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敗寇,這是江湖上的鐵律,藤長老沒再求饒,不僅是因為求饒無用,更因為他藤赫年過半百,手底下殺過的人命無數(shù),他這樣的梟雄,決不允許自己在敵人的劍下,茍延殘喘的求生。
大丈夫死則死矣,不過是殺人而已,不過是被殺而已。
走的更近了,那柄被妙音喝過幾次要拔的寶劍,終于讓藤長老見識到它的鋒利。
藤長老哈哈大笑,長慨道:“東行萬里傳光明,須向域外表悲辛。”
余何意駐足而立,長劍微微揚起,只待藤長老道盡后半闕詞,便可解決了他的性命,但竟等不來下半闕詞,藤長老已閉上了眼。
“藤長老,我很敬重你這個對手?!庇嗪我膺@樣說著,舉劍而刺。
下一瞬,只聽得‘當(dāng)啷’一聲,劍鋒被打的偏移二寸二分,自藤赫的脖頸右邊空刺,在他頸側(cè)留下一道血線,卻恰好未傷經(jīng)脈。
余何意驚得抬頭去看,江天青與紅兒亦同張望,只聽得山澗內(nèi)水聲涖涖,一聲長嘯清越逼人,響徹鷹愁澗中。
“久將明月銷獨愁,曾見摩尼萬古名。藤老鬼,好久不見啦,哈哈哈哈?!?p> 隨著笑音愈發(fā)激揚,震得山谷中樹葉簌簌亂落,良久不絕,藤赫剎那間睜開了眼,目露驚詫之色,顯然來人,亦非在他預(yù)料之中。
余何意提劍四顧,劍尖自然垂落,須臾便在泥地上陷出一個深深的凹坑,他運氣提功,朗聲問道:“不知來的是江湖上哪位前輩,請留下姓名?!?p> 清朗的聲音遠遠傳開,在這鷹愁澗中回蕩,盤旋,悠悠難絕,可見傳聲之人其所蘊含的內(nèi)力之深,亦不可小覷。
這是彰威,也是見禮。
表示我有詢問你姓名的資格,亦表示我向你報以問候。
余何意常常會面對這樣的場景,曾經(jīng)他沒有這樣的內(nèi)力,清風(fēng)觀法門嚴正,但一絲一毫走不了捷徑,他的天資雖好,囿于年歲如此,始終只在江湖小輩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
武林中達者為先,武功高強者為尊,說破大天去了,他也不過該持身謹嚴,恭恭敬敬得稱人一句‘您’
但是現(xiàn)在,身具‘化功大法’和‘云龍折’兩大奇功,吸了莊破天數(shù)十年功力,創(chuàng)出明心拳法,兼得奇兵聽鋒劍的余何意,已經(jīng)有了不弱于人的實力,也就有了可以不必低頭的資格。
求武問道,誰不指望威壓當(dāng)代,稱一世之雄?
是以,余何意清嘯傳聲,只問,請留下姓名。
鷹愁澗中余音裊裊,另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它非男非女,似男似女,時男時女。
“這小子在說什么,他在問你名字呢,老巫,你答不答他?!?p> “要答你自己答,不要攀扯我?!?p> “喲喲喲,藤老鬼好凄慘欸,老鬼頭,你求一求我,我喊老巫下來救你?!?p> “呸,姓邊的,你能支使得動我?”
那個尖利的聲音與吟詩人一來一回,顯然絕沒有把余何意的問話放在眼里,事實上,他們也確實不需要把余何意此人放在眼里,須知余何意活到這么大,還不夠他們闖蕩江湖的歲月長。
余何意向紅兒、江天青各看了一眼,紅兒驚疑不定,正在思索著什么,江天青卻很冷靜,她臉上的赤色已消了一半,只剩一些淡淡的緋紅猶在作祟,所以才能仰頭問道:“摩尼教三大化主都已在此,不知風(fēng)火雷電四門首座,又來了幾門?”
那道非男非女的聲音刺啦啦地說:“嘿嘿,小丫頭片子,有幾分見識,瞧瞧細皮嫩肉的,看起來真不錯?!?p> 另一個聲音渾厚些的中年男聲則道:“藤老鬼有今日之難,全拜你口中的小丫頭片子所賜?!边@聲音仿佛幸災(zāi)樂禍,又像是語帶諷刺,既而又道:“妙音娘子,你何必問這么多,就算風(fēng)火雷電一門沒來,難道今天,以你現(xiàn)在的本事,還能躲得過我和邊卓人的圍攻嗎?”
邊卓人?
余何意心中轉(zhuǎn)了幾轉(zhuǎn),摩尼教三大化主,難不成就是不吃肉邊卓人,神機妙算巫昌春和藤長老三人,那個不男不女的是邊卓人,那么現(xiàn)在說話的這個,想必就是巫昌春了。
巫昌春一向以神鬼莫測的計謀行走江湖,武藝上倒不曾聽聞有甚么絕妙之處。
就在余何意心中計較之時,巫昌春又道:“不錯,你身邊的這個小子倒確實有幾分過人之處,不過,在我和老邊面前,他也難逃一死?!?p> 余何意的劍尖微微離地,就聽邊卓人哈哈笑道:“原來是那個老女人妙音吶,長得可一點兒也不老哇。我不嫌棄,都要都要,她身邊的那個小姑娘也不錯,我都要了?!?p> 紅兒眉頭一皺,但隨即就感到手腕上一陣劇痛傳來,被釘子穿過的創(chuàng)口又再汩汩流血。
江天青傳音余何意道:‘他二人須不是好應(yīng)付的,巫昌春還可說是普通,但邊卓人一手外功極是厲害,連我全盛之時都難以敵手。
余小兄弟,我現(xiàn)在朱顏血只是暫時壓制住了,我不能動功,一旦動功就會頃刻暴死,憑你一個,不是他們的對手。咱們暫且離開,日后有的是機會,你可千萬不要沖動?!?p> 江天青見過的人,事,都如牛毛,數(shù)不勝數(shù),像邊卓人這樣的孟浪之言,根本不值一提,于她來說,就像清風(fēng)過耳,全然無恙。
但余何意在她看來年紀畢竟太輕,雖然認可他的心計城府,卻也擔(dān)心他被少年性情所困,是以冒著危險,著急傳音,只想馬上動身離開這個險地。
至于余何意剛才的猶豫,那全不是問題,在她看來,自己和余何意還是極好的合作盟友,只是中間稍稍出了一些誤會,只要回去之后,她向余何意解釋清楚,那兩人自然冰釋前嫌。
而且,踏松月往日并不出名,余何意不知踏松月的威能,倘如他知道了,那也絕不會拒絕加入踏松月。
江天青自信地想。
余何意聽了傳音,方知江天青現(xiàn)在的情狀都是撐出來的,何況他也本沒有非殺藤赫的理由,來人又不知有多少,恐為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是以假作沉吟猶豫了一會兒,馬上頷首道:“今日無緣得見兩位前輩,咱們山高水長,日后再會?!?p> 說罷,利落地轉(zhuǎn)了個劍花,甩落了劍鋒上幾滴血珠,收劍還鞘,隨即拱了拱手,就轉(zhuǎn)身離開。
江天青自行站起身來,扶著紅兒,兩女互相撐持,慢慢地跟著余何意走遠了。
(東行萬里傳光明,須向域外表悲辛。久將明月銷獨愁,曾見摩尼萬古名?!髡撸禾俸铡⑽撞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