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喜上加喜
羅彬推開3602房門時，一股濃郁的、混合著番茄香精和辛辣調(diào)料的氣味撲面而來。
客廳里光線昏暗，只有電視屏幕閃爍的光映照著莫菲蜷在沙發(fā)上的身影。
她正掀開一盒自熱火鍋的蓋子，“嘶啦”一聲，滾燙的蒸汽裹挾著濃烈的味道瞬間蒸騰而上。
茶幾上凌亂地堆著三盒開封的奧利奧，餅干碎屑灑得到處都是。
電視里，《貓和老鼠》正演到湯姆被熨斗燙得渾身波浪形，發(fā)出夸張的慘叫。
“你晚上就吃這個？”
羅彬扯松了領帶，聲音帶著點疲憊，他袖口上還沾著幾粒迪士尼城堡煙花秀留下的細小閃粉，在昏暗光線下若隱若現(xiàn)。
莫菲頭也不抬，手指用力撕扯著醬料包：
“某些人不是忙著陪學霸征服量子宇宙，順便去迪士尼當在逃王子嗎？管我吃……”
話音未落，“嗤啦”一聲，番茄湯料包被她用力過猛撕破了！
粘稠猩紅的醬汁猛地呲射出來，在空中劃出一道驚心動魄的拋物線，精準無比地糊在了墻上胡一菲那幅引以為傲的抽象派油畫上！
紅色的醬汁順著扭曲的色塊緩緩淌下，場面慘烈。
“……”
羅彬彎腰撿起一顆滾到他腳邊的鵪鶉蛋，看著那片“兇案現(xiàn)場”，嘴角抽了抽，
“……一菲姐回來看到這個，會直接進入狂暴模式的?！?p> “哦?！?p> 莫菲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仿佛那只是濺了點水。
她抬腳想去勾茶幾底下的零食袋，珊瑚絨睡褲向上滑了一截，露出腳踝上方貼著的一片深褐色艾草貼，散發(fā)著淡淡的草藥味。
羅彬的目光掃過那片艾草貼，又瞥了一眼角落垃圾桶——里面層層疊疊的泡面桶已經(jīng)堆成了危險的“比薩斜塔”。
他沒再說什么，轉身徑直走進了廚房。
“喂！”
莫菲立刻警覺地扭頭，
“別動冰箱里的冰鎮(zhèn)啤酒！那是我的戰(zhàn)略儲備！”
回應她的是冰箱門被用力拉開又“砰”地一聲關上的悶響，力道之大，震得客廳吊燈都晃了晃。
二十分鐘后，油煙機沉悶的轟鳴聲取代了電視里湯姆的慘叫，一股奇異的、混合著藥材清苦與食物醇香的復雜氣味，強勢地驅散了客廳里殘留的廉價調(diào)料味，霸道地彌漫開來。
莫菲忍不住抻長了脖子，像只好奇的貓，偷偷向廚房瞄去。
只見羅彬高大的身影堵在并不寬敞的廚房門口，身上系著一條極其違和的粉紅色小豬圍裙——
那是胡一菲某次心血來潮買回來又迅速嫌棄淘汰的二手貨。
暖黃的燈光下，他正低著頭，無比專注地……用雕刻刀把一顆西蘭花雕琢成玫瑰花苞的形狀？！
刀尖在翠綠的菜莖上靈巧游走，碎屑簌簌落下。
料理臺上，擺著一碗熱氣騰騰、湯色清亮誘人的黨參枸杞烏雞面線，旁邊還有一盤砂糖橘，橘瓣被精心地剝開、排列，組成了一個圓潤飽滿的愛心形狀。
“吃吧，公主殿下?！?p> 羅彬端著那碗熱氣騰騰的面線走出來，青花瓷碗“咚”一聲穩(wěn)穩(wěn)墩在莫菲面前的茶幾上，湯汁紋絲不動，一滴未灑。
“黨參補氣，橘皮理氣，正適合你這種虛不受補還死命作的人。”
他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莫菲用筷子戳了戳碗里那顆顫巍巍、吹彈可破的溏心荷包蛋，嘴上不饒人：
“嘖，某些人是不是在迪士尼的巫婆廚房偷師了？這湯看著就很可疑……”
話音未落，趁羅彬轉身回廚房盛湯的瞬間，她飛快地低頭，猛地嗦了一大口面線！
“嘶——燙燙燙！”
滾燙的湯汁猝不及防地灼痛了舌尖，她燙得直抽氣，齜牙咧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電視機不知何時被靜了音，畫面跳轉到一個聲嘶力竭的購物頻道，主持人正揮舞著一對號稱“情人節(jié)特供”的粉紅色情侶拖把，唾沫橫飛。
羅彬背對著客廳，正專注地擦拭著料理臺，動作一絲不茍。
莫菲的目光落在他后頸上——那里還殘留著一小塊沒撕干凈的、印著米老鼠輪廓的金色閃粉貼紙。隨著他擦拭的動作，那點小小的金色在衣領的陰影里若隱若現(xiàn)，晃成一道模糊的殘影，像某個被遺忘在角落的童話碎片。
“難吃死了！”
莫菲把啃得干干凈凈的烏雞骨頭在碗邊堆成一座小小的、歪斜的“埃菲爾鐵塔”，語氣嫌棄，
“寡淡無味，還沒我的老壇酸菜泡面有靈魂?！?p> 然而她的手卻無比誠實地，用勺子刮舀著碗壁上最后一滴金黃色的雞湯，直到碗底光可鑒人。
羅彬憋著笑，適時遞上一張柔軟的紙巾，修長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嘴角示意：
“所以，還真是難為你了，這么‘難吃’的東西，居然能被你吃得這么……干凈徹底？”
他眼底帶著了然的笑意，變魔術般又遞上一個小巧的玻璃碟，里面盛著幾顆橙黃透亮、裹著細白糖霜的糖果。
“喏，飯后甜點，槐花橘皮糖，我自己熬的。嘗嘗看能不能挽救一下你被‘巫婆湯’傷害的味蕾?！?p> 就在這時，
“砰——啪！”
窗外突然炸開幾簇遲到的、零散的煙花，短暫地照亮了夜空。
借著這轉瞬即逝的光亮，莫菲瞥見對面樓頂天臺上有熟悉的粉色直播燈光在閃爍——是咖喱醬！
鏡頭似乎掃過樓下小花園，隱約可見趙海棠那家伙，正揮舞著熒光棒，笨拙地在地上拼著什么大字，看形狀似乎是……“單身萬歲”？
“看夠沒？”
羅彬的聲音突然在近旁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他遞過來一杯溫好的椰奶，杯壁溫熱熨帖。
“你盯著窗外那片黑漆漆的樓頂，已經(jīng)快半小時了?！?p> 莫菲猛地回神，這才驚覺嘴里彌漫著清甜微苦的橘皮香和淡雅悠長的槐花蜜味，而玻璃碟里，那幾顆橙黃透亮的橘皮糖，早已被她不知不覺間啃了個精光，只剩碟底一層細細的糖霜。
舌尖上，那混合著蜂蜜清甜與橘皮清苦、又帶著淡淡槐花香的復雜滋味，正絲絲縷縷地蔓延開來，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這個并不孤單的情人節(jié)夜晚。
幾天后的一個清晨，3601客廳彌漫著煎蛋和咖啡的香氣。
羅彬和大力并肩坐在餐桌旁，兩人交換了一個甜蜜的眼神。
羅彬清了清嗓子，聲音里帶著掩藏不住的興奮和鄭重：
“各位，我們有個好消息要宣布?！?p> 眾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
“我和大力，”
羅彬牽起大力的手，十指緊扣，
“決定正式同居了！今天就去辦理情侶入住手續(xù)?！?p> “哇哦！同居！”
一菲第一個歡呼起來，差點把手中的牛奶杯打翻，
“早就該這樣了嘛！大力以前還說什么實習戀愛要保持距離，現(xiàn)在想通啦？”
大力臉頰微紅，但笑容燦爛：
“嗯，現(xiàn)在……非常合適！”
“還不止哦?！?p> 羅彬神秘一笑，像變魔術般從口袋里掏出兩個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紅本本，輕輕放在鋪著格子桌布的餐桌上。
嘶——
空氣仿佛瞬間被抽空，全球變暖似乎在這一刻加速了零點零一秒。
那兩本鮮紅的冊子在晨光下泛著莊重又喜慶的光澤，封面上燙金的國徽和“結婚證”三個字清晰無比。
張偉的筷子“啪嗒”一聲精準地掉在地上，他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這……這不會是……新型整蠱道具吧？九塊九包郵買一送一那種？”
大力拿起其中一本，熟練地翻開內(nèi)頁，露出兩人甜蜜的合照和鋼印，嘴角揚起一個自信又幸福的弧度：
“編號滬A20230214。需要我現(xiàn)場背誦《婚姻法》第四章‘家庭關系’來驗證其法律效力嗎？”
空氣凝固了整整三秒。
“啊啊啊啊啊——?。?！”
陳美嘉的尖叫如同平地驚雷，瞬間掀翻了公寓的屋頂，
“你們居然偷跑?。?！說好了要讓我的小小布當花童的?。。?！我的小花童夢啊?。?！”
她激動地拍打著身旁呂子喬的胳膊。
“冷靜！冷靜點美嘉！”
子喬一邊護住自己，一邊也難掩震驚和笑意。
“直播間的家人們！火箭刷起來！榜一大哥在哪里！”
趙海棠舉著自拍桿像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鏡頭瘋狂地對準那兩本紅冊子和當事人，
“刷火箭我就現(xiàn)場創(chuàng)作洞房花燭夜主題的十四行詩！保證比莎士比亞還深情！”
咖喱醬也立刻擠到鏡頭前，眼睛放光地盯著羅彬：
“榜一大哥送豪華游艇！主播立刻替你去摸新郎官兒那傳說中手感超棒的腹??！嘿嘿嘿嘿嘿~”
她發(fā)出癡漢般的笑聲。
胡一菲的筷子懸在半空，精準地定在結婚證那醒目的紅色封面上，她瞇起眼睛，銳利的目光在羅彬和大力之間掃視：
“行啊，羅老板。上個月還信誓旦旦說要等大力畢業(yè)……怎么突然就等不及了？”
她話鋒一轉，眼神意味深長地瞟向大力依舊平坦的小腹，
“莫非……”
大力瞬間秒懂，臉蛋“唰”地紅透，頭搖得像撥浪鼓：
“沒有！絕對沒有！一菲姐你想多了！”
“啪嗒?！?p> 莫菲反手關上了冰箱門，手里捏著一罐冒著寒氣的冰鎮(zhèn)啤酒。
她踱步過來，指尖帶著冰箱的冷氣，隨意地撥弄了一下桌上的結婚證，讓照片那面朝上。
“嘖，”
她語氣帶著慣有的嘲諷，
“某些人領個證還得精挑細選個黃道吉日？民政局這修圖師該漲工資了吧？”
她用冰涼的指尖點了點照片上羅彬的臉，
“這臉磨得，比實驗室里最精密的機械軸承表面光潔度還高?！?p> “你的祝福方式還是這么……別致?！?p> 羅彬無奈地笑了笑，突然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U盤，
“不過正好，我們確實需要個技術大佬幫忙設計一下婚房的智能保險箱系統(tǒng)，要那種……”
“打?。 ?p> 莫菲“咔”地一聲捏扁了手里的啤酒罐，發(fā)出刺耳的金屬變形聲，
“想讓老娘隨份子就直說！別拐彎抹角！”
她隨手將捏得不成型的易拉罐拋物線丟進角落的垃圾桶，
“禮金沒有。改天心情好，幫你們焊個帶人臉識別和高壓電擊功能的‘防小三入侵警報器’，免費?！?p> “咳！”
張偉終于從震驚中找回自己的聲音，職業(yè)本能讓他下意識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傳單，
“本……本所新推出二婚……啊不是！”
在羅彬驟然投來的、帶著“死亡射線”的目光下，他緊急改口，舌頭差點打結，
“婚前財產(chǎn)公證！對對對！婚前財產(chǎn)公證！免費！為老朋友新婚保駕護航！保證童叟無欺……啊不是，保證公平公正！”
“倒也不必！”
羅彬果斷抬手打斷，他側頭看向身邊的大力，眼神溫柔而堅定，語氣不容置疑，
“我和大力的財產(chǎn)，不分彼此。我的就是她的，”他握緊大力的手，
“她的，自然也是我的。”
張偉一愣，律師的思維慣性讓他脫口而出：
“可萬一以后……”
“閉嘴吧你！”
呂子喬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張偉的烏鴉嘴，恨鐵不成鋼地低吼，
“炮兒??！你能不能看看氣氛！現(xiàn)在公寓里的老住戶，一菲和曾老師，我和美嘉，羅彬和大力，三對都修成正果領證了！就你！”
他痛心疾首地指著張偉，
“還單著！你好意思在這種時候提‘萬一’嗎？！”
“誒！這個我要替張律師澄清一下！”
羅彬突然舉起手，臉上浮現(xiàn)出促狹又了然的笑容，
“情人節(jié)那天，我和大力在城隍廟排隊買章魚小丸子的時候，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羽墨姐和某位西裝革履的男士，你儂我儂地……共享了一顆素丸子！那畫面，嘖嘖嘖……”
??？！！
眾人的目光瞬間像探照燈一樣，“唰”地全部聚焦在張偉身上。
三十多歲的大老爺們兒，愣是被看得從脖子根紅到了耳朵尖，手足無措，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好小子??！”
呂子喬一巴掌重重拍在張偉肩上，力道大得讓他一個趔趄，臉上卻是老懷大慰的笑容，
“青出于藍啊！你果然沒讓為師失望！……不過嘛，”
子喬話鋒一轉，眼神揶揄地掃過張偉那身行頭，
“你這摳門兒的本事，倒是一如既往，登峰造極啊！情人節(jié)就請人家吃一顆素丸子？”
“哎呀子喬，別這么說嘛?！?p> 美嘉笑著拍拍子喬，
“兩個人分吃一顆丸子，也可能只是……嗯，情趣！浪漫！你懂不懂？”
“有道理?！?p> 胡一菲抱著胳膊，冷笑一聲，
“不過，按照我對羽墨的了解，她要是真不樂意，別說一顆丸子，就是滿漢全席擺面前，她也會自己掏錢再買一份！”
她突然用筷子指向張偉，眼神凌厲，
“張偉！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對羽墨始亂終棄，學渣男李查德玩什么花花腸子……”
她手指做了個經(jīng)典的“彈一閃”起手式，
“當心我把你發(fā)射到阿拉善跟曾小賢作伴吃沙子去！”
“怎么可能！”
張偉頓時急了，梗著脖子，臉漲得通紅，
“我對羽墨絕對是真心的！日月可鑒！我連……連以后我們孩子上哪個大學、學什么專業(yè)、畢業(yè)了是當律師還是開律所都想好了！”
羅彬：“……”
他無語地看著陷入“未來育兒大計”暢想中的張偉，這思維跳躍得堪比量子躍遷。
不過……他忍不住側過頭，湊近身邊笑靨如花的大力，壓低聲音，帶著點好奇和憧憬，小聲問道：
“哎，你說……我們的孩子以后上哪個大學比較好？清華物理系還是北大數(shù)學系？或者……MIT？斯坦福？”
正沉浸在幸福和看戲氛圍中的大力聞言，猛地轉過頭，鏡片后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寫滿了震驚和“你是不是被張偉傳染了”的疑惑：
“？？？”
就在這溫馨又混亂的時刻，廚房里突然飄來一股可疑的……焦糊味。
莫菲吸了吸鼻子，精準吐槽：
“喂，羅大廚，你鍋里給‘未來MIT高材生’他爹媽準備的愛心早餐，好像要變成愛心炭塊了。”
羅彬：“?。?！”
他這才想起爐子上還煎著蛋，慘叫一聲，風一般地沖向了廚房。
留下客廳里眾人爆發(fā)出更大的笑聲，結婚證在晨光下紅得耀眼，新的一天，新的生活篇章，就在這充滿煙火氣和愛意的公寓里，熱熱鬧鬧地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