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云海過客（3.8k ）

　　云上現(xiàn)蛟龍，須臾間，化作一道長虹當(dāng)空墜下，直入地門境界。

　　“夢鎖瓊樓枕無憂，千古流芳別寒秋。夕照云舟恨歸晚，幾度爭鋒幾度休?！崩蕽櫾娞栱憦靥斓?，撥云散霞現(xiàn)出世外人影。

　　風(fēng)度翩翩黑發(fā)束冠，身著藍(lán)紋點綴白色儒服的書生打扮。

　　云海過客手持一柄潔白鵝毛扇，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黝黑有神的雙眸，流露神秘與智慧的氣質(zhì)。

　　只見他足尖輕點，穩(wěn)穩(wěn)落地，閃身之際，徑自欺至缺舟背后，宣告此行來意——

　　“聽著，如今中原武林，由我領(lǐng)導(dǎo)。”銳利如鷹的目光緩緩掃視四周，隨后自報家門——

　　“在下，云海過客！”

　　草木清華，景色極幽。

　　危崖臨風(fēng)憑笛而奏的缺舟一帆渡放下天人，也不轉(zhuǎn)身，輕聲發(fā)問：“你是何人？”

　　聲音溫潤平和，卻仿佛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云海過客聞言，眉頭微微一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再次說道：“在下，云海過客?！?p>　　缺舟一帆渡仿若沒有聽到一般，又重復(fù)了一遍問題。

　　“你是何人？”

　　這一下，云海過客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嚴(yán)肅，他微微瞇起雙眼，眼中閃過一絲凜冽的寒芒，沉聲開口。

　　“話，我不會說第三次，請尊者……牢記！”重音落，衣袂揚，一道磅礴氣勁裂地?fù)P塵破土而發(fā)，是宣昭，更是警告。

　　缺舟單掌輕舉，反手輕松化勁無形，端見一派超凡。

　　口中發(fā)出一聲輕“嗯”，似乎在對云海過客的能為乃至來歷進(jìn)行評估，負(fù)手而立的缺舟一帆渡這才轉(zhuǎn)過身子正色以對。

　　待攻勢化解，云海過客目光緊緊盯著缺舟一帆渡，反問道：“你又是何人？”

　　神色平靜的缺舟語聲安然：“在下，缺舟一帆渡。”

　　“你是何人？”云海過客再次追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執(zhí)著。

　　“缺舟一帆渡?！比敝垡琅f不緊不慢地重復(fù)著自己的名字，意態(tài)古井無波。

　　云海過客聽后，微微點頭，說了聲：“那尊者有請?！毖粤T，自顧自地走到一旁石桌前，落座主位，絲毫沒有把自己當(dāng)外人。

　　見狀，缺舟眼中閃過一絲饒有趣味的光芒，也踱步走到石桌旁，按下客席，貌似寒暄實則試探。

　　“閣下自稱中原領(lǐng)導(dǎo)，卻深入地門，究竟意欲為何？”

　　“尊者一身絕世修為，難道竟看不出，這是禪？”云海過客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壺，開始自顧自地倒茶。

　　說話間，熱氣騰騰的茶水倒入杯中，茶香四溢。

　　“反客為主，亦謂禪法。”缺舟聲音平和，卻隱隱透露出一種對局勢的掌控。

　　“請用茶?！?p>　　頷首致意的云海過客臉上似笑非笑，讓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缺舟拿起茶杯，輕抿一口，贊道：“借花獻(xiàn)佛，也謂禪法?！闭f完，放下茶杯，目光看向云海過客，似乎在等待他接下來的動作。

　　云海過客微微挑眉，問道：“在下手藝如何？”眼神中帶著一絲期待。

　　而缺舟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沒有過多言語。

　　“我的來意已經(jīng)說明，尊者可明白否？”云海過客收起笑容，神色變得嚴(yán)肅起來，目光緊緊盯著缺舟一帆渡，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到答案。

　　“原來如此?！比敝坌南铝巳弧?p>　　“尊者怎曰如此？”云海過客追問。

　　缺舟不緊不慢地解釋說：“第一個涵義，閣下已然掌握主動權(quán)；第二個涵義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第三個涵義……”說到此處，話音一頓。

　　“讓尊者遲疑了?！痹坪＿^客步步緊逼。

　　“感受這千百般滋味，印證閣下欲傳達(dá)之意?！比敝垩垌㈥H，似在細(xì)細(xì)回味茶中真趣。

　　“這樣說來，尊者心中并無答案?！本芙^PUA的云海過客果斷直球，“還是，不愿說出答案?！?p>　　“答案有諸多，閣下想聽哪一種？”缺舟問，說話間，臉上更帶著一絲詭秘的笑意不褪。

　　“這茶，難喝！”聞言，云海過客臉色一變，將杯中茶狠狠倒在地上，話中、臉上滿是不悅。

　　“閣下氣憤非常?！?p>　　又遭掀桌，似是慣于智者態(tài)度的缺舟八風(fēng)不動泰然以對。

　　“不過宣泄情緒而已，尊者會見怪嗎？”云海過客冷哼一聲。

　　缺舟擺了擺手，說道：“人之常情，何怪之有?！?p>　　再次追問的云海過客似乎不達(dá)目的不罷休：“那第三個涵義，尊者仍然不愿說出答案嗎？”

　　“體會中不失一個悟字?！比敝畚⑽㈤]目，片刻后復(fù)又睜開，仍舊不改智慧覺悟。

　　“這么簡單的意思，這反客為主的人是你們，借花獻(xiàn)佛的人也是你們。”云海過客聽后，沉默片刻，語聲迫人更見咄咄，“最后，種下其因、該當(dāng)承受一切后果的人，終究也是你們?！?p>　　“閣下想用這種方法說服我？”

　　道，不證不明。

　　至于后果，大智慧坦然受之。

　　“在下不需要印證你的法，更沒必要接受你的法。”云海過客態(tài)度分明。

　　“這也是閣下選擇抗拒的理由？”缺舟反問。

　　“剝奪自然之道，將你們自以為是的美好強行灌輸在別人的身上，這便是尊者想要追求的法。”目光如炬的云海過客語氣中充滿了不滿與質(zhì)疑。

　　缺舟沒有回應(yīng)，而是緩緩拿起白玉笛，置于唇邊，吹奏起來。

　　悠揚的笛聲在無水汪洋中響起，如泣如訴，仿若在訴說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云海過客聽著笛聲，臉色微微一變，問：“看見你想知曉的答案了嗎？”

　　“閣下的身影，曾現(xiàn)于某人的記憶之中?！比敝垡环赏Ｏ麓底?，緩緩道。

　　“俏如來?！?p>　　三字針落，隨即起身的云海過客不否認(rèn)不解釋，更似坦承來歷。

　　“閣下想離開了？”缺舟問。

　　“目的已然達(dá)成，”云海過客點頭，“僅存剩下的三刻時間，恕在下無法繼續(xù)深談，先行告退?！闭f罷，轉(zhuǎn)身欲走。

　　“原來閣下對地門有一定的了解程度，也已算準(zhǔn)鐘聲的時間差?！比敝蹞P了揚眉。

　　“請轉(zhuǎn)告在下奉勸?！迸R行之際，云海過客情真意切勸誡一句。

　　“嗯？”示意洗耳恭聽的缺舟靜待下文。

　　“釋放俏如來，回頭是岸。”云海過客神色一肅。

　　“我已轉(zhuǎn)達(dá)。”缺舟默然片刻，答道。

　　做完最后通牒的云海過客說了聲：“言盡于此，請?！鄙硇我婚W，心隨念轉(zhuǎn)，眨眼已在地門之外，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盡管如此，仍能缺舟一帆渡的聲音從后方傳來，如影隨形，倒似發(fā)自心底。

　　“閣下尚未回答我的問題?！?p>　　停下腳步的云海過客傲氣不減：“記憶中的身影，還不能引起尊者的忌憚?！?p>　　語焉不詳?shù)脑捯庵赶虿幻鳎丝慈敝垡环扇绾闻袛唷?p>　　意不在此的缺舟停下回憶，腦中轉(zhuǎn)動的卻是另一個名字——

　　‘元邪皇！’這是出自皇甫霜刃記憶當(dāng)中的情報。

　　聯(lián)系穿云眼所見木鳶形象，再結(jié)合梁皇無忌所普及有關(guān)修羅國度的訊息，不難推出云海過客來歷的缺舟心中有數(shù)。

　　盡管云海過客極力遮掩自身氣息，但無法舍棄的是那曾經(jīng)擁有過的塵俗。

　　這個時間點，化身入中原，口口聲聲討要俏如來，不難料想魔世局面如何。

　　一念及此，驀地心血來潮，仰望天穹的缺舟冥冥有感此身天命將至。

　　然而縱使深不可知的大恐懼在前，清明己心之修者也能坦然直面，概因——“千年共修，缺舟一帆。無邊沉淪……法海渡航！”

　　欲星移道：“如你所說，假使缺舟有袖手旁觀的理由，我們也有制服苗王的把握，再來——”

　　“思能！”荻花題葉接口道，“地門是運用思能影響意識、擴散領(lǐng)地，唯有制造出抗衡這股思能的裝置才有機會反敗為勝，這方面，我相信師相已有設(shè)法?！?p>　　“看來祭司同樣有志一同，”欲星移的確詢問過廢蒼生關(guān)于打造思能反制裝置的可行性，“倒不知鋒海主人對此有何高見？”

　　“顛倒夢想！”荻花題葉說，“一個由鍛家先祖鑄造，能可逆亂思能的初代試驗品，也是必須品?！?p>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欲星移先是點頭贊同，隨即話鋒一轉(zhuǎn)，“只可惜不幸失落地門當(dāng)中了。”

　　“我相信師相已有設(shè)法?！陛痘}葉說。

　　不否認(rèn)不拒絕的欲星移繼續(xù)話題向下：“除此之外，我們還需要足夠的人力來驅(qū)動思能裝置。”

　　“簡言之，面對歷經(jīng)千年，眾多高僧的意志匯聚而成的思能，需要很多智能上乘之人驅(qū)動思能裝置?！陛痘}葉嘆息一聲，“只可惜赤羽先生東歸，若否，依他同俏如來之交情，中原方面想必當(dāng)仁不讓?！?p>　　佛劫亂世，中苗鱗三方首當(dāng)其沖，合該分擔(dān)風(fēng)險。

　　故作聽不懂弦外之音的欲星移果斷揭過此節(jié)：“所幸苗疆人杰地靈，前有軍師，今有祭司，料必能可一役功成。”

　　說來說去，海境是不會再出人就是了……內(nèi)心吐槽一句的荻花題葉面上不置可否：“那倘若荻花題葉未能按時趕回，師相又待如何呢？”

　　九算，從不排沒后路的局。

　　“神蠱溫皇！”瞞者瞞不識，欲星移答得一派坦然。

　　“想必愛劍成癡的玄狐會是一個很好的誘因。”

　　畢竟暗盟劍手早有出爾反爾的先例在……荻花題葉說。

　　“而鳳蝶的危機，就是溫皇的轉(zhuǎn)機?！?p>　　“為斷中苗聯(lián)軍威脅，地門早將各處要道牢牢把握，想要突破無我梵音防線，玄狐是最合適的人選。”欲星移分析道。

　　“更關(guān)鍵者——”荻花題葉打卡名言，“男人，是最經(jīng)不起挑釁的生物?！?p>　　“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欲星移順著思路推演，“解決完玄狐，蘇醒的溫皇下一步想必便是回敬地門?！?p>　　“在此之前，師相需得避免引火燒身?！?p>　　“我該去、也必須去致歉，”對此，欲星移早有覺悟腹稿，“只可惜，此項計劃如今已然破產(chǎn)?！?p>　　滿心滿眼只有常欣的玄狐顯然不如當(dāng)初孑然一身時的肆無忌憚。

　　揚起玉如意敲了敲額心，欲星移狀似十分苦惱。

　　說來說去，就是要拉人下水分擔(dān)火力就是了。

　　“在師相心內(nèi)，同樣的計劃不能交換人選執(zhí)行嗎？”

　　“玄狐有不能取代的特質(zhì)?！庇且拼?。

　　“能可承受以誠待人的后果么？”荻花題葉反問。

　　已知答案過程待填的情況下，不擇手段的墨家九算并非不能出手讓鳳蝶陷危，但他們都不能接受未來可能招致的報復(fù)。

　　他們可以旁敲側(cè)擊乃至推波助瀾，但決計不能親身下場。

　　任何人對鳳蝶出手都需要考慮怎樣面對神蠱溫皇的回報。

　　“或者，師相是否考慮過另外一個選項，”荻花題葉語聲沉沉，打開思路，“從根源上斷絕神蠱溫皇興起報復(fù)的念頭?！边@就需要足夠的交情打底。

　　“這樣的人選并不多?！庇且颇抗庖婚W，若有所思。

　　“能經(jīng)受數(shù)輪無我梵音的煎熬，需要極端堅韌的意志，以及毫不動搖的決心?！陛痘}葉開始圈劃范圍。

　　“并能利用好鐘聲交替的時間差，越過邊境抵達(dá)還珠樓，如此一來，那人需得足夠熟悉苗疆地形。”

　　一個人名自然而然地浮現(xiàn)心頭，欲星移轉(zhuǎn)眸看向窗外……

　　順著視線橫跨半村，是闊別已久的兄妹二人正在敘話，彌補彼此虧欠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