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何意并不把她的話往心里去,他只是轉(zhuǎn)念想了想,便道:“你帶我去看看那尸首?!闭f罷,他率先起身,往門外走去,江天青緊隨并肩,阿碧跟在二人身后。
余何意出了門后本欲走扶梯下行,幾個從人自身側(cè)掠過,江天青卻向他搖了搖頭,示意他跟上,余何意遂與江天青左轉(zhuǎn)至回廊另側(cè),這里并無陽光照耀,來來往往間的丫鬟仆從更多,但客人絕無一個,此地是所有廂房之背,余何意走了半晌才驚覺到此,心中暗想,妙音園設計果然巧妙無比,它必是做了個大套子將廂房層層環(huán)繞圈住,這樣一些兒行人只在房前來往,而婢使仆役就可經(jīng)由后頭上下,不會礙事,還能彰顯妙音園神出鬼沒的本事,雖然是只可糊弄糊弄三腳貓的功夫,那也大不容易了。
就在余何意這樣想罷,他幾人都站住腳,余何意也隨之住腳,抬頭一看,更為驚詫,眼前赫然擺著一座大木籠子,籠子直貫上下,罩住了妙音園自高到低的所有樓臺。
“這?這是?這是什么?”
余何意瞠目結(jié)舌,以往從未見過此物,他探頭去看,只見籠子是一堆藤條織就,包裹的密不透風,里外光是看得見的,怕就有不下三層,重重疊疊,環(huán)繞出一副花紋暗路,樸拙無華,又仿佛自成一脈?;\子口不斷有身著勁裝的男女出現(xiàn)消失,江天青似乎有意賣關子,要看余何意目瞪口呆的樣子,故意笑道:“余何意,你瞧瞧這可如何?”
阿碧緊步上前,將籠口一眾排開,讓出一條路來,籠口的物事因此更為清楚明白,余何意看到那上頭吊著個尋常百姓家打水的轆轤,有一楊柳木制的搖把嵌在其上,上頭叮叮當當兩三個環(huán),銜接著幾條柳繩,繩下綁縛著一大塊平滑無刺的木板,此刻板上還有數(shù)人。只見那轆轤稍一轉(zhuǎn)動,那塊木板便就緩緩騰移,自下而上,不費吹灰之力。
余何意一合掌,叫道:“好巧思?!?p> 只這個機關就能讓妙音園諸多不通武藝之輩,在這園中行動猶如燕子穿檐,而不必付出絲毫代價,實在是精妙絕倫,這轆轤取水是人人皆知,但將其運用于人物行動,那就殊為巧妙。
“想不到妙音園竟有這般人物,不知余某能與他相見一面?”
江天青見他這樣又贊又夸,形色失態(tài),甚至第一次毫不掩飾得表現(xiàn)出了自己的欲求,心中愈加得意,但卻只是淡淡地說:“設計此物之人,乃是個極慧穎的女子,她現(xiàn)今不在妙音園,只怕與你緣慳一面?!?p> 是個女子?
余何意更為在意了,概因男子若有些許明智,必要立一個不世的偉業(yè),鮮有甘愿郁郁久居人下,為人牛馬,但女子便又不同,大多女子雖則極是聰慧,卻因世俗風向,困居一隅,凡有些抱負,最終都被消磨殆盡,此生唯愿是嫁一位如意郎君,輔佐他建一番事業(yè),是以女子比男子更好控制。
余何意心中陰暗的想,倘或者此女真就不愿,我慢慢地相就,也未知不能感化于她,將她收入麾下,有此智謀,何愁我大仇不報,大業(yè)不成。
這一番都不足為外人道也,余何意只是拱手問道:“不妨不妨,那女子姓甚名誰,現(xiàn)下何處,余某一介閑人,盡可到處去尋。”
誰知江天青聽了此話,面上不喜反怒,只是哼哼作色,再不答話,他三人一并步入藤籠,余何意見江天青是不肯說,轉(zhuǎn)過身來又去相詢阿碧,問她:“這女子你知道根底嗎?”
阿碧緩緩搖頭,正待說話,被江天青阻斷道:“她會知道什么,她什么也不知道,休說是她,鐘素素也不知道,這地方破落殘敗,能知道什么?”
江天青話剛出口,就知失言,但她心中憤憤,只是愈演愈烈,眼下也懶得管了,余何意聽在耳側(cè),落在心中,不由地神思涌動,阿碧在旁也是神情怔忡,不知在想什么。
藤籠下行時,到得一層,籠口外便有人轉(zhuǎn)動轆轤,將他們轉(zhuǎn)挪下去,這樣一層一層,轉(zhuǎn)瞬到了地面,余何意緩步踱出,見籠口外侍立著一位少女,扎著雙丫髻,兩綹鬢發(fā)飄飄,桃腮笑靨,盈盈道:“見過妙音娘子,見過阿碧姐姐,見過少俠?!?p> 余何意看她聰慧,被她行禮也很高興,順手丟了個銀錠賞她。這銀錠何來?
正是前夜鐘素素帶著地契來時,一并存放在盒中的金元寶,但金元寶怎會變了銀錠呢?那就不得不說,就在鐘素素昨日出城尋人之際,妙音園中疏忽了對余何意的看守,令他大搖大擺地出了園,在城中悠閑晃了一日,買了衣物駿馬,租了客棧住房,吃了酒菜佳肴,順帶換了幾個金元寶。
這樣一番作罷,余何意想走也絕無人攔得住他,只因他自家貪心作祟,又回轉(zhuǎn)來妙音園依樣住著,才有后來江天青設局,余何意入彀一事,但究竟誰為漁夫,誰是鱖魚,現(xiàn)下可不好說。
那少女受了賞銀,且不敢收,拿眼睛斜斜得覷看臉色,江天青不理會她,阿碧向她微不可察得一頷首,少女這才歡天喜地得把銀子揣入懷中,一面為他三人引路。
余何意在妙音園大院中右拐東繞,西行折返,左轉(zhuǎn)南北,總之在這廊廡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就連余何意這種博聞強記之人,都險些記昏了頭,終于在半刻鐘后,抵達了丙字一號房。
這間房屋左右連著小房,門窗碩大,柱上刻著些不知名的怪異花樣,是余何意之前難以得見,但不知怎的,他總覺眼熟,十分得眼熟,一定在什么地方見過。
上一次給他這種感覺的,就是燕碧紗所使的落英神掌,那時一些放松了精神,讓余何意把燕碧紗和莊聞柳聯(lián)系起來晚了許多,也因此落于人后,被人算計。此刻這樣的感覺再度襲來,讓他大為警醒,暗暗記住了這幾樣紋路,決心之后要自行探查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