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告知
羅彬回到自己的小院,隔壁若若院落里傳來的真氣波動依舊穩(wěn)定而專注。
他駐足細聽片刻,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若若這般刻苦本是好事,他也真心希望她能擁有足以自保的力量,但這份近乎執(zhí)拗的急切,卻讓他隱隱擔憂根基不穩(wěn),練出岔子來。
罷了,他搖搖頭,反正就在眼皮底下,真有什么問題,他來解決便是。
回到房中沒到一個時辰,高亢而熟悉的鷹嘯聲便撕裂了庭院的寧靜,由遠及近,帶著凌厲的風壓。
羅彬走到院中抬頭望去,只見二狗子巨大的白色身影正以驚人的速度俯沖而下,雙翅帶起的勁風卷起地上的塵土,引得府中護衛(wèi)紛紛緊張地探頭張望。
“無妨,退下吧?!?p> 羅彬揮退聞聲趕來的下人,待二狗子轟然落地,才沒好氣地拍了拍它那驕傲昂起的鳥頭,
“下次降落能不能斯文點?搞得跟天降神兵似的。”
二狗子喉嚨里發(fā)出一陣委屈的咕嚕聲,累死累活送完信,連口水都沒喝上,居然還被嫌棄動靜大?
它那圓溜溜的鷹眼里明明白白寫著控訴:你欺雕太甚!
羅彬看著它那副“老子不干了”的委屈樣,嘴角微揚,變戲法般從袖中摸出那個它最熟悉的丹藥瓶。
二狗子瞬間變臉,巨大的舌頭“啪嗒”一下耷拉出來,眼神亮得驚人,剛才的委屈煙消云散,只剩下垂涎三尺。
“行了,知道你勞苦功高,我什么時候虧待過功臣?”
羅彬笑著,一把捏開它堅硬的喙,手腕一翻,整瓶丹藥“嘩啦啦”全倒進了那深不見底的喉嚨里。
二狗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豪爽”砸懵了,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興奮得連連撲騰翅膀,發(fā)出尖銳的歡鳴。
羅彬丟開空瓶,手掌按在它胸前厚實的白色翎羽上,一股溫和醇厚的歸元訣真氣緩緩渡入,助它加速化開體內(nèi)澎湃的藥力。
片刻后,二狗子舒服地抖了抖全身羽毛,眼神迷離而滿足,親昵地用巨大的腦袋蹭著羅彬的手臂,哪還有半分剛才的不忿。
“好了,別撒嬌了,”
羅彬拍拍它,
“趕緊回去吧,你的愛妃們該等急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二狗子背上的木匣中取出那個熟悉的皮囊。
二狗子又蹭了他兩下,這才戀戀不舍地振翅高飛,巨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羅彬拆開皮囊里的密信,目光掃過苦荷那力透紙背的回復和下方新添的墨旱蓮汁留言,嘴角勾起滿意的弧度。
成了。
他盤算著,等夜深人靜,得去趟醉仙居,把這好消息告訴司理理。
這時,隔壁院落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若若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臉上帶著運動后的紅暈和見到他的欣喜:
“哥哥!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早回來了,看你練功正入神,沒打擾你?!?p> 羅彬?qū)⑿耪酆檬掌稹?p> 若若好奇地張望了一下天空:
“二狗子怎么來了又走了?我還想摸摸它呢?!?p> 她對那只神駿的大雕印象頗深。
“來送信的?!?p> 羅彬揚了揚手中的信件。
“誰的信呀?”
若若走近,眼睛亮晶晶的。
“北齊大宗師,苦荷的。”
羅彬沒有隱瞞。
“大宗師?!”
若若瞬間瞪大了眼睛,小嘴微張,
“大宗師給哥哥寫信?等等……哥哥你認識苦荷大師?!”
這消息簡直比二狗子從天而降還讓她震驚。
“嗯,我娘認識他。前些年有些事找他幫過忙,一來二去,我也算認識了?!?p> 羅彬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尋常事。
若若還沉浸在“哥哥認識大宗師”的沖擊里,又聽到“娘”這個字眼,瞬間聯(lián)想到了那個神秘的名字:
“是……是那位葉輕眉葉阿姨?”
“沒錯,就是她。”
羅彬點頭,
“她來自一個很特別的地方。當年苦荷去極北之地尋找機緣,正好遇到了她,兩人便認識了。說起來,要不是我娘給了他一些……指引,他未必能成就大宗師之位?!?p> 他巧妙地避開了“神廟”和“秘籍”這樣驚世駭俗的詞,但透露的信息已足夠震撼。
極北之地?大宗師的機緣?葉阿姨的指引?
一個又一個驚雷般的消息在若若腦海中炸開,讓她感覺有些暈眩。
哥哥的娘親,竟如此驚人!
她猛地看向羅彬,臉上瞬間布滿擔憂:
“哥哥!這些……這些消息太重要了!告訴我……會不會有危險?”
萬一她不小心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設想!
羅彬看著她緊張兮兮的小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發(fā)頂,笑容溫和而篤定:
“有什么不妥的?難道我的好妹妹,還會出賣哥哥不成?”
“絕對不會!”
若若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挺直腰板,聲音斬釘截鐵,
“若若就是死,也絕不會出賣哥哥分毫!”
她心里甚至盤算著,以后睡覺都要警醒些,免得說夢話,正好省下時間多修煉!
提到修煉,她忽然想起一事,秀眉微蹙:
“對了哥哥,我最近練功總覺得不太對勁,真氣運行好像沒以前順暢了,速度也慢了下來,是不是遇到瓶頸了?”
羅彬挑眉:
“是嗎?手伸出來我看看?!?p> 他伸出手指搭在若若遞過來的皓腕上,一絲精純的真氣如游絲般探入。
真氣在她纖細堅韌的經(jīng)脈中游走一圈,羅彬的眼中瞬間掠過一絲驚愕!
這哪是什么瓶頸?
這分明是……真氣充盈,百脈俱通,即將破關入品的征兆!
這才修煉多久?這速度簡直駭人聽聞!
“傻丫頭,”
羅彬收回手,眼中帶著笑意,
“你這可不是瓶頸,是厚積薄發(fā),快要突破了!來,坐下。”
他引著若若在院中的石凳上坐好,自己走到她身后,雙手輕輕搭在她柔韌的肩頭。
一股溫和浩大的歸元訣真氣緩緩渡入,如同引導清泉流入干涸的河床:
“跟著我的引導,運氣?!?p> 若若依言閉目凝神,催動體內(nèi)真氣。
在羅彬那強大而精準的引導下,真氣循著特定的路線奔騰流轉(zhuǎn),一個周天下來,仿佛體內(nèi)某道無形的閘門被轟然沖開!
渾身驟然一輕,真氣流轉(zhuǎn)的速度和順暢度瞬間提升了一個層次,一種前所未有的通透感席卷全身。
羅彬適時收回手,聲音帶著贊許:
“恭喜你,小丫頭,你現(xiàn)在,是一位真正的一品武者了?!?p> “一品武者?”
若若睜開眼,眼神還有些茫然,隨即被巨大的驚喜取代,
“我……我這就突破了?這么簡單?”
感覺好像睡了一覺就完成了別人數(shù)年苦功?
“對別人來說千難萬險,對你嘛,”
羅彬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帶著點小得意,
“你練的可是我量身改良的功法,加上我家若若天賦異稟,這點小關卡,自然不在話下?!?p> 若若被夸得心花怒放,小腦袋高高揚起,滿臉都是“看吧,哥哥對我最好,我也最厲害”的驕傲。
她興奮地抬手,對著旁邊一叢開得正艷的月季凌空一掌拍出——花瓣紋絲未動。
她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失望地嘟囔:
“怎么不行啊……”
羅彬被她這憨態(tài)逗得啞然失笑:
“真氣外放,那是八九品高手才能做到的事。你這才剛?cè)肫返男〔锁B,先回去好好鞏固境界,別好高騖遠?!?p> 他故意用了“小菜鳥”來激她。
若若果然覺得被看輕了,不高興地哼哼兩聲:
“知道了!我這就回去鞏固!”
說著就要走。
“等等,”
羅彬叫住她,轉(zhuǎn)身回屋拿出一個青瓷小瓶塞到她手里,
“拿著,鞏固境界用的,一次一粒?!?p> “謝謝哥哥!”
若若接過丹藥,立刻又眉開眼笑,寶貝似的揣進懷里,腳步輕快地跑回自己院子,迫不及待要繼續(xù)她的“鞏固大業(yè)”了。
當夜,更深露靜。
羅彬如一道輕煙,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泊在醉仙居后巷的司理理花船。
船艙內(nèi)彌漫著淡淡的、帶著水汽的花香。
司理理剛剛沐浴完畢,身上只穿著一件貼身的素色小衣,外罩一件薄如蟬翼的輕紗,濕漉漉的長發(fā)披散在肩頭,正低頭擦拭著發(fā)梢的水珠,推開自己閨房的門。
“我糙?。??!”
一聲低沉的男子驚呼讓司理理猛地抬頭!
只見昏暗的燈光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她站在房中!
司理理瞬間僵住,臉頰“騰”地一下燒得通紅!
意識到自己此刻近乎半裸的穿著,羞窘得幾乎想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
她下意識想轉(zhuǎn)身去拿衣服,但腳步卻鬼使神差地頓住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她強忍著羞澀,沒有立刻遮掩,反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故作鎮(zhèn)定地開口,語氣帶著幾分幽怨幾分試探:
“范公子深夜駕臨,是終于要來將理理這敵國暗探捉拿歸案了……還是為了……繼續(xù)昨晚未竟之事?”
“唉唉唉!打住打??!”
羅彬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慌亂,依舊背對著她,
“天地良心!昨晚清清白白!再說了,這才什么時辰?我哪知道你天剛擦黑就沐浴就寢了!快快快!先把衣服穿好!”
他只覺得背后那道目光如有實質(zhì),剛才驚鴻一瞥下那玲瓏起伏的曲線和薄紗下若隱若現(xiàn)的肌膚,讓他口干舌燥,心跳如鼓。
該死!這可是他血脈相連的親堂姐!真是罪過!
司理理被他這反應弄得又好氣又好笑,臉上紅暈更深,終是轉(zhuǎn)身從衣架上取過一件寬大的斗篷將自己嚴嚴實實裹住,這才輕聲道:
“好了,范公子,奴家穿好了。”
羅彬這才小心翼翼地、試探性地半轉(zhuǎn)過身,確認她確實包裹得密不透風,才松了口氣,徹底轉(zhuǎn)過來,臉上還帶著一絲未褪盡的尷尬。
他走到桌邊,像在自己家一樣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壺就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仰頭一飲而盡,仿佛要澆滅心頭的燥熱。
司理理看著他這自來熟又略顯狼狽的樣子,唇角忍不住彎起,走過去又為他續(xù)上一杯茶,柔聲問道:
“公子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她心里其實已經(jīng)猜到了幾分,但依舊需要確認。
羅彬這才想起正事,放下茶杯,正色道:
“你可認識海棠朵朵?”
司理理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朵朵?自然認識,她是我在北齊時最好的閨中密友。公子為何突然提起她?”
心中隱隱升起一絲期待。
羅彬從懷中取出那封密信遞過去:
“來接你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她了?!?p> 司理理帶著疑惑接過信箋,展開細看。當目光觸及信末那行熟悉的、帶著獨特韻律的墨旱蓮汁字跡和那獨特的標記時,她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字跡還有這標記……她絕不會認錯!
朵朵曾給她看過苦荷大師親筆抄錄的詩集,那筆走龍蛇的神韻,早已刻在她心里!
大宗師苦荷的親筆回復!這做不得假!
羅彬完全沒有必要,也不可能偽造出如此神韻的筆跡來騙她留下。
最重要的是這標記,只有苦荷親傳才知道!
這一刻,懸了幾天的心終于重重落下,一股暖流涌上心頭。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而且還為她搬動了北齊的泰山北斗!
一股暖流悄然在她心頭流淌。
她將信仔細疊好,鄭重地遞還給羅彬,抬起頭,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澈和感激:
“多謝公子!”
這一聲謝,情真意切,重逾千斤。
羅彬聽出她言語中的信任,收好信,又道:
“二皇子李承澤三日后要在醉仙居設宴請我,點名要你作陪。”
“此事我已接到通知。”
司理理點頭。
“就在這幾天,”
羅彬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絲冷意,
“會有人來找你,索要北齊暗探的聯(lián)絡令牌和掌控程巨樹的方法。到時候,無論他們要你做什么,交出什么,配合他們便是?!?p> “配合他們?”
司理理愕然,
“他們是要……意欲何為?”
她完全糊涂了。
“別多想,”
羅彬打斷她的疑慮,語氣不容置疑,
“你只需按他們說的做,其他的,交給我?!?p> 他站起身,準備離開,走到窗邊時又頓住,補充道:
“對了,你的身份暴露,源頭在北齊錦衣衛(wèi)內(nèi)部。有人出賣了你,二皇子之宴過后,我會將你轉(zhuǎn)移到城外,等海棠朵朵來接你。”
說完,不等司理理消化這個更驚人的消息,身影一晃,已消失在窗外濃重的夜色里。
司理理呆立在原地,指尖冰涼。
錦衣衛(wèi)……有內(nèi)鬼?!
范閑還要救我?
這消息帶來的寒意,比刺殺更讓她心驚。
同一片夜幕下,京都城墻的陰影處。
一輛不起眼的、覆蓋著厚重油布的馬車,在幾名氣息沉凝的黑衣人護衛(wèi)下,悄無聲息地駛過守城軍士松懈的盤查,緩緩進入這座不夜城。
沉重的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壓抑的轆轆聲。
車廂內(nèi),隱約傳來金屬鎖鏈摩擦的刺耳聲響,以及……一種如同困獸般沉重而壓抑的呼吸聲。
油布之下,一個巨大的、被粗重鐵鏈層層纏繞的木箱,如同蟄伏的兇獸,被運進了這座繁華京都的心臟地帶。
風平浪靜的三日時光,如同指間流沙,悄然而逝。
很快,便到了二皇子李承澤在醉仙居設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