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樂山此時正穿過一道死寂的走廊,這里沒有窗戶不見日光,完全靠天花板上的燈光照明,灰白的墻壁滲透厚重的質(zhì)感,陰涼的空氣顯示這里少有人來,走廊的盡頭,就是四間禁閉室。
大個子跟在他的身后,低聲說道:“這地方太陰森了,誰也不會希望被關(guān)在這里?!?p> “這肯定就是禁閉要起到的效果,”程樂山說道,空無一物的走廊略微帶一點回響,連聲音都顯得冰冷,“讓違反紀律的人在這里待上幾天,一方面可以讓犯錯的人在絕對隔離的環(huán)境下好好反省,另一方面也讓人嘗夠孑然一身的滋味,這樣下次就不敢犯?!?p> “好吧,如果我違反了紀律,我寧可再經(jīng)歷一次地獄周,也不要被關(guān)到這里?!贝髠€子一邊走,一邊摸了一下厚實的墻壁,墻體的材質(zhì)明顯非常隔音。
程樂山猜想,大個子和自己一樣,此時不斷說話,就是為了讓這段路不要太讓人害怕。
“以前怎么沒有聽說過獵手部隊有這個地方?”程樂山問道,這句話其實不是問大個子,因為和自己同時來到浮島的大個子肯定也不知道答案。
塞在右耳朵眼中的微型耳機里,發(fā)出胖子杰克怨氣的聲音:“我干了這么多年,也從來不知道有這個鬼地方,就我所知,還沒有哪個獵手被這樣禁閉過,我們忙著打怪物,比猴子還要忙,你覺得有時間被禁閉嗎?”
程樂山和大個子聽了,都呵呵笑了一聲。
克萊爾的聲音在耳機里出現(xiàn):“士兵們,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別忘了你們要做的事情?!?p> “是,情報官?!背虡飞竭B忙收住笑聲,沖大個子做了一個鬼臉,他倆在接下來的審訊中的角色,可不能嬉皮笑臉。
這個時候,禿鷹和胖子杰克正在值班警衛(wèi)的監(jiān)控室里,克萊爾在走廊另一頭的一間會議室準備審問那兩名媒體記者,而程樂山和大個子的人物就是要去禁閉室里把人帶過來。
幾分鐘前,在分配工作時,克萊爾說,在審訊過程中,需要有人通過監(jiān)控畫面從各個角度觀察被審訊者的一舉一動,雖然,程樂山覺得所有獵手都沒有這方面的特長,但是克萊爾還是認為,作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的老兵要比菜鳥更適合做監(jiān)控,所以禿鷹和胖子杰克被留在監(jiān)控室里,在屏幕前盯著會議室的攝像頭傳回的圖像。
當時,程樂山問:“那我們兩個新兵干什么呢?”
“你們也有一個重要任務(wù),”克萊爾表情嚴肅地說,但是她接下來的話卻又讓程樂山啼笑皆非,“你們要扮演冷酷的獄卒,去把扣押的人帶到審訊室——我們姑稱為審訊室——然后就站在邊上看我問話就行,你們一句多余的話也不用說,總之,你們要做的,就是用你們的冷酷態(tài)度給對方心理壓力,這樣他們才可能盡量吐出所知道的情報?!?p> 程樂山摸了摸后腦勺,說:“聽起來,我們只要扮酷就可以?!?p> “扮酷?這兩個詞真的很恰當,尤其是‘扮’字,”克萊爾說道這里的時候,看了一眼禿鷹,“冷酷可以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但是稍微有一點演技,也可以扮出來。”
禿鷹的冷酷不是扮出來的,他的冷酷源自于骨子里的軍人氣質(zhì),既然克萊爾這么交代,負責協(xié)助行動的獵手自然聽從她的安排,所以,程樂山也無話可說,雖然他對于從獵手降格為獄卒感覺有點滑稽。
大個子說:“想想就是因為這兩個白癡記者,我們失去了幾名戰(zhàn)友,想要對他們狠一點,其實也不需要什么演技?!?p> 這點程樂山贊同。
心里揣摩著怎樣扮演好一個冷酷的獄卒,程樂山和大個子已經(jīng)走過這段走廊,眼前有四扇封閉的小門,門上分別有阿拉伯數(shù)字的編號。
“我們到了,”程樂山說道,“可以看見四個禁閉室?!?p> 耳機里又想起胖子杰克的聲音:“伙計們,今天你們怎么這么多話,這不是在打仗,用不著通報看到的所有情況?!?p> 胖子杰克在監(jiān)控室里似乎感覺無聊。
大個子略帶慍怒地說:“真該讓你來干這件事,這里一點聲音都沒有,到處讓人覺得不自在,如果不說幾乎話,真可以憋悶得讓人瘋掉。”
禿鷹嚴厲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爭執(zhí):“繼續(xù)行動!”
程樂山掏出剛才從值班警衛(wèi)那里拿到的禁閉室鑰匙,只有一把,看樣子當初設(shè)計禁閉室的時候,真的沒有把這當做監(jiān)獄,一把鑰匙管所有禁閉室的門。
“我沒記錯的話,第一個提審的是叫索菲亞的記者,在一號禁閉室?!背虡飞降吐曌匝宰哉Z,走到一號禁閉室門前,拿起鑰匙插入鎖孔。
“別著急,”大個子示意他先不要開門,指了指門上和眼睛差不多高的地方,“這里有觀察孔,我們要先從這里觀察一下,然后才開門——電影里不都這樣演的嘛?!?p> 程樂山點頭稱是,嘩啦一身拉開觀察孔的開關(guān),觀察孔里立刻傳出一陣咒罵聲,程樂山觀察孔往里一看,那名身穿紅衣的女記者正橫眉豎眼地對著自己的方向怒罵:“終于有人來了,我還以為你們?nèi)慷妓澜^了呢,快點放我出去!”
就是這這個女人,她的直播報道,導(dǎo)致了四名手足的喪生,這時候程樂山真心發(fā)覺冷酷無需扮演,他所要做反而是壓抑住自己的怒火,他立刻進入了獄卒的狀態(tài),嘩啦一聲關(guān)上觀察孔,室內(nèi)的咒罵聲立刻聽不見了,這扇門看樣子相當隔音,然后他旋動鑰匙,費了一點力氣,才把門拉開。
看到禁閉室里的擺設(shè),程樂山更確定禁閉真的是比較殘酷的懲罰方式,不足十平米的狹小空間里,呆在里面真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有一個抽水馬桶,還有一張簡易鐵架床,但是肯定估計想睡著不容易,因為天花板上的燈光照射是不會熄滅的,程樂山?jīng)]有看見明顯的監(jiān)視器,可能隱藏在天花板的角落里,被禁閉者肯定也不知道其實自己連上廁所也被監(jiān)視著。
眼前這位叫索菲亞得記者眼睛布滿血絲,一臉疲態(tài),明顯是一夜未睡。
程樂山盯著索菲亞,低聲喝道:“出來?!?p> 索菲亞露出一絲疑懼的神色,但是還是很快走了出來,她跳出禁閉室時,程樂山清楚地聽到她做了一個深呼吸,動作好像逃出了一個可怕的地方。
“跟我走?!背虡飞胶唵握f了一句,這個時候,他更想上去對她咆哮,直接問她為什么要那么做,但是,這應(yīng)該是克萊爾要做的事情。
程樂山在前面引路,大個子在索菲亞的身后示意她跟上。
“喂,我的助手在哪里?這是在哪?我需要聯(lián)系我的新聞社,我有這個權(quán)利……你們不可以這樣綁架我,我抗議……你們犯了一個錯誤,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晨曦新聞》的索菲亞,我保證,我會讓全世界知道你們這種惡劣行為……把你的臟手拿開,不要再推我!”
索菲亞一邊喋喋不休地抗議,一邊被大個子推搡著移動,最后她終于意識到這兩個身穿制服的士兵不會回答她任何問題,絕望之下她只想知道:“你們要把我?guī)У侥娜???p> 程樂山聽出了索菲亞語氣中的恐懼,她也許覺得我們會秘密處決她,嗯,讓她體會一下這樣的恐懼也好。
從走廊走回去,顯得不那么漫長,走到布置成審訊室的會議室門口,程樂山敲了敲門,然后推開門走進去,等索菲亞滿腹狐疑地走進來之后,大個子在后面使勁把門關(guān)上,砰地一聲,讓索菲亞嚇了一跳。
她此刻真是一只驚弓之鳥,程樂山這么想。
這個會議室里只有一張桌子,兩邊分別擺著兩把椅子,克萊爾正端坐在一把椅子上。
“請坐,索菲亞小姐?!笨巳R爾伸手一指對面的空椅子,面帶優(yōu)雅的微笑,感覺就像一個考官在歡迎面試者,所以也沒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似乎意識到并不會被秘密槍決或者施以酷刑,索菲亞立刻恢復(fù)了倨傲的氣勢,她大咧咧在克萊爾對面坐下,翹起二郎腿。
大個子守在門口,程樂山按照之前的安排,走到克萊爾右后方的墻邊站定,這個位置,讓他能夠看見索菲亞的表情,同時,按照克萊爾的說法,讓索菲亞的視線范圍一側(cè)有一個冷酷的軍裝獄卒,在背后又站一個,可以給她心理壓力。
索菲亞瞟了程樂山一眼,裝作顯得毫不在意。
桌上還有一杯咖啡,克萊爾把咖啡往索菲亞那邊推了一下:“先來杯咖啡吧。”
看樣子克萊爾是讓我們扮黑臉,而她自己來扮演紅臉,程樂山這么想。
索菲亞看都沒有看那杯咖啡,右手食指中指豎起來,說道:“香煙?!?p> 克萊爾歪了一下腦袋,表示沒有明白。
“你不就是想和我談嗎,但是沒有香煙,我什么都不會說?!彼鞣苼喌芍巳R爾說。
“很抱歉,我們這里沒人抽煙?!笨巳R爾依然面對微笑。
索菲亞嘆了一口氣:“我的提包里有,被你們收繳了?!?p> 耳機里響起了禿鷹的聲音:“她的提包在我們這里,之前已經(jīng)檢查過了,沒有竊聽設(shè)備,也沒有武器。”
“好的,”克萊爾這句話既是對索菲亞的回答,也是對禿鷹的回應(yīng),他對門邊的大個子試了一個顏色,“請把索菲亞小姐的包拿過來?!?p> 大個子離開審訊室之后,室內(nèi)陷入無聲的沉默,程樂山感覺這算是尷尬的冷場,但是克萊爾依然面帶微笑的看著索菲亞,索菲亞逃避她的目光,向右側(cè)空洞地看過去。
審訊并沒有開始,程樂山唯一能做的就是打量眼前這兩位美女。
克萊爾顯得很文雅,什么都處理得很圓滑,但是程樂山知道這只是她的外表,在地穴中,他見過克萊爾在危機關(guān)頭用火箭炮殺死沙蟲,在蝸牛山,他見過克萊爾和霍夫曼指揮官爭執(zhí)時表現(xiàn)出的固執(zhí)。而且,克萊爾似乎無視紀律,甚至能夠向自己泄露公司機密,就是自己的父親死于無人機攻擊的事實,這一點,雖然程樂山很感激克萊爾告訴了自己實情,但是卻對她不遵守紀律的表現(xiàn)不以為然。
索菲亞則是另一個極端,她的口音顯示她應(yīng)該來自法國,表現(xiàn)得非常潑辣和自傲,光是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太適合記者這個職業(yè),在目前身陷囹圄的狀況下,她也不愿意放下姿態(tài),努力表現(xiàn)得鎮(zhèn)定自若,但是程樂山看得出來,她內(nèi)心里已經(jīng)是七上八下。
一句話,這兩位都不是簡單的女人,沒有王敏美那么單純,和王敏美相處時間不長,但是給人的感覺就是與世無爭,但是會盡力幫助別人,這才是模范老百姓。
奇怪,為什么自己要把這兩個女人和王敏美聯(lián)系起來呢,程樂山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有點懊惱,自己是不是太不專心了,這可是在執(zhí)行任務(wù),他努力把讓王敏美的形象從腦海里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