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太白見于秦分
很多人都想象不到,父皇和母妃是一模一樣的兩個人,所以他們只能做知己,而不能做夫妻。
小時候的朱慈煥,常常在讀書的時候偷偷回宮玩耍。母妃見了,也不說話,因為她每天都要去擦拭自己那把伏羲琴,只要自己沒有闖禍,她是不會將視線轉(zhuǎn)移過來的。
而父皇常常會來,而他也不說話,甚至于年幼的兒子只能猜測,父皇應(yīng)該只是來享受一片靜謐的時光。
在沒有外人的時候,這兩個人從來不會有什么交流。常常只是一個人讀書,一個人彈琴。
人和人是有種種相處模式的。
母親說話,除了自己闖禍之外,便是和周皇后吵架了。誰能想到一個涼的都能結(jié)冰的女人,只有和另一個柔弱女子爭辯之時,才會漲的滿臉通紅呢?
所以朱慈煥很喜歡皇后,因為母親只有見了皇后,才表現(xiàn)的像個尋常的人。
在送走自己之間,她只是將這枚玉佩遞過來,最后看了一眼和她一模一樣的眼珠,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就是永別。
時過境遷了,自己已經(jīng)年過而立,成家立業(yè)。
母妃從沒有愛過自己,或者說,那已經(jīng)是她能夠感受到最大的愛了。在外人的面前,裝作對身邊之人很在乎的樣子,真的,真的很累。
可令他不安的是,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他的父皇也是一個一模一樣的人。
他的心中從來沒有愛,哪怕是對天縱奇才的太子。
睡夢之中,眼淚留下,滴落在琴弦上。伏羲環(huán)珮發(fā)出雛鳳之聲,迷迷糊糊之中,是一曲《昆山玉》。
“你怎么會這首曲子。”
“我在西湖開的酒樓,多少文人雅士都回去住,還有雷峰塔的導游服務(wù)?!毙∏啻旨c的手法,將這首枯寂的曲子彈得是荒腔走板,可仍然擋不住曲意之中的寂寥之心:“只這首曲子我從未聽過,便記了下來。”
“這是我母妃自己編寫的,從來沒有傳給外人?!?p> “你母妃?姓田?”
“田秀英。”
“我見過她,長得很漂亮。”
“我知道。”
“你和她長得很像?!?p> “我們都像各自的母親。”
“如果是那個女孩的話……她從未將任何東西放在心上。所以才能寫出這支曲子吧,內(nèi)心空的可怕。”
“怎么說?”
“活物是有七情六欲的,死物是有七災(zāi)八苦的?!毙∏鄬⑶嘤裰衲贸鰜恚瑪Q開蓋子,倒了一杯竹子酒說道:“法海知道吧,他因為嫉妒而生。我姐姐知道吧,她因為還愛而生。許仙知道吧?他因為要害好人而生。你那個……她也是為了報大恩啊。”
“你看不透我的母妃?!?p> “沒錯,那個女孩是空的,心里面是空的,皮囊里面是空的。最匪夷所思的是,她連尋找為什么空,如何不空但是心都沒有?!?p> “就像這塊玉佩?”
“它不是什么祖?zhèn)饔衽澹且粋€珍貴的禮物,另一個……或許對她很重要的人送的。”
“所以它沒有什么意義?”
“對你,沒有絲毫的意義。”
“那我就只好賣了它?!?p> “這取決于你?!?p> “我還有要問的?!敝齑葻ㄒ幌伦颖牧似饋?,指著她手中的青玉竹:“你這竹子還能擰開?。俊?p> “這了是仙家寶貝。”
“給我一杯?”
“一千兩一杯?!?p> 這件事定了之后,他終于開始翻動那些朝廷發(fā)行的報紙——這玩意兒自打有文字那年就有了,錦衣衛(wèi)的內(nèi)部版的傳遞網(wǎng)絡(luò)堪稱玄奇,燕京發(fā)生的事情傳到四川連三天都沒要了,好幾行的大字都擺在了紙上。
“這一條,這個劉兆林我知道,似乎是鰲拜的人。”王士元指點著這個名字,隨即滑到后面的名字上:“去宣旨的納蘭明珠,就是納蘭容若的父親,混好靈珠子。這是我的同期進士,文采斐然,要不是被東北人的身份拖累了,他只怕也能點前三甲。他要外放做四川布政使,可父皇卻把這個劉兆林也貶謫來四川,可能是要一網(wǎng)打盡吧。”
“貶謫也要尋個由頭吧。”
“他的妻子是個裹腳的女人。”三太子看著小青迷惑的眼光,進一步解釋道:“此事可大可小,但父皇尤其喜歡這個理由,來處理這些前中原人。比如洪承疇上貢秀女,其中就有一個裹腳的官女子,父皇大怒,抄家滅族。這一次只是貶謫,看來鰲拜還是出了大力氣在朝里面的。”
“不是,這和裹腳有什么關(guān)系?”
“你是活的時間太長了,連大明律都沒看過吧?總之官府是決不能提倡裹腳的,再加上父親對于這種殘損肢體的惡習極其厭惡,在前明都辦了不少大臣。本來八旗便不允許裹腳,這些在旗的讓自己的女子裹腳,或者納娶裹腳的妻妾,都是落人口實的事情。可我剛才也說了,此事可大可小,不想辦便訓斥一頓,罰些俸祿就是了,但要是真的要辦,可就有的是說頭了?!?p> “咚咚咚——探花郎,我算出來新消息了!”
閉眼睛的假道士這次連發(fā)髻都沒有束,直接就闖進了屋子里面,拿著羅盤說道:“我算到近期將有大變,很快就能有貴人襄助……”
“對,你老爹調(diào)四川了?!?p> “……讓我康康?!?p> 納蘭容若這個裝的厲害的家伙,終于將自己舍不得用的眼珠子睜開了,盯著這幾張報紙看了一遍:“我知道父親是遲早要外放的,可是……四川布政使?為什么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呢?”
“怎么了?”
“四川可能會來一批被罰被貶謫的官員,我們要做好準備。北方貪狼曜于野,太白見于燕分,主殺伐易主之事,不是很妙啊。”
“讓我想到了唐太宗。”
“唐太宗?”
“我的蛇姐姐啊,你就稍微讀點書吧。”王士元白了這文盲蛇妖一眼,解釋道:“玄武門之變前,長安城可見太白形于日側(cè),見于秦分,主秦王當有天下。要不是這句話,李淵未必會起防范的心思,而李世民也未必會感覺到殺身之禍。星象之學,雖然不可信,但為君主之人不可不察,只要欽天監(jiān)將這個星象報給皇帝,他會做出什么事情來,就不難想象了。”
“燕京很可能已經(jīng)動手了。”
“我這就去換錢,可我有一個更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