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離開前夕

　　深秋的草原被夕陽浸成一片暖橘色，風卷著枯草屑貼著地面滾過，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像誰在低聲絮語。遠處的起始之鎮(zhèn)城門泛著冷硬的石色，被夕陽描上一圈金邊，偶爾有幾只低飛的鳥掠過城門上空，翅膀剪碎了橘紅的天光。近處的草葉早已褪去翠綠，只剩干枯的黃，被風掀起時露出底下零星的泥土，穗子上的細毛沾著夕陽的光。

　　不遠處的土坡下，兩頭藍色山豬正低頭啃著僅存的嫩草，肥碩的身軀把枯草壓出一片凹陷，鼻子里“哼哧哼哧”的喘氣聲順著風飄過來，偶爾還會用蹄子刨兩下土，揚起細小的塵粒?？諝饫锘熘莶莸母上?、泥土的腥氣，風一吹，這些味道就纏在一起，漫在草原上。夕陽慢慢沉向地平線，把幾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干枯的草葉上，隨著風輕輕晃動。

　　獅子王站在幾人中間，身后是剛清理完怪物的痕跡，幾片藍色的怪物碎片還沒完全消散，在風里閃著微弱的光，地上還留著幾道長槍劃過的淺痕。風掀起他的衣擺，黑衣的衣角在暖橘色的光里翻，槍尖反射的光偶爾會晃到幾人的眼睛，讓他們下意識地瞇一下眼。

　　獅子王把該說的都捋了一遍，最后往前站了半步，目光掃過面前垂頭喪氣的幾人，心里悄悄嘆了口氣。他知道這些話對孩子們來說太沉，可越逃避越容易出事，該面對的總得面對：“大致情況就這樣，你們聽明白了沒？”

　　沒人應聲。

　　風又吹過，卷起青空額前的碎發(fā)，她下意識地攥緊衣角，指甲都快掐進掌心，指腹傳來輕微的痛感。她不是沒聽見，是不敢往深了想。一想到這些，胸口就堵得發(fā)慌，連呼吸都覺得沉。她忍不住小聲問：“你……真的明天就走嗎？不能再繼續(xù)待幾天嗎？”

　　獅子王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卻還是搖了搖頭：“不能，我得去前線攻略游戲。而且你們總不能一直靠我，得自己學著長大?！?p>　　大天狗手里繞著干枯的草，他心里其實慌得很，嘴上卻硬撐著，他怕自己一松口，就會露出自卑，怕別人知道他單獨面對怪物時發(fā)怵。聽到青空的話，他忍不住嗤笑一聲：“裝什么舍不得？他走了才好！”

　　“你怎么能這么說！”青空立馬轉(zhuǎn)頭瞪他，“要不是他，你早就被山豬撞翻好幾次了！”

　　“我用你管？”大天狗梗著脖子反駁，可眼神卻不自覺地飄向獅子王，心里其實也清楚，自己能活到現(xiàn)在，全靠對方幫忙。

　　反木棉絞著頭發(fā)，眼神飄向遠處的地平線，心里亂糟糟的：獅子王走了，他們這群人能活下去嗎？打一只山豬都手忙腳亂，以后遇到更厲害的怪物怎么辦？她猶豫了半天，還是小聲開口：“獅子王哥，我們……我們要是遇到解決不了的怪物，該怎么辦??？”

　　獅子王往她身邊走了兩步，蹲下來跟她平視，語氣放得很柔：“還記得我教你們的‘拉仇恨’技巧不？打不過就跑，先跑出怪物的仇恨范圍，等它回去了再想辦法。實在不行，就發(fā)消息給我，我要是有空，會盡量趕過來?！?p>　　“可你要是在很遠的地方，趕不過來怎么辦？”一直沒說話的小鬼突然抬頭，眼睛里滿是擔憂。他想起獅子王教他躲沖撞的技巧，想起那人揉著他頭發(fā)說“以后要自己加油”，鼻子突然有點酸，趕緊低下頭假裝看地面。

　　獅子王伸手揉了揉小鬼的頭發(fā)，笑著說：“那就要靠你們自己啦！你們這么聰明，多練幾次肯定能行。而且你們可以組隊啊，人多力量大，遇到危險還能互相幫襯?！?p>　　他頓了頓，語氣重新變得認真，目光掃過幾人：“人生就是這樣，總有人先走一步，只不過這次是我而已。但你們想想，當你們站在這兒，愿意跟著我一起刷怪、敢選戰(zhàn)斗這條路的時候，就已經(jīng)比起始之鎮(zhèn)里九成縮在角落的玩家都強了?！?p>　　“我們有這么強嗎？”反木棉小聲嘀咕，聲音被風吹得發(fā)飄，她低頭看著自己沾了泥土的鞋子，心里滿是不確定。剛才還被山豬追得亂跑，要不是獅子王拉了她一把，她早就成了怪物的點心，這樣的自己強嗎？她甚至覺得，自己連戰(zhàn)斗的資格都沒有。

　　獅子王沒接話，目光投向起始之鎮(zhèn)的方向，夕陽正把城門染成暖紅色，心里卻想著：再過兩天，那些縮在鎮(zhèn)上的人就不得不出來了，到時候不知道又要少多少人。他頓了頓，開口道：“再過兩天，估計會有一大群玩家涌出來?！?p>　　反木棉立馬抬頭，眼睛亮了亮，她往前湊了半步，語氣里帶著點期待：“這不是好事嗎？人多力量大??！”

　　獅子王卻搖了搖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槍桿，槍桿上的紋路硌著指尖，讓他稍微冷靜些。他語氣沉了些，盡量把話說得直白：“你們忘了？起始給的那點錢，坐吃山空總有花完的時候。鎮(zhèn)上的任務就那么多。因為沒錢買面包了，他們只能硬著頭皮出來打怪掙錢。你們跟山豬、野狼打過交道，知道有多難吧？稍微走神HP條就見底了?！?p>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三個小鬼的身上，風卷著他的衣角，心里滿是無奈。他能幫的只有這么多，以后的路，還得靠他們自己走。繼續(xù)說道：“可他們比你們慘多了，到時候連買回復藥水、修武器的錢都不一定有，只能空著手硬扛。最可憐的是跟你們差不多大的孩子，沒經(jīng)驗沒裝備，出去就是送命。我希望我離開之后，你們要是碰見了他們，能拉一把就拉一把?！?p>　　“關我們啥事？”大天狗突然嗤笑一聲，雙手抱在胸前，肩膀往旁邊一垮，一臉不耐煩。他心里其實在想：自己都快顧不過來了，哪有空管別人的死活？萬一幫了別人，自己反而被怪物盯上怎么辦？這種時候，自私一點才活得下去吧。

　　“怎么不關我們事？”青空立馬反駁，“你忘了你剛開始連劍都握不穩(wěn)的時候，是誰幫你擋了怪物的攻擊？要是當時沒人幫你，你現(xiàn)在還能站在這兒說話嗎？”

　　大天狗被懟得臉一紅，卻還是嘴硬：“那是他自愿的，我又沒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