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策帶著疊羅施王子第二次到了馬邑,采購藥品是一個主要目的,當然見蘇定方是另一個主要目的。因為這次見面是事先約好的,所以見面就沒再有什么挫折,還是在老地方見面,唯一不同的是此時天氣已漸暖和,王玄策不必在房頂受冷。
王玄策一見蘇定方就問騎兵的事怎么樣了?
蘇定方道:“兵部已經(jīng)批下來了,我打算就在這馬邑練兵,區(qū)區(qū)三千騎兵,不至于引起突厥的警覺吧?”
王玄策道:“三千騎兵在突厥不算什么,在大唐就有點兒顯眼。我覺得你可以先練著,還不至于會起爭端。”
蘇定方道:“他苑君璋在恒安至少有兩萬人,近在咫尺的,我這才三千人,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王玄策道:“規(guī)矩是強者定的,他兩年前曾攻占了馬邑,我大唐根本沒有能力還手,還是他自己擔心這里無險可守才退到恒安。”
蘇定方哼了一聲道:“我就不相信我贏不了他?!?p> 王玄策道:“你的目標不是拼一個苑君璋,而是直插突厥牙帳?!?p> 蘇定方道:“你說的對。只是他占著雁門,必是我軍心腹之患啊,不拔了他怎么行?”
王玄策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交給蘇定方:“這是我寫給皇上的,你一定要交給皇上。我相信在你進攻突厥之前,雁門的問題可以解決?!?p> 蘇定方接了信貼身放了。然后拿出一封信交給王玄策:“洛陽來的家信,你若要回信,臨行前交給我。你剛才說什么?聽你的意思,你有妙計解決雁門?”
王玄策接了信放入懷中:“這苑君璋雖不大識字,卻是個人材,三年前不知是何原因,大唐勸降不成竟殺了他全家,是以結下不世深仇,他雖已復了仇,但覺得大唐不能容他,所以不敢言降,如果大唐能既往不咎,他必來降。”
蘇定方道:“這個事我知道,當時是苑君璋的部將降了我大唐,這部將勸他也來降,他不肯,這部將擔心被殺,所以先下手殺他全家,不想?yún)s被他逃脫,才釀成此禍?!?p> 王玄策聽此說氣得罵道:“這真是個該死的,如何做出如此蠢事!這樣一弄,這苑君璋以為是我大唐所為,豈不是害我大唐?聽他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根本就是以為這是大唐的奸細,哪里是部將降唐?這真是蠢貨誤我大唐??!自己還落個身死!”
蘇定方道:“如果你能促成此事,那真是立下不世之功,要知道雁門自古都是我北方屏障,你要是指望朝廷派人來,還不如你自己去做?!?p> 王玄策想了想道:“你說得有道理。我在信中并沒有提議,我只是告訴皇帝哪些人可以爭取,哪些人不可能爭取,這事還是要皇帝來定。不過既然你如此說,我想我便努力一下,或許目前我才是最合適的人選?!?p> 兩人密談到深夜王玄策才離開,兩人約定了日后見面的方式、地點,以便將來再見。
王玄策回到客棧后,第一件事就是坐下打開家信,出來幾個月了,這是頭一次收到家信,自己是多么想他們??!
信里梅香寫了家里的林林總總,說家里都不同意她懷著孕還想跟著王玄策到寒冷的塞北生活,相信王玄策的冤案一定有一天能夠昭雪,哪怕是天各一方,也擋不住一家人對王玄策的思念,看著信,想想自己要做的事業(yè),王玄策的眼睛又有些濕潤,真是對不起家人啊,讓大家如此為自己擔心……
信的最后當然還是一首詩:
明月雪上皎
照我羅床幃
憂愁不能寐
攬衣起徘徊
良人云北游
何日早旋歸?
出戶獨彷徨
愁思寒露晞
游者嘆黍離
處者歌式微
慷慨對蒼穹
凄愴內(nèi)傷悲
……
詩很長,王玄策讀著讀著,眼淚不知不覺地已經(jīng)流下來,打濕了信紙……
商隊返回的時候,王玄策自然又拜訪了苑君璋,自上一次兩人相互小心翼翼試探之后,這時兩人之間已有了一些默契。畢竟王玄策的身份特殊,對苑君璋來說,王玄策是個可靠的人。
商隊知道在大行臺這里一定是好吃好招待,一個個都很高興能在這里停留休整,而在別人都在喝酒賞樂時,兩人進入密室密談。
一進密室,王玄策就明白了這苑君璋已有了降唐的意愿,他必是感覺到王玄策在說起大唐時透漏出來的欽慕之意,而且王玄策全家都在大唐,應該不是對突厥死心塌地的人,去馬邑很可能能得到一些消息,或許會有用于他?
苑君璋拉王玄策坐下,自己坐在他身邊:“兄弟,你這次去馬邑,有什么南邊的消息沒有?”
王玄策點點頭道:“我收到宇文士及給我的信?!?p> “宇文士及,當朝宰相?你和他熟嗎?”
“我和我的大師兄宇文成都情同手足。大師兄的娘親柳夫人現(xiàn)在由我奉養(yǎng)。宇文士及于我是親叔父一樣?!?p> “哦!宇文士及怎么說?”
“他說要替我調(diào)停,讓我不要擔心,放心回去就是?!?p> “那么,你有何打算?”
“我……想過一陣子再做打算,我想這仇恨需要時間去淡化才行?!?p> 苑君璋點點頭:“宇文士及是個人物,在隋唐兩朝都身居高位,可惜那時我地位低微,無緣相見?!?p> 王玄策知道這是求介紹:“宇文叔父還給我了一個任務,不過我想這不太可能,我也沒當回事?!?p> 苑君璋猜到與自己有關:“他想……讓你來勸降于我?”
王玄策點點頭:“我想這無需說了,大行臺與唐有不世深仇,豈是可以降的?”
苑君璋也點點頭道:“是,我不會降唐。不過我想聽聽他開的什么條件?”
“說說也行,哥哥就當個笑話聽。如若哥哥降唐,封爵,世襲,文則位列九卿,武則一方都督?!?p> 這個條件太優(yōu)厚了,苑君璋不可能不動心,封爵就夠厲害,還要世襲,要知道爵位不是隨便世襲的(即使世襲,也是一代降一級);這還不算,位列九卿,這就更厲害,意味著進入政府的最高層。唐九卿是指太常寺、光祿寺、衛(wèi)尉寺、宗正寺、太仆寺、大理寺、鴻臚寺、司農(nóng)寺、太府寺的首腦,相當于后世的尚書,現(xiàn)在的國務院部長,而都督更是再加一分地厲害,相當于現(xiàn)在的軍區(qū)司令,都是實職,而爵位只是虛職。這條件相當于又有名份,又有實權,無論是誰都不得不承認,這個條件實在是太優(yōu)厚。
聽到這個條件苑君璋大吃一驚:“兄弟不是在消遣我?”
王玄策翻翻眼:“我消遣哥哥作什么?我直接替哥哥回了,我對他的人說:別做夢了,大行臺不會答應?!?p> 苑君璋咽了口唾沫道:“你說得對。他這條件有多么誘人,我也不會動心,就當個笑話吧!不管怎么說我都得謝謝你啊兄弟!”
王玄策明白他已經(jīng)動心,但這不是攤牌的時候,便又說了很多所見所聞,那苑君璋是馬邑人,如今這么近的距離卻不能回到家鄉(xiāng),聽王玄策講述家鄉(xiāng)的見聞也是聽得津津有味,不時地插話問這問那,時而哈哈大笑,時而無比的傷感。
不管怎么樣,王玄策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分裂東突厥不是一時的事,只等水到渠成便是了。回到定襄的王玄策依然忙于抗疫,抗疫不僅是趙德言主要的政績,也是王玄策救民于水火之理想,兩人勁兒往一處使,又得到皇室鼎力相助,瘟疫到底沒有起得來,春天已經(jīng)過去,瘟疫再無爆發(fā)的可能,趙德言因此得到可汗的高度認可,在草原上也有了很高的威望。
然而趙德言的新政一旦開始就沒有停下的意思,州縣制度開始實行只是他新政的一部分,更多的改革排山倒海一般推行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