了，會要我這種什么也沒有連身份證都沒的人嗎。

　　而且，實在太多，人了。］

　　他回過神往周圍的電線桿看了看，幾年的管理，大城鎮(zhèn)上也早已看不到什么廣告紙了。

　　雖然下雨，但街上也并不顯得陰沉。

　　許多店鋪都粉紅的裝飾，發(fā)出曖昧的燈色，街上也有不少的情侶打著傘并肩走著。

　　［今天居然還是情人節(jié)嗎。］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他感到有些慨然。

　　思緒如雨般紛紛的他，又想起自己的青梅竹馬。

　?。畚耶?dāng)初的青梅竹馬，似乎也已不在這個城市了吧。

　　走前還專門和我發(fā)了消息告訴的我，說下次回來一定來看我的來著。

　　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褚錫搖搖頭，繼續(xù)走在路上。

　　…………

　　…………

　　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了，不知道該往哪里去了。

　　他抬起頭，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

　　似乎有一個熟悉都身影，拿著行李箱在馬路的對面。

　　一路走來，雨已經(jīng)越下越大了，他近視的眼睛有些看不清楚。

　?。鄄粫桑弧皇前?。］

　　似乎是他剛剛想到的青梅竹馬。

　　旁邊有兩個男的在她的身邊，三人似乎在爭吵著什么，往這邊走過來。

　　［是她嗎，是她嗎？］

　　他看到走馬路那邊開來了一輛卡車，正打著右行燈往他們開去。

　　［會是她嗎？］

　　卡車的燈晃到了他的眼，那輛卡車，看到他們?nèi)?，似乎并沒有什么減速的意思。

　?。鄄粚Γ。菽侨耍琅f在爭吵著，并沒有發(fā)現(xiàn)背后的危險。

　　他恍惚的眼神卻是分明的看到，那個司機(jī)在有些打盹的晃著，是在疲勞駕駛。

　　要去救他們。

　　他如此的想到。

　?。畚?，危險?。。菟麄兒暗?。

　　不行，沒有聽見，太久沒有這么說話的他已經(jīng)喊不出來太大的聲音了。

　　他朝那邊跑過去。

　　他不協(xié)調(diào)的身姿配上雨地讓他險些滑倒，但他并沒有停下，連滾帶爬的跑了過去。

　　手腕的疼痛感讓他注意力更加的集中，卡車依舊沒有停下，僅剩幾步之遙就要到那三人的面前，他又大喊了一聲。

　?。畚ｋU?。。?p>　　三人中，終于有人察覺到了駛來的卡車，一個男的往后趕緊一撲，把另一個男人也個撲開。

　　但那個和他青梅竹馬很像的女生還站在那里呆呆的看著撲開的兩個男生。

　　驟然間，他感到時間變得慢了起來。

　　［只能撲過去把她推開了，要這樣做嗎？］

　　心里雖然這樣想著，但身體并沒有遲疑。

　　似乎它也不想在因為猶豫而落下遺憾了吧。

　　卡車的鳴笛聲和刺耳的剎車傳來，［司機(jī)師傅，你的反應(yīng)太慢了，還是讓我來吧。］

　　奮力一躍。

　　可惜身體支持不了這種高難度動作，滑了一下。

　　人確實撲過去了，把那個女生撲開了。

　　但自己卻很躺在了卡車輪子的必經(jīng)之路上。

　　雨天的剎車并不是很好使，車輪帶著他被碾的粉碎的下半身又研磨了一圈。

　　［至少并沒有往前撞太多，似乎我不去撲開她，她也只是被撞到一下吧。］

　　他現(xiàn)在感到了有點后悔。

　　那個女生回頭驚恐的看著被碾壓著的他，映入眼簾的只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什么嘛，只是身體輪廓像一點嗎。

　　我這是算什么呢。］

　　他感到自己已經(jīng)想要合上眼睛了。

　?。圻z憾嗎。］他想到。

　　［我如果沒有去救她，我應(yīng)該會更遺憾。

　　可是我就要這樣死了。

　　什么也沒有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