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御座
>高祖神劍抵在曹螬咽喉時,劍刃寸寸碎裂。
>滿朝文武跪在血泊中,看那血狼族女王舔著爪尖輕笑:“連你祖宗都不認這江山了?!?p> >她撕開龍袍裹住小皇帝:“乖,寫退位詔書還是當(dāng)狼食?”
>少年顫抖著寫下禪讓書,卻不知自己血脈是唯一能傷她的利器。
>當(dāng)曹螬把玩玉璽時,殿外驚雷劈中劍柄。
>高祖虛影從碎鐵中升起,雙目如炬:“妖孽,朕的劍殺不了你,朕的血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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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皇帝傳下的神劍,名曰“赤霄”,劍身流淌著千年王朝的龍氣,此刻卻抵在一個女人的咽喉上。
握劍的手,屬于大胤朝年輕的皇帝,蕭徹。十六歲的少年,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薄唇抿成一條倔強的直線,眼中燃燒著屈辱和最后一點孤注一擲的瘋狂。劍尖觸著的那片肌膚,冰涼,細膩,帶著一種非人的瑩潤感,甚至能感覺到頸動脈在其下沉穩(wěn)有力的搏動,一下,又一下,嘲弄著劍鋒的銳利。
劍尖所指,是曹螬。
她斜倚在原本屬于帝王的紫檀木御座上,姿勢慵懶得像一頭剛在春日暖陽下曬飽了太陽的母豹。繁復(fù)沉重的九龍金冠歪戴在銀白如霜雪的發(fā)髻上,幾縷發(fā)絲垂落,拂過線條鋒利的下頜。血色的瞳孔微微收縮,映著近在咫尺、微微顫動的劍尖,那里面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無聊的審視。一身玄色甲胄緊裹著充滿爆發(fā)力的身軀,肩甲是猙獰咆哮的狼首,尖銳的獠牙在殿內(nèi)搖曳的燭火下閃著冷光。
御階之下,是鋪開的猩紅地毯。只是此刻,那艷麗的紅被更深、更濃、更粘稠的液體肆意浸染、涂抹。濃重的血腥氣混雜著高階檀香燃燒后殘余的甜膩,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窒息般的味道。猩紅的地毯上,歪歪斜斜地跪伏著大胤朝的袞袞諸公。朱紫袍服被血污和塵土沾染得辨不出顏色,瑟瑟發(fā)抖的身體擠在一起,像一群被驅(qū)趕到屠宰場邊緣、等待著未知命運的羔羊。他們的頭深深埋下,額頭緊貼著冰冷光滑、同樣濺滿血點的金磚地面,不敢看那御座上的妖異,更不敢看那持劍的少年帝王。
空氣凝固如鐵,只有火燭燃燒時偶爾發(fā)出的噼啪爆響,以及那些無法抑制的、牙齒咯咯打顫的微弱聲音。
“陛下,”曹螬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帶著一絲剛睡醒般的沙啞,卻奇異地壓過了殿內(nèi)所有細微的聲響,清晰地鉆進每個人的耳朵里,“這就是你最后的依仗?你高祖爺爺留下來的…燒火棍?”她的唇角緩緩向上勾起,牽動臉上那道從顴骨斜劃至下頜的暗紅舊疤,形成一個冰冷而殘忍的弧度。
她的目光甚至沒有落在劍上,反而饒有興致地掃過御階下那群顫抖的“羔羊”,如同在欣賞自己精心布置的杰作。
蕭徹的手臂因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劍尖也隨之在曹螬那看似脆弱的咽喉皮膚上劃出一道極淺的白痕。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聲音,帶著少年人破碎的嘶啞:“妖孽!亂臣賊子!朕…朕以高祖赤霄神劍,誅你!”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鐵塊,燙著他的喉嚨。這是他能發(fā)出的、最決絕的吶喊。
曹螬的血瞳終于轉(zhuǎn)回,落在了蕭徹那張因激動而扭曲的年輕臉龐上。她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微瀾,像是冰封湖面下突然游過的一尾魚影,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誅我?”她輕輕重復(fù),尾音拖長,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她甚至微微向前傾了傾身體,仿佛要將那傳說中凝聚著真龍?zhí)熳又膭?,更深地納入自己的掌控范圍。她的目光越過顫抖的劍鋒,直刺蕭徹眼底深處那點搖搖欲墜的火焰?!昂冒?,陛下,來啊?!?p> 她抬起一只手。那并非人類的手,五指修長,卻覆著一層細密的、閃爍著金屬冷澤的銀灰色短毛,指尖延伸出的,是烏黑、彎曲、足以輕易洞穿鐵甲的利爪。她動作優(yōu)雅而緩慢,用那銳利如刀的爪尖,輕輕拂過冰冷光滑的赤霄劍身。爪尖與劍身摩擦,發(fā)出細微卻令人牙酸的“滋啦”聲,如同毒蛇滑過堅冰。
“讓臣看看,”曹螬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催眠般的魔性,“看看這柄承載了你們蕭家三百年氣運的‘神器’,還剩下幾分…祖宗的余威?”
她的血瞳驟然亮起,如同兩滴在黑暗中燃燒的熔巖!一股無形的、狂暴的、帶著濃重鐵銹與荒野氣息的威壓,如同實質(zhì)的海嘯般轟然爆發(fā)!那不是帝王的威嚴,而是赤裸裸的、來自食物鏈頂端的掠食者對獵物的絕對碾壓!
轟!
整個太極殿仿佛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支撐著穹頂?shù)木薮篌待埥鹬l(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細密的裂紋瞬間爬上金漆包裹的木身。殿頂垂下的琉璃宮燈瘋狂搖晃,相互撞擊,碎裂聲此起彼伏,晶瑩的碎片如雨點般簌簌落下。跪伏在地的群臣如同被狂風(fēng)卷過的麥浪,瞬間匍匐得更低,許多人再也承受不住,徹底癱軟在地,身下洇開一片片失禁的污漬??謶值膯柩屎蛪阂值某槠?,如同鬼魂的低語,在空曠血腥的大殿里彌漫開來。
這股可怖的威壓,首當(dāng)其沖的正是蕭徹!
他感覺自己像是狂風(fēng)駭浪中一葉隨時會傾覆的小舟。那股力量蠻橫地擠壓著他的胸腔,肺里的空氣被瞬間抽空,眼前陣陣發(fā)黑,持劍的手臂如同灌滿了沉重的鉛水,肌肉撕裂般劇痛,骨頭都在咯吱作響,幾乎要寸寸折斷!赤霄神劍的光芒,在這純粹的、壓倒性的暴力面前,如同風(fēng)中殘燭,劇烈地明滅閃爍,發(fā)出陣陣哀鳴般的劍吟。
“呃啊——!”蕭徹喉嚨里爆出一聲野獸瀕死般的低吼,全身骨骼都在悲鳴,握劍的手青筋暴突如虬龍,皮膚下細小的血管紛紛破裂,滲出細密的血珠。他死死盯著曹螬那雙燃燒的血瞳,用盡最后一絲帝王的意志力,將全身的力量,連同那深入骨髓的滔天恨意,孤注一擲地向前——
刺!
劍鋒,終于向前遞進了半寸!
赤霄劍身上的古老龍紋仿佛被這決絕的意志喚醒,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金光!那光芒中,隱隱有龍形虛影升騰,威嚴、神圣、不容褻瀆!仿佛沉睡的王朝之魂在這一刻被悲憤的后裔強行喚醒!
金光如怒潮,瞬間將曹螬籠罩!
群臣中有人猛地抬起了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爆發(fā)出絕望中的一絲狂喜!丞相李崇,這位須發(fā)皆白、以耿直聞名的三朝元老,此刻臉上混雜著血淚和泥污,他猛地挺直佝僂的脊背,用盡生命最后的力量嘶聲高呼:“赤霄顯圣!龍魂誅邪!陛下!天佑大胤啊——!”
這泣血的呼喊,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然而,這帶著王朝最后尊嚴與垂死掙扎的金光,落在曹螬身上,卻像是冬日的暖陽照在萬載玄冰上。
她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那足以讓尋常妖魔瞬間灰飛煙滅的龍氣金光,在她覆著銀灰細毛的皮膚上游走,卻連一絲漣漪都無法激起。她血瞳中的譏誚,反而因為這徒勞的反抗而更加濃郁,如同在看一場拙劣的滑稽戲。
“呵……”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從曹螬的鼻腔中哼出。
她甚至沒有動用爪子。只是微微偏了一下頭。
那動作隨意得如同拂去肩頭的一片落葉。
覆蓋著銀灰細毛的脖頸,以一種超越視覺捕捉的速度,看似輕描淡寫地蹭過了抵在上面的赤霄劍鋒!
“咔…”
一聲極其輕微、卻讓整個太極殿瞬間陷入死寂的脆響。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蕭徹臉上那混合著瘋狂與最后希冀的表情僵住了。
丞相李崇眼中剛剛?cè)计鸬哪屈c光芒,瞬間熄滅,只剩下死灰般的絕望。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釘在那柄曾經(jīng)象征著至高皇權(quán)、代表著蕭家天命所歸的赤霄神劍上。
劍身,靠近劍尖的三寸處。
一道清晰無比、蜿蜒如蛛網(wǎng)的裂痕,憑空出現(xiàn)!
緊接著——
咔!咔!咔!咔!
令人心膽俱裂的碎裂聲驟然連成一片!如同最精美的琉璃被巨力無情砸碎!那道裂痕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瘋狂地向劍身蔓延、分裂、炸開!無數(shù)細小的金色碎片,在眾人呆滯的目光中,從劍身上崩解、剝離、飛濺!
金光瞬間熄滅。龍形虛影發(fā)出一聲無聲的悲鳴,煙消云散。
蕭徹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而狂暴的反震巨力,沿著劍柄狠狠撞入他的手臂,再沖進他的五臟六腑!
“噗——!”
一大口滾燙的鮮血從他口中狂噴而出,濺落在身前冰冷光滑的金磚地上,那刺目的猩紅與早已浸透地面的暗沉血污混在一起,不分彼此。他再也握不住那瞬間變得沉重千鈞的斷劍,手臂軟軟垂下,只剩下光禿禿的劍柄和一小截布滿裂紋、暗淡無光的殘破劍身還留在手中。他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踉蹌著向后跌倒,重重摔在御階之上,龍袍染血,金冠歪斜,狼狽不堪。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沉重的死寂。連那些壓抑的抽泣聲都消失了。只有劍身碎片叮叮當(dāng)當(dāng)落在地面、滾動的微響,如同喪鐘的余音。
曹螬緩緩坐直了身體。她伸出那只覆蓋著銀灰色短毛、指爪鋒銳的手,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優(yōu)雅,輕輕拂過自己光潔的咽喉。那里,連一絲紅痕都沒有留下。
她垂下眼簾,血色的瞳孔看著自己爪尖上沾染的一點點極其微小的金色粉末——那是赤霄神劍最后殘存的碎片。然后,她做了一個讓所有目睹者靈魂都為之凍結(jié)的動作。
她將那染著金粉的爪尖,緩緩湊到唇邊。
猩紅柔軟的舌尖探出,帶著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慵懶,輕輕舔舐過那冰冷的爪尖。
“嘖?!彼屏诉谱?,仿佛在品嘗某種新奇的點心,血瞳中流轉(zhuǎn)著一種妖異而滿足的光芒。那目光掃過癱倒在御階上、面如死灰的蕭徹,掃過御階下如同石雕般僵硬的群臣,最終落在那散落一地、黯淡無光的赤霄碎片上。
她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寒冰的針,精準(zhǔn)地刺入每一個人的耳膜深處,帶著一種徹底碾碎希望的冰冷笑意:
“瞧見了嗎?連你祖宗…都不認這江山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股更加強橫、更加原始的威壓,如同無形的潮水,再次從曹螬身上彌漫開來。空氣似乎都變得粘稠沉重,帶著鐵銹和荒野的氣息,壓在每個人的心頭,讓他們幾乎喘不過氣。
她緩緩站起身。玄色狼首甲胄隨著她的動作發(fā)出細微而冰冷的金屬摩擦聲,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刺耳。她一步步走下御階,那雙覆蓋著細鱗的狼足踏在浸滿血污的金磚上,悄無聲息,卻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臟上。
她停在癱軟在地的蕭徹面前。年輕的皇帝蜷縮著,龍袍上沾滿了他自己噴出的血和地上的污穢,身體因為劇痛和巨大的精神沖擊而無法抑制地顫抖著,只有那雙眼睛,還死死地、帶著刻骨的恨意和一絲殘存的倔強,仰視著這個如同魔神般俯視他的女人。
曹螬微微歪了歪頭,銀白的長發(fā)從肩頭滑落幾縷。她血色的瞳孔里映著蕭徹狼狽的身影,那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打量物品般的審視,以及一絲近乎玩味的興致。
“小東西,”她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奇特的、不容置疑的韻律,“現(xiàn)在,該談?wù)勎覀兊氖铝??!?p> 她彎下腰,動作快如閃電!
“嘶啦——!”
一聲裂帛的銳響,刺破凝固的空氣!
曹螬那烏黑鋒利的爪尖,如同燒紅的刀子切入凝固的牛油,輕而易舉地撕裂了蕭徹身上那件象征著至高無上皇權(quán)的明黃色龍袍!金線繡成的五爪金龍,在她爪下脆弱得如同紙糊。破碎的錦緞和襯里被粗暴地扯開、剝離。
蕭徹只覺得上身驟然一涼,皮膚暴露在帶著血腥味的空氣中,激起一片細小的戰(zhàn)栗。恥辱感如同沸騰的巖漿,瞬間沖垮了他僅存的理智。他猛地掙扎起來,試圖蜷縮身體,試圖用雙手去遮掩暴露的胸膛,喉嚨里發(fā)出困獸般的嘶吼:“妖孽!你…你敢——!”
“聒噪?!辈荏┟碱^都沒動一下,聲音平淡無波。
她的另一只手,那只同樣覆蓋著銀灰細毛、爪尖閃著寒光的手,如同鬼魅般探出,快得只在空氣中留下一道殘影。
不是擊打,而是精準(zhǔn)的鉗制。
冰冷、堅硬、帶著非人質(zhì)感的指爪,如同鋼鐵鑄造的刑具,猛地扣住了蕭徹的下頜!力道之大,讓他所有的掙扎和嘶吼瞬間被扼殺在喉嚨深處,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漏氣般的痛苦嗚咽。他的下巴骨仿佛要被捏碎,被迫高高抬起,整張臉痛苦地扭曲著,被迫對上那雙近在咫尺、冰冷燃燒的血瞳。
曹螬無視了他眼中滔天的恨意和屈辱,另一只手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繼續(xù)著她粗暴的“工作”。破碎的龍袍碎片被她隨手丟棄,如同扔掉無用的垃圾。她甚至沒有多看那象征著皇權(quán)的碎片一眼,只是用爪尖靈巧地勾起最大的一塊相對完整的、內(nèi)里是明黃軟緞的布料。
然后,她做出了一個讓所有屏息偷窺的群臣幾乎魂飛魄散的動作。
她像擺弄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用那沾著血污和神劍金粉的爪子,毫不憐惜地將破碎的龍袍碎片,胡亂地裹纏在蕭徹裸露的上身。動作談不上溫柔,甚至帶著一種不耐煩的粗魯。明黃的緞子被粗暴地勒緊,覆蓋住少年單薄而蒼白的胸膛,上面還沾染著刺目的血點和污痕。
那感覺,不像是在給一國之君蔽體,倒像是在給一件即將丟棄的破損器物,進行最后的、敷衍的包扎。一種赤裸裸的羞辱。
做完這一切,曹螬才松開了鉗制蕭徹下頜的手。
蕭徹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氣,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因窒息后的本能反應(yīng)而蜷縮得更緊,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抓住胸前那裹纏得亂七八糟、象征著他皇權(quán)徹底淪喪的破布。
曹螬直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腳下因屈辱和痛苦而劇烈顫抖的少年皇帝。她血瞳中的玩味之色更濃,如同貓在審視爪下無力掙扎的老鼠。
“好了,小陛下?!彼穆曇艋謴?fù)了那種帶著奇異韻律的沙啞,清晰地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蕩,“游戲時間結(jié)束。現(xiàn)在,告訴我你的選擇?!?p> 她微微俯身,那張帶著暗紅刀疤、美艷而妖異的臉龐,湊近蕭徹因痛苦而汗?jié)竦亩?。溫?zé)岬?、帶著一絲腥甜氣息的呼吸拂過他的耳廓,卻只讓他感到徹骨的冰寒。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如同情人間的私語,吐出的字句卻比萬載玄冰更冷:
“乖一點。寫退位詔書……”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血瞳中的殘忍光芒大盛,猩紅的舌尖緩緩舔過自己鋒利的犬齒,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細微聲響。
“……還是,想試試當(dāng)我的…‘狼食’?”
最后兩個字,如同冰冷的毒蛇,鉆入蕭徹的耳中,纏繞上他的心臟。
“狼食”……
這兩個字如同裹著冰渣的毒鉤,狠狠扎進蕭徹的耳膜,瞬間凍結(jié)了他身體里最后一絲流動的血液。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帶來瀕死般的窒息感。他猛地抬起頭,撞進曹螬那雙近在咫尺的血瞳深處——那里面沒有人類的情感,只有一片燃燒著原始食欲和絕對掌控的冰冷荒原,清晰地映照出他自己此刻蒼白如紙、寫滿恐懼的臉孔。
胃部劇烈地痙攣、抽搐,喉嚨深處涌上無法抑制的酸水。他想嘔吐,想嘶吼,想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撕咬,哪怕用牙齒,也要從這個妖孽身上咬下一塊肉來!但殘存的、屬于帝王的最后一絲理智,如同一根即將崩斷的弦,死死勒住了他。
不能死!至少…不能像牲畜一樣被撕碎吃掉!高祖的江山…不能徹底斷絕在自己手里!哪怕…哪怕只是茍延殘喘…
“嗬…嗬…”破碎的喘息從他齒縫間擠出,帶著血腥味。他的目光,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艱難地、帶著無盡的屈辱和絕望,移向御階下。
那里,癱軟在血泊和污穢中的群臣,如同一群被抽掉了脊梁的死狗。他的目光掃過曾經(jīng)慷慨激昂、力主誅妖的三朝元老李崇。此刻,這位老丞相的臉深深埋在雙臂之間,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卻發(fā)不出一絲聲音,只有渾濁的淚水混著血污,無聲地滴落在金磚上。他的沉默,比任何哀求都更讓蕭徹心死。
目光移開,落在那群平日里滿口忠君報國、此刻卻恨不得把頭塞進地縫里的武將勛貴身上。他們的盔甲上沾滿了同袍或敵人的血,身體卻在曹螬無形的威壓下篩糠般抖個不停,眼神躲閃,連與他目光接觸的勇氣都沒有。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蕭徹。他感覺自己正被拖入無底的深淵,四周只有黑暗和粘稠的血腥。
“看來,小陛下是選好了?”曹螬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了然的笑意,如同毒蛇滑過肌膚。她直起身,對著殿門方向,隨意地抬了抬覆蓋著銀灰細毛的下頜。
殿門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一個血狼族侍衛(wèi)如同影子般閃入。他體型魁梧,赤裸的上身布滿虬結(jié)的肌肉和猙獰的舊疤,狼耳尖聳,獠牙外露,手中捧著的卻是一方紫檀木托盤。托盤上,赫然鋪著一張明黃色的、質(zhì)地絕頂?shù)男?,旁邊是早已研磨好的、散發(fā)著墨香的硯臺,還有一管雕工精細、卻在此刻顯得無比諷刺的紫玉狼毫筆。
侍衛(wèi)的腳步沉重,踏在血污浸染的地面上,發(fā)出粘膩的聲響。他走到御階下,無視了那些幾乎要嚇暈過去的文臣,單膝跪地,將托盤高高舉過頭頂,奉到蕭徹面前。那動作恭敬,卻透著一種冰冷的機械感。
明黃的詔紙,像一塊巨大的烙鐵,灼燒著蕭徹的眼睛。
曹螬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俯視著他,血瞳中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殘忍的耐心。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zhì)的磨盤,一點一點碾碎他殘存的意志。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被拉扯得無比漫長。每一息都像一個世紀。
終于,蕭徹顫抖著,伸出了手。
那只曾經(jīng)執(zhí)掌玉璽、揮斥方遒的手,此刻沾滿了血污,抖得如同秋風(fēng)中的枯葉。指尖幾次蜷縮,又幾次掙扎著伸開,才終于觸碰到那管冰冷的紫玉狼毫筆。
筆桿入手,沉甸甸的,帶著玉石特有的涼意,卻像握著燒紅的烙鐵。他幾乎握不住它。
“寫?!辈荏┑穆曇魪念^頂傳來,只有一個字,平淡無波,卻重若千鈞。
蕭徹的身體猛地一顫。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濃重的血腥味嗆入肺腑。再睜開時,眼中最后一點屬于少年皇帝的光芒徹底熄滅了,只剩下空洞的死寂和麻木的絕望。
他不再看任何人。用盡全身力氣穩(wěn)住那只顫抖的手,筆尖蘸滿了濃黑的墨汁。然后,他彎下腰,將詔紙鋪在冰冷的金磚地面上,以地為案。
筆尖落下。
“朕…以涼德,承嗣丕基……弗克負荷…憂危孔亟……”每一個字都寫得極其緩慢、極其艱難,筆畫扭曲,如同垂死之人的痙攣。墨跡在明黃的紙上暈開,像是絕望的淚痕。
“……神器至重……稽于歷數(shù)……允屬大賢……血狼族主曹螬……天縱英姿……仁風(fēng)遐被……今敬禪帝位……退避深宮……”
寫到“曹螬”二字時,筆尖猛地一頓,一大滴濃墨滴落,在名字上暈開一團污濁的黑斑。蕭徹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屈辱和恨意如同毒火,幾乎要將他從內(nèi)到外燒成灰燼!他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嘗到濃重的鐵銹味,才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那兩個字寫完。
當(dāng)最后一個字落下,他再也支撐不住,手臂一軟,紫玉狼毫筆“啪嗒”一聲掉落在血污浸染的金磚上,滾了幾滾,濺開幾點墨汁。他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癱軟下去,額頭重重抵在冰冷的地面,身體蜷縮著,發(fā)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瀕死幼獸般的嗚咽。
那嗚咽聲不大,卻像一把鈍刀,狠狠刮過每一個尚有知覺的人的心臟。
曹螬滿意地看著詔書上那團污濁墨跡中的“曹螬”二字,血瞳中掠過一絲冰冷的愉悅。她不再看地上那具被徹底擊垮的年輕軀體,目光轉(zhuǎn)向那方被侍衛(wèi)重新捧起的、承載著大胤三百年國祚的玉璽。
玉璽由整塊絕品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方圓四寸,上紐交五龍,象征著天命所歸。在殿內(nèi)搖曳的燭火下,溫潤的玉質(zhì)流淌著內(nèi)斂而尊貴的寶光。
她伸出手。那只覆蓋著銀灰色短毛、爪尖銳利的手,帶著一種奇異的矛盾感,既有著非人的野性,又有著一種掌控權(quán)力的優(yōu)雅。指尖輕輕拂過玉璽冰涼光滑的印紐,感受著那精雕細琢的五龍紋理在指腹下滑過的觸感。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饕足的情緒,在她血色的眼底深處緩緩暈開。三百年的王朝,此刻就在她的掌下,脆弱得如同這方溫潤的玉石。
她五指收攏,將玉璽穩(wěn)穩(wěn)地抓在掌心。那沉甸甸的分量,是權(quán)力的重量,是勝利的滋味。
“很好。”她唇角勾起,那抹笑意終于帶上了一絲真實的溫度,如同冰層下涌動的暗流。
她不再停留,轉(zhuǎn)身,踏著浸透血污的金磚,一步步走向那至高無上的御座。玄色狼首甲胄隨著她的步伐發(fā)出低沉而富有韻律的鏗鏘之聲,如同新王朝登基的序曲。她走到御座前,沒有立刻坐下,而是微微側(cè)身,將手中的玉璽隨意地、帶著一種勝利者的漫不經(jīng)心,擱在了御座寬大的扶手上。玉璽與紫檀木相觸,發(fā)出一聲輕微的悶響。
就在她指尖離開玉璽的剎那——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仿佛要將整個蒼穹都撕裂開來的恐怖雷鳴,毫無征兆地在太極殿外炸響!那聲音如此之近,如此之暴烈,仿佛九天雷池傾瀉而下,直接轟擊在宮殿的屋頂!
咔嚓嚓——?。。?p> 伴隨著雷聲,一道刺目到令人瞬間失明的慘白電光,如同上蒼暴怒擲下的巨矛,悍然劈開了太極殿厚重的琉璃殿頂!瓦礫、木梁、金漆碎片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電光沒有絲毫偏移,帶著毀滅一切的狂暴氣息,精準(zhǔn)無比地劈中了——
那散落在御階旁、黯淡無光的赤霄神劍殘?。?p> 確切地說,是劈中了那孤零零躺在地上、布滿裂紋、沾滿血污的劍柄!
時間,仿佛在這一聲驚雷中徹底凝固。
跪伏的群臣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威震得魂飛魄散,許多人直接昏死過去,沒昏的也如同被凍結(jié)的蝦米,連顫抖都忘記了。
曹螬臉上的那絲笑意瞬間僵住,如同被冰封。她猛地轉(zhuǎn)頭,血瞳驟然收縮成危險的豎線,死死盯向那雷光劈落之處!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面對天地偉力時的本能的驚悸,讓她覆蓋著細毛的皮膚下肌肉瞬間繃緊,爪尖下意識地彈出!
被電光吞噬的劍柄,在刺目的白光中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內(nèi)部瘋狂地掙扎、咆哮,要從那束縛了它千年的凡鐵中掙脫而出!
嗡——!??!
一聲低沉、蒼茫、仿佛穿越了無盡時空長河的劍鳴,陡然從那團爆裂的雷光中心響起!這劍鳴不再有赤霄往日的堂皇威嚴,反而充滿了無盡的悲憤、不甘,以及一種沉淀了三百年的、被徹底激怒的狂暴!
雷光與劍鳴交織,在那片狼藉的地面上空瘋狂扭曲、膨脹!
一道虛影,在刺目的白光和繚繞的雷蛇中,由淡轉(zhuǎn)濃,緩緩凝聚!
那是一個男人的輪廓。
高大,威嚴,仿佛支撐天地的脊梁??床磺寰唧w的面容,只能感受到一種睥睨天下、氣吞山河的帝王氣概。他頭戴通天冠,身著玄色十二章紋冕服,樣式古老而莊重,比當(dāng)今皇帝的龍袍更加厚重,充滿了開國太祖的磅礴氣勢。冕旒垂落,遮住了他的眉眼,但一股如同實質(zhì)的、帶著鐵血與龍氣的目光,卻穿透了時間和空間的阻隔,如同兩柄燃燒著熊熊金焰的利劍,瞬間鎖定了御座前的曹螬!
虛影并未完全清晰,但那由純粹意志和磅礴龍氣凝聚成的威壓,已經(jīng)如同實質(zhì)的怒海狂濤,轟然席卷了整個太極殿!比曹螬之前釋放的妖力威壓更加純粹、更加浩瀚、更加…憤怒!
一個蒼老、雄渾、如同洪鐘大呂般的聲音,從那扭曲的雷光和劍鳴中隆隆傳出,每一個字都帶著雷霆萬鈞之力,狠狠砸在所有人的靈魂之上:
“妖孽——!”
那聲音,赫然正是開國高祖皇帝的聲音!充滿了被褻瀆的震怒!
虛影那燃燒著金焰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熔巖,死死釘在曹螬身上。他的聲音繼續(xù)炸響,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直指核心的冷酷決絕:
“朕的劍,殺不了你……”
聲音在這里,如同雷霆劈落前的短暫死寂,積蓄著足以毀滅一切的力量。那虛影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曹螬妖異的軀殼,穿透了時空的阻隔,驟然轉(zhuǎn)向——
轉(zhuǎn)向了御階旁,那個蜷縮在血污之中,因驚變而茫然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未干淚痕和血跡的少年皇帝,蕭徹!
“……朕的‘血脈’呢?!”
最后三個字,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最終審判!裹挾著開國帝王的滔天怒火與玉石俱焚的決絕意志,轟然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