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何意滿心無語,又不知從何反駁,索性依著他說:“那么如此說來,莊聞柳應(yīng)該是在莊家水牢里咯?但江際流前段日子一直在水牢中,如果莊聞柳真在其間,他一定會發(fā)覺的?!?p> 呂去歸一卷袖,笑道:“誰說水紋,就是一定關(guān)在水牢中了,莊家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水源了嗎!”
水源,湖泊,院落。
余何意猛抬頭,想起了那夜中庭月下,雨絲凌亂的湖中。
呂去歸道:“如何,想起來了?”
余何意問道:“你早就猜到她在那?”
“也不是,一半一半吧,我要是確定她在那,早就夜進莊府了,也不用約你在戌時三刻臨水軒相會了?!?p> 余何意無語道:“就你那作揖的態(tài)度,我如果沒能理會意思呢?”
呂去歸倒顯得很無謂,他笑著飲下半盞殘茶,說道:“那就等我去找你唄,咱倆要相會還不容易?”
今夜一會,不僅找見了莊聞柳關(guān)押之處,還探明了余何意是友非敵,呂去歸很是高興,若非室內(nèi)無酒,說不得他今夜又要大醉一場。
“咱們今夜動手?”
呂去歸喝了幾盞濃茶,面色酡紅,宛如酒醉一般,聽余何意如此一問,卻搖了搖頭。
“不急,且看看這老匹夫打的什么主意,莊聞柳一時半會應(yīng)該出不了事兒?!?p> 他若真著急救人,到達云州的當(dāng)天,就該領(lǐng)著人馬上門查抄,雖然云州城民風(fēng)彪悍,但精兵強將一到,焉能容刁民放肆?
之所以等到今日,一則是為跨境辦事不合規(guī)矩,二則是想看看莊破天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至于燕碧紗會不會在此期間吃到什么苦頭嘛。
呂去歸優(yōu)哉游哉地想,她那個刁蠻任性的古怪性子,也是時候有人治治了。
余何意對此當(dāng)然更無意見了,便道:“那么明日再說吧?!?p> “自然,自然。可惜沒有酒?。 眳稳w喊道:“遠山,拿酒來?!?p> 門外方才離開的那位茶童復(fù)又探出腦袋來,他長得憨頭憨腦,很不聰明,但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煞是靈動,這會兒雙眼碌碌轉(zhuǎn)動,對著呂去歸說道:“武曲大人說了,不許你在公務(wù)期間飲酒?!?p> “該死的顓孫智!他難道不知道酒對一個男人來說,有多么重要嗎?”
呂去歸憤憤不平,卻也無可奈何,余何意道:“罷了,這一鼎千秋茶已比什么美酒都要金貴,呂兄,喝茶吧。”
說著他舉起茶盞,兩人遙遙相敬,又談及武學(xué)一事,呂去歸興致盎然,撐著上身與余何意拆招,兩人你來我往,一個是折扇作劍,刺抹點挑,一個是劍鞘當(dāng)刃,招架格擋,互不相讓,各有千秋。
大約拆了百余招,余何意招式用老,被呂去歸一招燕啄木點中了肩側(cè)缺盆穴,當(dāng)即身子一震,劍鞘嗡得一聲,彈開了呂去歸手上并無內(nèi)力的折扇。
余何意道:“我輸了,呂兄的招式果然精妙?!?p> 呂去歸笑道:“再精妙的招式,也比不上渾厚的內(nèi)力。所謂練武不練功,到頭一場空,剛才這一招燕啄木,倘若加上內(nèi)力?!?p> 他嘴上說著話,手里轉(zhuǎn)了兩圈,以折扇尾端點了兩下,這次運上了真氣,只見一陣勁氣彈開,桌案上清晰可見的出現(xiàn)了一條裂紋。
余何意似有所悟,“莊破天似乎是個橫練外功的行家。”
“是,有什么不妥?”
他搖了搖頭,沒再說話,當(dāng)時秋露江上弦月懸空,映出星子點點,余何意與好友道了別,戴上鬼面,快步離開。
回到莊府時,更深露重,夜半子時,余何意靜悄悄來在莊府東南角外,輕輕一躍,縱起身軀跳入內(nèi)墻。
東南角四處無人,巡邏人員也不會到此,是余何意注意了幾天發(fā)覺的好地界,他落地?zé)o聲,抬頭便看見了石桌石凳,及其為數(shù)不少的各類花草。
他邁步走向院外,剛走了兩步,忽覺得腳下所踩著的泥土有些不大對勁,分明天氣晴朗,為什么泥土踩起來濕軟凹陷?
余何意蹲下身來,以兩指捻了一捻,嗅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這花卉泥土中,竟浸滿了新鮮的血液,以氣味來判斷,至少不會超過三個時辰。
余何意心中一緊,心想難道是莊聞柳遇害了?這可不好和呂兄交代吧。
他順著血腥味往前走了幾步,看見了花團錦簇中掩著一座小樓門戶,此刻門扉半合,里頭黑漆漆的,余何意順手撿起一枚石子,運力一射,擊中了半掩著的門扉。
小門一開,里頭傳出了一聲嗚咽,余何意偏頭退了半步,等了片刻,見再無其他反應(yīng),才緩步靠近,借著月色看清門內(nèi)情況。
只見一名身著緇衣,頭戴灰帽的年輕女子滿臉蒼白地伏趴在地上,手已伸向了門檻處,額頭上滿是汗珠,大片的血漬蔓延開來,在青石板地上洇出痕跡,像已流了很久。
她嘴角微微開合,卻始終發(fā)不出聲音,想必剛才那聲嗚咽,已是盡了她畢生氣力。
此人余何意倒是認識,甚至兩人還真刀真槍地打過一場,對她的狠辣果決,可謂記憶猶新,便就是當(dāng)日香蘭寺中的那名持劍女子展泓奕。
她怎么會在這?
還受了傷。
余何意并沒動作,只是端詳著她,心中盤算。
就在余何意愣著不動時,展泓奕微微睜開了眼睛,模糊不清地瞧見門外站著一個男人,她只道是莊破天又來,急去握劍,誰知右手抓握了幾下,竟分毫動彈不得。
這才想起自己剛才被師姐一劍穿透臂膀,刺進協(xié)下,她心中早存死志,此刻死倒不怕,卻怕給師門丟人。
就在展泓奕暗下決斷,想要咬舌自盡時,登時覺得身體騰空而起,似乎是被人抱了起來。
不好,難道這廝要折辱于我!
展泓奕心力交瘁,傷勢又重,又氣又急之下,當(dāng)場昏了過去。
及到天光大亮,展泓奕睜開了眼,察覺到周身一陣酸痛傳來,腰側(cè)的傷勢上傳來陣陣清涼之意,像已被人處理過了。
她抬頭望了望四周,軟帳高榻,別無外人,想要起身,卻覺得渾身酸軟,不能動彈。
展泓奕心中一陣悲涼,只道自己已然貞潔不保,當(dāng)即一咬舌尖,就要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