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他但見此方世界

　　德京學院位于風葉東部地區(qū)，占地面積寬廣，建筑設施磅礴大氣，已有六百多年的歷史，在整個北域一流院校中排入前十，歷來人才輩出，于北域歷史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學院是一體式教育，總分小學、高中及大學三部，報名、教學等分開進行。今年招生之日，往年家長帶小孩一起上學的事不再被人討論，取而代之的是大學歷史教授黑桐離校投入上命、以及小學部來了個有著不恥出身的人，屬大臣千玄的部下。

　　現(xiàn)如今，上命已成十地最熱烈的討論話題，有人當它如煙花將轉瞬即逝，有人當它為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它的主人更是家喻戶曉！

　　斑駁的樹影下，小義氿盯著電子板上的內容，呸了聲說道：“這些人也太沒見識了，上命這種東西被毀是遲早的事，教授也是，看不懂大勢所趨么，跑去湊什么熱鬧？”

　　他身邊另一個戴眼鏡的義氿人閱覽報紙，聲無波瀾：“他老了也沒用，身后無血緣族，死得著。”

　　“真是的，要是誰能解釋并實踐出泗啟轉變之事，上命準倒下！”他收起東西，不屑道，“到時候就是北域內部的事，半生人變種人的也沒多大差別，就說是糊弄別人，那個……主神叫什么名字來著？”

　　“懷幸——”眼鏡義氿人起身朝著小路盡頭而去，“你好好學習，說不定就是做出解釋的那人。”

　　“你去哪里？”

　　“報名處，”他回頭百無聊賴地說，“看看那個……”他眼珠轉了轉，斟酌用詞，“雜種，說實話，這個稱呼還真契合?！?p>　　小義氿笑笑：“我也一起去，話說他代表千玄，那幾家的人絕不會放過，至少有段時間咱們不用只是無聊地學習了?！?p>　　離開樹影綽綽的小路，繞過一幢幢大樓間干凈的青磚小道，二人朝著廣場走去，遠遠就瞧見廣場上人頭攢動，聽著周遭一道接一道議論聲，好奇地靠近過去。

　　“這怪模怪樣的，真不愧是陰女所出?！?p>　　“什么東西啊……還、還有點……”

　　“有點什么？”

　　“啊沒什么，就覺得也不錯啦，蠻可愛的。”

　　“……你真沒救了。”

　　兩人鉆入人群才看到被圍著的義氿人，模樣稚嫩，生有一對尖角獸耳，左眼戴著只黑色眼罩，僅剩的一只眼滿是窘迫慌張，走動時身后毛茸茸的尾巴也跟著左右晃蕩。

　　小稚果握了握手指，臉頰通紅，越來覺得呼吸不暢，默數(shù)十聲，時間到了就沖出去，管他們呢！

　　“這就是那個……什么玩意來著？”

　　數(shù)到第七秒時人群中響起一道高于其它議論的話語聲，小稚果扭頭看去，來人明顯比他年齡大，身著白衣，神色哂然，渾身散發(fā)著世家子弟的矜貴高傲。

　　圍觀之人皆認得他，紛紛向后退步將人讓出來，這才小聲討論起。

　　“今年他應該去高中部了吧？還來這兒做甚？”

　　“這‘霸王’誰受得了？”

　　“不過有好戲看了，他是白機族的人，定不放過這小子?！?p>　　言云七懶懶地回頭沖那些竊竊私語的人說：“小爺我偶爾還是會來瞧瞧你們的，”他收回視線，朝著小稚果走去，“難得遇見千玄大臣的人，看看都有什么能耐。”

　　小稚果瞬間像換了個人，不退也不進，直直地看著他，不卑不亢：“隨時奉陪?！痹趺凑f身為天師的代表，氣勢不能輸。

　　“首先——”他輕佻地做出評價，“自不量力。”

　　圍觀之人再度退后讓開位置，一個個迫不及待地等待好戲發(fā)生，怎料這時傳出另一道冰冷的聲音，引得場中兩人同時移目觀望。

　　“院內禁止斗毆。”

　　來人身形挺拔，不茍言笑，說了句后就平靜地望著小稚果二人。

　　言云七皺了皺眉，深深地看了眼小稚果就收回視線看向別處，嗤之以鼻：“想在德京安然生存下去，別期望運氣?！?p>　　“想在德京安然生存下去，別期望運氣。”小稚果背過身小聲學著他的語氣說了遍，而后鼓著嘴巴不服氣地說，“靠運氣的人是你吧？大英雄才不怕，這放狠話的姿態(tài)一點威懾力都沒有。”他想到曾經，不由傻笑起來，張目尋找報名處。

　　“……”言云七并沒有走，聽到那段話不由握緊拳頭，咬牙切齒。

　　德京學院報名有三天時間，小稚果特地挑著最后一天來，希望人少些，不料抬眼還是人山人海，喧鬧聲吵得他腦袋較往日更痛。

　　因為不單單只有學生，還有很多家長和來采訪拍攝的記者等外人，整個廣場沸反盈天。小稚果好不容易排隊取得號碼，看時間尚早，再看廣場上的人，心說絕對不可能找到個安靜的地方。

　　最后他尋了處樹蔭，避著其他人默默地蹲在一邊等待時間。

　　清風徐徐，吹得樹葉聳動，投落于地的光斑也跟著跳躍起來。這時靜下來，小稚果驀然感到神奇，環(huán)視周遭，一時恍惚，上一年這個時候他還在為逃出地下城市努力，看到的感受到的皆是灰暗與陰冷，如今卻沐浴在陽光下，溫暖盈滿心田，流入四肢百骸。

　　他盡情地呼吸著，聽到提示鈴聲，便拿出手機去看，只見屏幕上出現(xiàn)幾行字：

　　懦弱的臭果子，念在你今日報名，本神就勉為其難地安慰一下吧——努力做本神身后的跟屁蟲吧。

　　小稚果眨眨眼睛，握著手機傻笑幾聲，這么久沒見到姐姐，也不知道她過得怎么樣，有沒有好好休息，以前在上命樹時還能唬著把自己當抱枕讓姐姐休息會兒，如今誰來做呀？

　　要趕緊努力，然后去見姐姐！

　　下午五點，終于輪到他。在說完姓名年齡等項后，記錄人員多看了他一眼，問：“有指引之神嗎？”

　　本來入學必須擁有指引之神，但他知眼前的義氿子出身特殊，便多問了一句，心說學院也許會適當更改條件。

　　小稚果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從口袋里拿出青蛙太經捧于手心，眨眨眼睛，試探著說：“我跟別人不太一樣，所以祭祀后殊瑪贈予的指引之神也是這般模樣?！?p>　　那人驚了下，忍不住細細看太經，忽聽它言語，頓時嚇了一跳。

　　“是真的，我也是殊瑪?shù)淖用?，你們不會瞧不起我吧？?p>　　小稚果態(tài)度更加誠懇：“可以通過嗎？”

　　那人尷尬地擺手笑道：“怎么會怎么會，指引之神自是尊貴。那么手續(xù)辦好，明日開學上課，你是一年級三班的，住宿間是四號區(qū)六號樓三零三?！?p>　　“好的，我記住了，謝謝！”

　　他歆然接過東西，歡快地離開，由于沒到正式上課的時候，教學樓不允許進入，他只能去宿舍區(qū)先安置東西。

　　德京會專門發(fā)生活用品，他所攜行禮不多，只帶著幾套換洗衣服。路有些遠，小稚果邊對照地圖行走，邊記住幾個必須要去的地點，例如圖書館、食堂、實驗區(qū)等等。

　　學院地面以紋路精致的花磚鋪路，到處栽種綠色植物，隔一段距離就能看到花壇噴泉等物，芳香迷人，德京雖位于城市，但注重園藝，在此之上別出心裁，因此景致也同樣令人賞心悅目。

　　越靠近宿舍區(qū)，人就多起來，各部教學區(qū)不同，宿舍也非一處，而路上卻不乏見到高年級的人，大多是來安頓自家晚輩，也有來發(fā)展小弟的。

　　小稚果身份特殊，除了會遭到同樣來自大臣所屬之族的人異樣眼神外，不用成為跟班預備役，倒是無事。

　　宿舍樓層之間能用樓梯通行也可用電梯，他第一次見這物，看著里面沒人就歡天喜地地進去，按下自己所在的三層樓號，見電梯門緩緩闔上，放心下來。

　　這時，門突然張開，他霎時間提起心臟，見來者第一眼表情瞬間變得十分精彩。那義氿子與他年齡差不多，臉色蒼白，坐在輪椅上身形單??；他見其人與言云七有幾分相似，當即露出嘲諷表情準備笑話他被誰打成這幅模樣，卻很快意識到二者非一人，立馬對自己的表情露出歉意。此刻他方看到站在另一側的言云七，對自己的嘲諷神色表示憤怒，當他發(fā)現(xiàn)他的歉意，或許以為是看到人家害怕起來。

　　小稚果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做，就脖子僵硬地轉過腦袋，一句話也不說。

　　“哼！”言云七嫌惡地瞪了他一眼，推著輪椅進入電梯，梯門這才徹底闔上。

　　小稚果背著雙手，電梯中氣氛僵硬而沉重，好在很快就到達樓層，他一出去余光瞧見言云七推著輪椅也出來，心中有種不詳?shù)念A感。

　　三十秒后，預感成真。

　　輪椅上的義氿子笑了笑，因身子虛弱笑容也帶上幾分凄然：“我們在一個宿舍，真巧。我叫言熙飛，你呢？”

　　“小稚果?！彼矝_他微笑，然后對言云七做了個挑釁的眼神。

　　“名字真好聽，可以幫我們開一下門嗎？”

　　“什么叫我們？他自己也要進去，況且……”

　　“好的，沒問題！”小稚果擰開把手，“不用謝?！?p>　　話被打斷，言云七臉色難看，沉著臉將言熙飛送入宿舍，抬腿砰的一聲關了門，雙手環(huán)胸，一字一頓威脅道：“小子，他是白機族的人，我警告你少耍什么小聰明?！?p>　　宿舍另兩個人早已擱置好東西分好床位，小稚果大大咧咧地坐在另一架床的下鋪上，輕飄飄地說：“謝謝提醒。”

　　這副態(tài)度更惹得言云七不滿，他手中暗光浮現(xiàn)，但一看輪椅上的言熙飛，神情不由緩和，冷聲道：“你身體健全，住上鋪去！”

　　“他這副模樣也不是我害的，為什么我要讓，我就要住這兒?！毙≈晒憛捤膽B(tài)度，直接了當?shù)木芙^。

　　“你……”

　　“哥，沒事的，”言熙飛見狀出聲打斷兩人的話，笑道，“來學校就是為了自力更生，哥總不能一直要別人讓著我吧？我會努力學習這些，哥哥不用擔心，你快回去吧，不是說有作業(yè)沒寫完嗎？”

　　言云七蹙額：“你知道他是誰嗎？”

　　“新的舍友！”言熙飛板著臉認真答道，而后轉為笑顏，“我沒說錯吧？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去?！?p>　　無奈之下，言云七只得退步，冷眼而視小稚果：“小飛需要好好休息，你給小爺少亂來！”

　　小稚果點點頭：“從今天開始我就學習跳舞和唱歌，不到黎明不罷休！”

　　言云七氣結，自家弟弟又搶先說道：“沒事的哥，快回去吧，我自己可以?！?p>　　他只得沉聲道：“每天中午下課我會來找你，別自己亂躥?！?p>　　“但高中離這兒很遠……”

　　“這些你用不著操心，管好自己就行了?！彼俣群莺莸闪搜坌≈晒?，黑著臉離開。

　　言熙飛望著人離去，方才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和我哥哥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替他向你道歉?！?p>　　誤會？小稚果搖頭：“沒有，再說有也跟你沒關系，你不用說這些話的?！?p>　　“我、我說錯話了嗎？”他因為緊張臉色愈加蒼白，急忙解釋，“我沒有想因為這些話讓你原諒哥哥，我只是想說哥哥人很好，不是你看到的那樣?！?p>　　小稚果沒有說話，心道你哥哥肯定對你好，不代表對別人這樣。他有些固執(zhí)地想要說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但見這人狀態(tài)變差，想來再追問下去對身體不好，就沒敢開口。

　　他不言語，言熙飛憂愁地垂下眼瞼，抬手準備爬上床鋪。僅這一個抬高的動作就使他滿頭大汗，雙手顫抖不停，漸漸整個身子都顫栗起來。

　　小稚果看著看著，猛然想到一事，連忙從床鋪下來，拍著自己的腦袋，有些尷尬地說：“我開個玩笑啦，你就睡這兒吧！”

　　“好，謝謝?！彼畔率郑眢w依然在發(fā)抖，張著嘴吭哧吭哧直喘氣。

　　這時已近傍晚，三層樓的高度不見夕陽，唯赤金余暉投入窗中，然現(xiàn)收斂之勢。小稚果彎著身子細細觀察他，看向宿舍門，走廊里的吵鬧聲傳入耳中。他奇怪地問：“你是受傷了嗎？”

　　“不是，天生得了場怪病，”言熙飛凄楚一笑，“以前還能走，現(xiàn)在站也站不起來。”他說著想自己推著輪椅靠近床鋪，但雙手發(fā)抖使不出絲毫力氣。

　　小稚果猶豫著握住把手推他靠近，話到嘴巴又換成另一句來：“你這樣沒辦法去上課啊?！鄙踔吝B生活自理都成問題，那家伙是如何放心的？

　　言熙飛道了聲謝，就說：“以前是哥哥和族里的仆人照顧我，現(xiàn)在也沒關系，會有人幫我的?！?p>　　“什么人？”

　　他看向另一架床鋪，不言而喻。小稚果自語：“是雇他們幫你嗎？”可大家來學院是上課的，去照顧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也會耽誤自己的學習進度。不過這種事他也不好多說什么，講多了怕以言熙飛的心態(tài)承受不住，干脆緘口。

　　正思緒間，宿舍門被打開，二人回頭看去。

　　小稚果當場愣住。

　　“你們好！”

　　兩個勾汜人甜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