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郊外
宋青卓騎著白馬沿驛道悠閑地散著步,邊走邊欣賞周圍的景色。
已經(jīng)是深秋,田野上的莊稼都已收割完畢,露出整齊的一行行深色麥茬。
羅科遠遠尾隨著,盡可能拉開距離,以免引起宋青卓的注意。
大約走出一公里開外,路邊出現(xiàn)一條羊腸小路,宋青卓立即拐了進去。
小路兩側(cè)是高大的白楊樹,茂密的葉片在秋風(fēng)中颯颯作響。路盡頭出現(xiàn)一座房屋,看起來像是廢棄的客棧,門窗破敗,空無一人。
宋青卓跳下馬,將馬拴在房頭的馬槽旁,隨后走進屋內(nèi)。
羅科繞到房頭另一側(cè),透過一個空窗子朝里望著。
宋青卓低著頭,在屋內(nèi)走來走去,期間不時抬起眼睛望一眼門口,似乎有些焦急。
顯然,他在等人。
過了大約不到一個時辰,小路上傳來清脆的馬蹄聲,宋青卓臉上頓時現(xiàn)出喜色,快步迎了出去。
一匹棗紅色牝馬載著它的主人走進院子。
馬上是個女子,一身藍裝,肩披黑色斗篷,頭戴皂紗笠帽,將臉遮擋得嚴嚴實實。
她坐在馬上的姿態(tài)娉婷裊娜,引人遐想。
宋青卓上前接過韁繩,癡癡地望著那女子,喜不自勝地輕聲喊了句,“你來啦?!?p> 女子“嗯”了一聲,翩然下馬。
“周圍沒人吧?”女子問,環(huán)顧四周。
“沒人,放心吧。”宋青卓說,將棗紅馬牽至馬槽旁,與白馬并肩拴在一起。
藍衣女子緩緩摘下笠帽,攏了攏略顯凌亂的頭發(fā),朝屋內(nèi)走來。
躲在房頭窺探的羅科定睛一看,心里一驚:這不是藍郁兒嗎?
藍郁兒走進屋內(nèi),剛在一張木凳上坐下,宋青卓便跟了進來。
他一進屋,就微笑著朝藍郁兒走去,伸開雙臂將她擁入懷里。
“數(shù)日未見,想我不?“宋青卓柔聲問,撫摸著藍郁兒腦后的頭發(fā)。
藍郁兒也不說話,臉深深埋在宋青卓腰間,肩微微聳動,竟然哭了。
“怎么啦?“宋青卓慌忙問,握住藍郁兒的肩膀,低頭仔細看著她,”出了什么事?”
藍郁兒搖搖頭,抹去臉上的淚,“沒事。就是想你?!?p> 宋青卓笑了,愛憐地托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
“乖,我這不是在你眼前么?”
“可是,我們總這樣偷偷摸摸地見面,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兒呢?”藍郁兒哽咽道。
宋青卓嘆了口氣。
“我這兒倒好說,難的是你不是自由身。林則是上門女婿,覬覦藍家的產(chǎn)業(yè),也不會對你輕易罷手。麻煩就在這里?!?p> “我若恢復(fù)自由身,你便肯娶我嗎?”藍郁兒問,睜大一雙美目,癡癡地望著宋青卓。
“當(dāng)然肯,求之不得!”宋青卓認真地說。
“那林若水怎么辦?”藍郁兒困惑地問,“宋家和林家的親事整個林城的人都清楚,難不成我要過去做小?”
宋青卓得意一笑。
“唉,我的傻乖乖,林若水是什么樣的女子,難道你至今還不清楚?清高得很,才不屑于和你爭奪男人哪。名義上的大小不重要,到時候我把家交給你掌管,她還不乖乖聽你的?”
藍郁兒想了想,破涕一笑。
“你要說話算話才行?!彼恋?。
宋青卓也不答話,沖她笑笑,朝屋角的一堆稻草走去。
他將解下披風(fēng),鋪在稻草上,轉(zhuǎn)過身,笑吟吟地望著藍郁兒。
“來,阿郁——”
藍郁兒輕輕嘆了口氣,起身走了過去。兩人緊緊抱在一起。
羅科躡手躡腳地后退兩步,離開房頭。
原來宋青卓的心上人是藍郁兒,這個發(fā)現(xiàn)令羅科感到相當(dāng)意外,然而仔細一想,又在清理之中。
林則愛財,人又精明得很,這是他肯入贅?biāo){家的主要原因。
藍家在城里乃至京城都有生意,藍郁兒是獨生女兒,生意自然都是她的,由林則照顧著,待在客棧這邊的時間就少了。
藍郁兒尚年輕,難耐寂寞。宋青卓是本城首屈一指的翩翩貴公子,兩人暗中互生情愫,也是自然。
他們無法在客棧幽會,因為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不得不另尋隱蔽之處。
這座位于郊外樹林里的空屋,顯然是個不錯的幽會地點,離林城近,往返方便。
然而隨著天氣漸漸變冷,這顯然也不是長久之計,也就難怪藍郁兒憂心忡忡了。
羅科在屋后一棵白楊樹底坐下,心里想著林若水。
顯然,林若水并不知宋青卓與藍郁兒之間早已暗通款曲,只是她有種直覺,宋青卓心里還有其它女子,才使得她傷心失落,產(chǎn)生“一個人永遠活在另一個人心里的最佳方式就是死”的想法。
她真的死了之后,卻又不甘心,放不下,渴望重來,和宋青卓朝夕相處,白頭到老。
這看起來矛盾,但發(fā)生在一個妙齡女子身上卻合情合理,因為愛情本身就是無法以常理解釋的,女人同樣如此。
羅科嘆了口氣。
要把這件事告訴林若水,讓她對宋青卓死心嗎?
他沉思片刻后,苦笑著搖頭。
一來林若水未必肯信,二來就算信了,以她的性子,只會傷心一時,隨后會將一腔恨意轉(zhuǎn)移到藍郁兒身上,卻不會對宋青卓死心,反倒更有可能死心塌地。
眼下之計,唯有當(dāng)作什么都不知道,待安穩(wěn)過了九月十四再慢慢研究。
屆時如果林若水還好端端地活著,再將一切告訴她,何去何從,就與自己無關(guān)了。
原來藍郁兒此次穿越是為情。
這么說來,民國時的藍郁兒很可能是偶然從嘉慶年間穿越過去,然后又想辦法回來的。
林則是怎么回事,羅科就分析不出來,此時也懶得去想了。
一陣秋風(fēng)吹過,送來前方屋內(nèi)二人的喁喁私語。
羅科側(cè)耳聆聽。
“……朝中的靠山除了豫親王裕豐,近來我正想辦法結(jié)交幾位皇子。前幾日去熱河未曾得以拜見,過幾日我打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如果林則不肯寫休書怎么辦?”
“那還不簡單,找人做掉他!敬酒不吃吃罰酒,這種人不值得可憐?!?p> “這——”藍郁兒遲疑著,輕輕嘆了口氣,“到底夫妻一場,我不想太——”
“你不必多慮,事情斷然不會發(fā)展到那個地步,”宋青卓蠻有把握地說,“林則愛財,屆時多給他些錢作為補償就是?!?p> 藍郁兒“嗯”了一聲。
“對了,最近林城來了個人,叫羅科,你認識嗎?”
聽到藍郁兒提到自己,羅科心神一震。
“名字有點陌生,應(yīng)該不認識。怎么了?”
“以后見到這個人注意點,他可不簡單?!?p> “怎么個不簡單,有什么背景嗎?”
“那倒不是,總歸是——”藍郁兒斟酌著詞句,“他身上帶著槍。剛來林城時,就住在我的客棧,我從門縫里偷偷看見他擺弄了半天,后來不知放到哪里去了?!?p> “鳥槍嗎?官府明文禁止的?!?p> “我也不懂??傊院笠姷竭@個人,千萬小心?!?p> 宋青卓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
一陣雜沓的馬蹄聲傳來,后山塵土飛揚,一隊人馬穿過樹林,疾奔而來。
羅科忙站起身,藏在樹后,偷眼望去。
來的大約十幾人,均一身精悍裝束。
策馬沖在最前面的是個年輕男子,頭戴深色暖帽,身著月白緙絲長袍,外罩香色對襟馬褂,腳蹬皂靴,神清俊朗,雙眸熠熠生輝,身份顯然不同尋常。
“駕!——”他揚鞭輕斥,身下灰色駿馬矯健異常,頃刻間便到了屋后場地。
馬蹄有力地踐踏著地面,騰起陣陣如煙塵土。
男子勒住韁繩,環(huán)顧四周。
“在這兒暫歇片刻吧。”他淡淡地說,聲音清晰而柔和,透出不容質(zhì)疑的威嚴。
他偏身下馬,立即有隨從跑過來,接過韁繩。
男子好奇地望著四周,活動著被韁繩勒得發(fā)緊的手指,慢慢朝前屋走去。
就在這時,宋青卓從房頭大步走過來,撲通跪下,扣地伏拜:
“小民宋青卓拜見貝勒爺!”
羅科愣愣地望著,不禁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