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迎著黑夜向落日出發(fā)
“嘿！小伙子，快過來，我貼了這么久廣告你可是第一個來的人?！?p>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阿巴斯，阿卜杜拉·阿巴斯。”
“好的，阿巴斯，快進到屋子里來，我去給你倒點熱水泡泡腳?！?p> 看起來是個有點啰嗦的老頭子，阿巴斯心想，長得倒是像個鵪鶉。
“嘿，阿巴斯，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今晚住在這里吧?！?p> “嘿，阿巴斯，愿意來和我一起堆雪人嗎？”
“嘿，阿巴斯，把你的兄弟們也帶來吧，我一個老頭子住這么大的房子太浪費了，多幾個孩子會熱鬧一些。”
真是個聒噪的鵪鶉，阿巴斯心想，不過有個白吃白住的地方也不錯。
“嘿，你們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晚？是不是又跑出去瘋玩了？”
天已經(jīng)快黑了，八個孩子背著撿回來的樹枝走在沒過腳踝的雪地上，落日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鵪鶉似的老頭守在院子門口，對著晚歸的孩子們用力招手。
“我說你收留這些野狗似的孩子干什么？早晚他們會捅出亂子！”
“你知道的，我是老得快死的人了，只有野狗才會與我這種快死的人作伴?！?p> “他們要是捅出什么大亂子你可不好收拾！”
“算了吧，我已經(jīng)是這么老的人了，還能怕什么呢？”
真是個嘴碎的鎮(zhèn)長，阿巴斯心想，看我們不砸碎你家的玻璃。
“嘿，阿巴斯，你想要加入他們的樂隊嗎？我可以幫你啊?！?p> “看到了嗎，阿巴斯，這就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你們這幫小兔崽子都給我聽著，我就是對阿巴斯好，因為阿巴斯最聽話，你們誰最聽我的話也可以得到禮物。”
好討厭的老家伙啊，阿巴斯想，不過是想要我們留下來陪著你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嘿，阿巴斯，跟我來，有一個秘密給你看?！?p> 老頭子神神秘秘的，想干什么？阿巴斯不屑地想，又想要拿什么討好我，好讓我一直留下來陪著他么？
“看見了吧，我真的有好多錢，我可以供你到外面的世界上大學，還可以給你出唱片?！?p> 喔，阿巴斯聳聳肩，鬼才相信你的話，不過是想騙我留下來而已。
“你們不知道嗎？院長他藏著金條，就在他臥室的保險柜里?！卑退拱呀饤l的事情對兄弟們說了，兄弟們交換著驚訝的眼神。
最年長的那個孩子用手托著下巴來回踱步，突然停了下來，轉(zhuǎn)過身對阿巴斯露出了輕佻的笑容。
“嘿，我說，我們偷了老頭子的金條逃走吧。”
“逃走？去哪里？”
“去外面的世界，聽說外面的世界什么都有，有了錢，那些就都是我們的，難不成我們還要一輩子留在山里陪一個老頭子？”
“嘿，我們有了錢就可以去外面的世界了，外面的世界可有趣多了?！?p> “喂，那我們就去把老頭子的金條拿走，要不要一起？”
說得真好，真是個不錯的主意，阿巴斯心想，難不成要一輩子留在山里陪一個老頭子？
可是老頭子只給我看了他的金條，這么做是不是很對不起他？
“還是算了吧，”阿巴斯搖搖頭，輕聲說，“不要這么做?！?p> 為首的大孩子聳了聳肩，沒有再說什么。
可是院長的哀嚎聲終究還是在臥室里響起，阿巴斯不敢進去，甚至不敢向里面看一眼。
“聽著，如果你敢喊叫或者說出去，我們就把你也給埋在地窖里！”
阿巴斯害怕了，他一個人跑了出去，向著鎮(zhèn)子的方向用盡全力地跑，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跑回鎮(zhèn)子，也許是為了躲避那些孩子，也許是為了躲避將要發(fā)生的什么，更也許是因為他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他所認識的地方除了那個房子就只有那個鎮(zhèn)子，所以他只能跑向那里。
雪，漫天遍野地下著，遠遠地就可以看見森林里燃燒著的大火，火光里的那個黑影就是他曾住過很久的那個房子。
就算是在這樣的雪夜，這個房子也該被燒得什么都不剩了吧？阿巴斯怔怔地看著那火光出神，綠色的眼瞳里倒映著熊熊的烈火。
幸好，幸好自己跑出來了，阿巴斯心想。
但是下一刻他就愣住了，因為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下一步該跑向哪里，他跑出了那個燃燒的房子，逃離了那些孩子，可是以后他該去哪里呢？等到下一次想要逃跑的時候，他又能逃往哪里呢？
本來是有一個地方可以供他逃過去的，可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從哪里逃出來了。
而那個地方現(xiàn)在正在火焰中燃燒！
阿巴斯慌了，他真的慌了，他一生中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將要失去什么重要的東西。他將要失去那棟房子了，他將要失去那個老頭子了，他將要失去那個可能會被叫做“家”的地方了！
他瘋了似的往回跑，拼命地跑，不知道在雪地里摔了多少跤，但是他爬起來就繼續(xù)跑，一路跑回了那個房子，可是房子已經(jīng)變成了廢墟。
他怔怔地跪在雪地里，第一次感到心里失去了什么，好像空落落的，還有些痛。
濕熱的液體流過他的臉頰，他愣愣地抹了一把，呆呆地看著掌心。
大概是化掉的雪吧？他心想，今晚的雪真的很大。
可是心里好堵，有種窒息的感覺，視線也模糊了。
“??！——”他突然仰天大吼，綠色的瞳子轉(zhuǎn)變成熔巖般的金紅，緊接著就被熾白色所掩蓋，狂舞的電光破體而出，瞬間將周圍的積雪席卷一空。
他慢慢地彎下身子，用雙手支撐著自己，十指深深地扣進了泥土里，濕熱的液體落在了土地上。
原來是眼淚啊，他想。
原來在失去那個老家伙的時候，他真的會心痛啊。
......
阿巴斯猛地睜開眼睛，房間里靜悄悄的，他抹了一把臉，感到掌心里濕濕的。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進入了卡塞爾學院，當過獅心會會長，在秘黨年輕一代是精英中的精英，在別人的眼里他高貴優(yōu)雅、冷靜自信、強大而深沉，就像一只人群中獨行的猛虎，你不得不敬畏他、尊重他，但你永遠也無法看透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哪怕過了這么多年，他的心里依舊有一個死小孩，怎么跑也跑不出那個雪夜的樹林里。后來他再也沒有和野孩子混在一起，再也沒有砸過別人家的玻璃，再也沒有搶過別人的食物，他的血統(tǒng)在那個雪夜覺醒，就好像神明給予了他復仇的力量，后來他自己找到了卡塞爾學院，成為秘黨新生代中最具潛力的學員之一。
他曾經(jīng)疑惑過，如果自己真的是被扭曲因果線后出現(xiàn)的東西，那他的這些記憶會不會也是假的呢？
但是記憶里的每個細節(jié)都是那么的真實，除了看不清他們的臉。
直到在那幅畫上看到了那個白衣的人影，他腦海深處的某些東西突然松動了。
無論那是神，龍王，還是什么其他的東西，他預感到那個白色的人影會給他一些答案。
舷窗外突然露出了夜空，潛艇已經(jīng)悄悄上浮到了海面。
圣誕夜，快要到了。
阿巴斯看了一眼時間，距離12月25日還有一個小時。
“我們距離那個坐標還有不遠的距離，以現(xiàn)在在海面上航行的速度可以剛好趕到。”
輕柔的海風吹動甲板上眾人的頭發(fā)，大副為眾人指出方向。
“帶好你們的武器。”施耐德說，“也許利維坦就在這附近?！?p> “鐮鼬”無聲地開啟，愷撒閉著眼睛站在甲板的最前端，冷冽的海風將他的金發(fā)凍出了冰碴。
“我們就不上去看看？”潛艇下層的房間里，芬格爾正在啃著一個面包，酒德麻衣坐在房間的角落向窗外看。
“如果利維坦在這個時候發(fā)動言靈，站在甲板上的會第一個死。”酒德麻衣聳聳肩，“我還以為你蠻怕死的。”
“是有點怕，”芬格爾撓撓頭，“不過要是能和你這樣的美人一起死，好像也沒那么怕了。”
酒德麻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我死的時候一定會先把你給踹開。”
“嗐、嗐，怎么說我們也是同生共死過好幾次的人了，怎么對我還不放心？”芬格爾一臉悲憤，“這么不信任隊友，我們的團隊戰(zhàn)斗力會大大降低啊。”
“不是不信任你，是我只要把手指頭放到你的鼻子下面，確認會出氣，就知道是賤貨無疑了。”
“嗐，你這么說可就太貶低我了，就算我不會出氣，也不代表我就有了節(jié)操！”
“在沒節(jié)操這方面你才是貨真價實的S級吧！”
“評我為S級的前提是最高只有S級！”
果然是人若無臉天下無敵，酒德麻衣不由得捂臉，不想和他說話。
芬格爾突然起身，開始穿外套，看樣子是想要到甲板上去。
“我可不會和你一起去，”酒德麻衣懶洋洋地說，“到時候你就得一個人死了?！?p> “那我玩了命也得先跑回來再死?！狈腋駹栆荒槆烂C，“希望我跑回來的時候你還在洗澡，那樣我就死而無憾了?！?p> “滾！”酒德麻衣一腳踹在芬格爾的屁股上，直接把他踹出了艙門。
“呀嘞，真是個調(diào)皮的家伙啊?！毙⌒〉纳碛皬拇采咸讼聛?，站在酒德麻衣身邊。
酒德麻衣垂首，“老板?！?p> 老板舉高手臂拍了拍酒德麻衣的肩膀，“我這次趕過來是因為有些問題要出現(xiàn)了，路明非還沒有到達他的王座，而挑戰(zhàn)者已然候在征途......稍后打起來的話我不能再趕過來，所以趁現(xiàn)在有時間趕緊過來給你加個buff?！?p> 一聽這話酒德麻衣就明白了，“新的龍王要出現(xiàn)了嗎？”
“舊的王注定要被新的王殺死，可是誰能成為新的王尚未可知。”老板說，“我們的路明非現(xiàn)在正處在迷茫期啊，我有一種預感，距離最后的那天已經(jīng)不遠了?！?p> 酒德麻衣怔了一下，隨即想到了什么，低聲問道：“諸神的黃昏？”
“當魔鬼不再滿足于虛妄的現(xiàn)實，就會沖破那幸福的牢籠，世界將會變成它的舞臺，名為孤獨的野火將籠罩天地?！崩习宓卣f。
“那就是世界末日了吧，”酒德麻衣輕嘆，“還會有救世主嗎？”
“不好說，不過如果你指的世界末日是另一個東西的話，薯片已經(jīng)搞出世界末日了。”老板聳聳肩，“雖然規(guī)模有點超標，不過給了我新的靈感。”
“還要繼續(xù)保護路明非？”
“不......我已經(jīng)隱約可以看到那個王座了，我們的好演員路明非已經(jīng)長大了，有些路需要他自己走過去。”老板說，“當他贏得最后的挑戰(zhàn)走到最終的王座面前，整個世界都將迎來新的紀元?！?p> 老板推開艙門，走廊里巡邏的士兵似乎根本看不見他，他就那么背著手穿過走廊，低低地哼著一首古老的戲曲。
酒德麻衣腰間的小太刀輕輕地律動著，似乎隨時可以燃燒起來，她知道當她下一次拔刀的時候，將擁有所向披靡的力量。
時間，終于臨近了。
在遙遠的陸地上，圣誕夜的鐘聲敲響，孩子們已經(jīng)進入甜甜的夢鄉(xiāng)，等著床頭的襪子里放進圣誕老人的禮物，圣誕樹在夜幕下亮著燈，圣誕樹下堆放著禮品盒，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滌去世間萬物的喧囂。
氣溫驟然下降，璀璨的極光在天空中亮起，整片海域開始結(jié)冰，冰層沿著潛艇的外壁向上攀爬。
愷撒睜開了眼睛，“它來了?！?p> 不遠處的雷巴爾科握緊了手里的AK47，常人聽不到的鯨歌在海面上飄蕩，巨大的黑影在深水下穿過。
“在那！”突然有人大喊，所有人齊齊轉(zhuǎn)頭，看到遠處的海水中倒映著一座島嶼，那座陵墓一樣的島嶼！
“準備下潛?！贝蟾闭泻舯娙嘶氐綕撏Ю?，再不下潛的話潛艇很快就會被凍在冰面上。
“從水下走的話，應該可以進入阿瓦隆?！睈鹑鲈谑┠偷露叺吐曊f。
施耐德沉默地點點頭，他的雙拳已經(jīng)攥緊，愷撒感覺到身邊的男人仿佛燃燒起來了。
奇怪的是，燃燒起來的似乎不止施耐德一個，還有始終沉默的阿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