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泣月·鹿門血戰(zhàn)
皇洛歷母紀185年,暮春。
襄陽鹿門山,蘇嶺祠。
殘陽如血,將巍峨山巒涂抹上一層悲愴的金紅。亂葬崗爬出的劉貝,早已不是當年涿郡那個鮮衣怒馬的貴女。粗布麻衣裹著嶙峋的身軀,長發(fā)枯槁,沾滿塵土草屑。昔日明澈如星的眸子,如今只剩下深潭般的空洞與麻木。家破人亡的劇痛,顛沛流離的折磨,像無數(shù)毒蟲啃噬著她的神魂,只留下一具憑本能向南跋涉的空殼。
鹿門山的雄奇險峻撞入眼簾,那盤踞山腰、飛檐斗拱的蘇嶺祠在暮色中靜默,裊裊香煙升騰,竟給她死寂的心湖投下一顆微小的石子,漾開一絲名為“希望”的漣漪。她踉蹌著,手腳并用攀爬著冰冷的石階,嶙峋的山石磨破了手心,留下暗紅的血痕。每一步都耗盡她殘存的氣力,臟腑如同被冰針反復穿刺,那是長期饑餓與絕望帶來的蝕骨之痛。
終于,那刻著“蘇嶺祠”三個古篆的斑駁石匾出現(xiàn)在頭頂。劉貝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眼前一黑,重重撲倒在冰冷的石階上,額頭磕在堅硬的青石,溫熱的血混著冰冷的雪水蜿蜒流下,意識徹底沉入無邊的黑暗。
夜,死寂。
倒春寒的凜冽山風,裹挾著三月罕見的“桃花雪”,呼嘯著席卷鹿門山。鵝毛般的雪片并非純白,邊緣泛著詭異的粉紅,落地無聲,卻帶著刺骨的陰寒,迅速覆蓋了山巒、石階、以及昏迷的劉貝。積雪在她身上堆積,如同一座小小的墳塋。
不知過了多久。
風停,雪住。
一輪碩大無朋的冷月,突兀地懸于孤峰之上,清輝如瀑,將漫山遍野的粉紅積雪映照得一片妖異而凄清的澄澈。極致的低溫如同無數(shù)冰針,狠狠刺穿了劉貝麻木的神經(jīng),將她從瀕死的邊緣強行拽回。
“呃……”一聲痛苦的呻吟從她凍得青紫的唇間溢出。她掙扎著蜷縮起來,牙齒咯咯作響,渾身抖得像風中的枯葉?!袄洹美洹北蠕每ぷ钌畹暮€要徹骨!她下意識地摸索腰間,觸到那冰冷堅硬的物體——火鐮和火折子。這是她僅存的、能帶來一點暖意的凡物。
“噌…噌…噌…”
刺耳的摩擦聲在死寂的雪夜里格外清晰。微弱的火星濺落在火絨上,掙扎了幾下,終于,“噗”地燃起一簇橘黃的小火苗?;鸸馓S,映亮了她蒼白失血、沾著血污和冰碴的臉頰,也短暫地驅散了刺骨的寒意。她貪婪地將手湊近那微小的溫暖,呵出的白氣瞬間凝成冰晶。
還不夠!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疲憊。她強撐著,在積雪覆蓋的祠前空地上搜尋。折斷被雪壓彎的枯枝,扒開積雪找到些干燥的松針和苔蘚。顫抖的手指將引火物攏好,火折子湊近——
“呼啦!”
篝火終于燃起!橘紅的火焰升騰跳躍,貪婪地舔舐著空氣,驅散著致命的嚴寒,在雪地上投下劉貝搖晃的巨大身影。光明與溫暖將她包裹,凍僵的四肢百骸仿佛重新注入了一絲生機。她長長吁出一口帶著冰晶的白氣,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
就在這心神松懈的剎那!
“唰——!”
一道極淡、極快的黑影,如同融化的墨汁,毫無征兆地從她身后祠堂的飛檐陰影中竄出!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極限,只留下一道扭曲空氣的殘痕!一股陰冷、粘稠、帶著腐爛谷物和血腥混合氣味的殺機,如同跗骨之蛆,瞬間鎖定了劉貝的背心!
劉貝渾身汗毛倒豎!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鬼爪狠狠攥住!這不是野獸!野獸沒有如此純粹、如此針對性的惡意!她甚至來不及思考,源于無數(shù)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戰(zhàn)斗本能已先于意識做出反應!
“鏘啷!”
雙股龍泉神劍瞬間出鞘!劍身古樸無華,卻在出鞘的剎那,發(fā)出一聲低沉而憤怒的嗡鳴!劉貝足下發(fā)力,身形如同受驚的靈貓,猛地向前翻滾!動作迅捷,卻依舊慢了一線!
“嗤——!”
一道凝練如實質的墨綠色刀光,帶著刺耳的破空尖嘯,幾乎是貼著她的左臂外側掠過!冰冷的刀鋒輕易撕裂了她本就單薄的粗麻衣袖,在她白皙的手臂上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
鮮血,滾燙的鮮血,如同壓抑了許久的赤色噴泉,瞬間激射而出!殷紅的血珠濺落在潔白的粉雪之上,如同雪地里驟然綻放的妖異紅梅,觸目驚心!
劇痛!鉆心蝕骨的劇痛!劉貝悶哼一聲,踉蹌落地,右手長劍駐地,支撐住搖晃的身體。她死死捂住左臂傷口,鮮血依舊從指縫中汩汩涌出,滴落在雪地上,發(fā)出“吧嗒…吧嗒…”的輕響,在這死寂的月夜下,如同喪鐘敲擊。
她猛地轉身,鳳目含煞,死死盯住那道在篝火與月光交織下緩緩凝實的黑影。
來人全身包裹在一種非布非革、仿佛蠕蟲外皮般的漆黑軟甲之中,連頭臉都罩著只露出雙眼的猙獰面甲。那雙眼,絕非人類!瞳孔是無數(shù)細小的、不斷分裂復眼的集合體,閃爍著冰冷無情的暗綠色幽光。他手中握著一柄奇形彎刀,刀身狹長,布滿細密的鋸齒,刃口流淌著墨綠色的粘稠液體,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腥甜氣味,顯然是劇毒。刀柄末端,赫然鑲嵌著一只栩栩如生、材質不明的蝗蟲頭骨,空洞的眼眶里跳動著兩點幽火。
“你是什么東西?!為何殺我?!”劉貝的聲音因劇痛和憤怒而嘶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謶秩缤涞亩旧?,纏繞著她的心臟。這種純粹、冰冷、非人的殺意,她從未感受過。
“桀桀桀……”面甲下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仿佛無數(shù)蟲豸摩擦翅膀的怪笑?!肮适??不好聽。死人,不需要知道?!甭曇舾蓾で?,如同砂紙摩擦枯骨。
“藏頭露尾,鬼祟行刺!你主子也見不得光么?!”劉貝強壓恐懼,厲聲斥問,試圖激怒對方,尋找破綻。同時,她體內(nèi)那幾乎枯竭的內(nèi)息,如同被這劇痛和死亡的威脅強行喚醒的潛流,開始艱難地運轉起來。一股微弱卻堅韌的力量,順著奇經(jīng)八脈涌向左臂傷口,強行收縮血管,減緩血流。龍泉雙劍在她手中發(fā)出低沉的共鳴,劍柄處那對微縮的白虎獸首浮雕,竟隱隱泛起一絲微不可查的金光。
“死到臨頭,嘴倒硬!”蝗精騎士的復眼幽光暴漲,殺意更盛。“區(qū)區(qū)沒落白虎族的余孽,竟勞煩本座親自出手,真蘭魔媼大人…也太過謹慎了!不過也好,用你這白虎余孽的精血魂魄,正好獻祭給蝗神圣祖,助我魔功大成!”他舔了舔鋸齒刀刃上的血珠,露出享受的表情。
“真蘭魔媼?蝗神圣祖?”劉貝心頭劇震!白虎族?這陌生的詞如同驚雷炸響在她混亂的記憶邊緣!她是誰?她的家族……隱藏著什么秘密?
“廢話休提!你的命,還有這雙蘊含一絲白虎庚金之氣的古劍,本座收下了!受死!”蝗精騎士不再多言,身影驟然模糊!
不是消失!而是速度太快,在原地留下一個清晰的殘影!真身已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墨綠毒芒,帶著刺鼻的腥風,直撲劉貝面門!刀光未至,那恐怖的殺意和毒霧已讓劉貝呼吸一窒!
“破!”劉貝瞳孔驟縮,生死關頭,潛能徹底爆發(fā)!她一聲清叱,不再退避,反而迎著刀光,雙劍交叉于胸前,體內(nèi)那微弱的內(nèi)息瘋狂注入雙劍!
“嗡——?。?!”
龍泉雙劍猛然爆發(fā)出刺目的紅光!劍身之上,古樸的云紋仿佛活了過來,流淌著熔巖般的光芒!劍格處的白虎獸首浮雕更是金光大放,隱隱發(fā)出震懾山林的無聲咆哮!一股源自遠古、鋒銳無匹、破滅萬邪的庚金煞氣轟然爆發(fā)!
“當——咔嚓?。。 ?p> 紅光與墨綠毒芒狠狠撞在一起!刺耳的金鐵交鳴伴隨著令人牙酸的碎裂聲!蝗精騎士那淬煉了魔蝗毒液的鋸齒彎刀,在蘊含庚金煞氣的龍泉神劍面前,如同朽木枯枝,應聲而斷!半截刀身旋轉著飛入黑暗!
“什么?!”蝗精騎士怪叫一聲,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中斷刃,復眼中幽光劇烈閃爍。他賴以成名的毒刀,竟被一擊斬斷!
劉貝也被反震之力震得氣血翻涌,連退數(shù)步才穩(wěn)住身形,左臂傷口再次崩裂,鮮血染紅了半邊衣袖。但她鳳目中卻燃起冰冷的火焰,嘴角勾起一絲輕蔑的弧度:“真蘭魔媼沒告訴你?算計別人,是要付出代價的!連把像樣的刀都舍不得給你,看來你這‘一等騎士’,也不過是條跑腿的狗!”
“放肆!”蝗精騎士暴怒,半人半蟲的嘶吼震得積雪簌簌落下!斷刀被他狠狠擲向劉貝,同時雙手飛速結印,口中吐出艱澀詭異的音節(jié)!那不是人言,而是無數(shù)蟲豸嘶鳴的聚合!
隨著他的咒語,整個鹿門山開始“活”了過來!
“嗡嗡嗡——!”
山澗溝渠、枯草叢中、樹林深處……無數(shù)拳頭大小、甲殼烏黑發(fā)亮、復眼猩紅、口器猙獰的魔蝗沖天而起!它們匯聚成一片遮天蔽日的死亡黑云,翅膀高速震動發(fā)出的噪音如同億萬冤魂的哭嚎!濃烈的魔氣與腐臭瞬間彌漫開來,月光被徹底遮蔽,只剩下篝火在魔蝗組成的黑色風暴中搖曳欲熄!
“好好享受吧!劉貝!這是為你準備的盛宴!”蝗精騎士立于黑云之下,發(fā)出瘋狂而怨毒的大笑。
魔蝗風暴如同黑色的狂潮,瞬間將劉貝吞沒!無數(shù)鋒銳的口器啃噬著她的護體罡氣(盡管微弱),劇毒的粘液噴灑在劍身和皮膚上,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劉貝雙劍舞成一片赤紅的光輪,劍光過處,魔蝗如雨點般被絞碎,腥臭的綠色汁液和殘肢斷翅四處飛濺!但魔蝗的數(shù)量實在太多,殺之不盡,前仆后繼!她的護身內(nèi)息飛速消耗,劍勢漸漸遲滯,身上被魔蝗口器劃開的細小傷口越來越多,毒素開始侵蝕她的神經(jīng),帶來陣陣麻痹和眩暈。
“難道……真要死在這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心頭。雙劍越來越重,視野開始模糊。
就在劉貝力竭,即將被魔蝗徹底淹沒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嗡——!??!”
一聲低沉、渾厚、仿佛來自遠古戰(zhàn)場的號角聲,毫無征兆地從蘇嶺祠緊閉的大門內(nèi)響起!這聲音并非實質,而是直接震蕩靈魂!緊接著,祠堂那斑駁的石墻、陳舊的瓦片、乃至整個地基,都亮起了密密麻麻、流轉不休的金色符文!
蝗精騎士囂張的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驚駭:“忠烈英魂?!該死!忘了這鬼地方!”
祠堂大門轟然洞開!沒有實體,只有無窮無盡、由純粹金光和浩然正氣凝聚而成的古代戰(zhàn)士!他們身披不同朝代的殘破甲胄,手持虛幻的刀槍劍戟,面容模糊卻眼神堅定如鐵!他們無聲地咆哮著,匯成一股金色的洪流,帶著滌蕩妖氛、鎮(zhèn)壓邪魔的磅礴意志,悍然撞入魔蝗黑云!
“嗤嗤嗤——!”
金光所過之處,魔蝗如同遇到了克星!堅硬的甲殼在金光下脆弱如紙,瞬間被凈化、汽化!綠色的魔血和腥臭的魔氣在浩然正氣中冰雪消融!金色的武魂戰(zhàn)士與黑色的魔蝗狂潮絞殺在一起,如同光與暗的終極碰撞!每一次揮砍,每一次突刺,都帶起大片魔蝗的湮滅!形勢瞬間逆轉!
蝗精騎士眼見耗費心血召喚的魔蝗大軍被迅速屠戮,目眥欲裂!“逼我動用本源!你們這些該死的英靈!還有你,劉貝!都得死!”他猛地扯開胸前的軟甲,露出胸膛——那里并非血肉,而是一片不斷蠕動的、覆蓋著粘液的暗綠色蟲巢!他雙手插入蟲巢,發(fā)出痛苦的嘶嚎,猛地向外一扯!
“撒豆成兵!陰魂聽令!天罡地煞,聽吾號令!敕!”
無數(shù)沾染著他墨綠色魔血、刻畫著扭曲符文的漆黑豆子被他拋灑而出!這些豆子落地即燃,騰起慘綠色的磷火!地面裂開無數(shù)縫隙,陰風怒號,寒氣刺骨!無數(shù)半透明的、面目扭曲痛苦的陰魂厲魄從地縫中掙扎爬出,貪婪地撲向燃燒的魔血豆子,將其吞噬!
吞噬了魔豆的陰魂,瞬間膨脹、扭曲!它們身形凝實,化作身披破爛黑甲、手持銹蝕兵刃、眼眶燃燒著慘綠魂火的陰兵!數(shù)量之多,鋪天蓋地,瞬間填補了魔蝗被凈化后的空缺!陰森的死氣與蝗精的魔氣混合,形成一片更加污穢、粘稠的墨綠色濃霧,將金色的武魂戰(zhàn)士層層包裹、侵蝕!陰兵刀劍上纏繞著蝕骨的陰煞之氣,每一次劈砍都讓武魂戰(zhàn)士的金光黯淡一分!
“桀桀桀!真蘭魔媼大人賜下的‘幽冥引魂符’!引九幽陰煞,噬盡陽世正氣!看你們還能撐多久!”蝗精騎士狂笑,復眼中閃爍著殘忍的快意。
墨綠色的濃霧翻滾,如同活物般不斷擠壓著金色的武魂洪流。陰兵悍不畏死,前仆后繼,陰煞之氣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武魂戰(zhàn)士的浩然正氣。金光在濃霧中艱難支撐,范圍被不斷壓縮,光芒也肉眼可見地黯淡下去。劉貝身處邊緣,只覺一股深入骨髓的陰寒和絕望感不斷侵襲,連手中的龍泉雙劍似乎都沉重了幾分,劍身上的赤紅光芒在陰煞侵蝕下明滅不定。
“不行!這樣下去,武魂戰(zhàn)士會被耗盡!”劉貝心急如焚,左臂的傷痛和毒素的麻痹感讓她動作越發(fā)滯澀。她嘗試揮劍斬向最近的陰兵,劍光沒入濃霧,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陣漣漪,那陰兵只是形體一晃,魂火跳躍,隨即又悍不畏死地撲上!這幽冥陰煞,似乎對物理攻擊有極強的削弱!
就在金色武魂洪流即將被墨綠濃霧徹底吞沒,劉貝也陷入絕境之時——
“呦——呦——!”
兩聲清越悠長、帶著神圣韻律的鹿鳴,如同穿透九霄的清泉,驟然在混亂的戰(zhàn)場上空響起!這聲音無視了魔霧的阻隔,直接傳入劉貝和所有武魂戰(zhàn)士的“心”中!
兩道柔和而純凈的白色光柱,如同天外飛星,瞬間穿透厚重的魔云和陰煞濃霧,精準地落在蘇嶺祠前!光柱散去,現(xiàn)出兩頭神駿非凡的仙鹿!它們通體雪白無瑕,唯有鹿角如同最純凈的水晶雕琢,流轉著七彩霞光,四蹄踏著氤氳的祥云。雙眸清澈如潭,蘊含著悲憫與焦急。
“劉貝!”其中一頭稍大的仙鹿口吐人言,聲音空靈而急促,“我二人乃鹿門山守護山神!汝祖上雖曾因一樁舊怨薄待我等,然值此魔禍滔天、危亡之際,大義當先,前塵舊怨盡可拋卻!昊然老祖已知此地變故,特賜下‘破幻誅魔箓’一道,助你破此幽冥鬼蜮!”
話音未落,一道非金非玉、薄如蟬翼、通體流淌著混沌星輝的符箓,從仙鹿晶瑩的鹿角尖端飄然飛出,緩緩落向劉貝!
那符箓看似輕若無物,但甫一出現(xiàn),整個戰(zhàn)場的空間都仿佛微微扭曲!翻滾的墨綠魔霧如同遇到了克星,發(fā)出“滋滋”的哀鳴,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縮!連那些悍不畏死的陰兵,魂火都劇烈搖曳,流露出本能的恐懼!
蝗精騎士更是驚駭欲絕:“昊然老祖?!不!不可能!他怎會關注這下界螻蟻?!”他瘋狂催動魔力,試圖阻止符箓落下,但仙鹿周身霞光流轉,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將他的攻擊盡數(shù)擋下!
符箓入手,冰涼而沉重,仿佛承載著星辰的重量。劉貝低頭看去,符上并無固定字跡,只有無數(shù)細小的、如同活物般不斷流轉生滅的星砂,在混沌的背景下,自發(fā)地組合成兩句箴言:
**鏡花水月不由是,
萬般空相幻境滅。**
字跡非篆非隸,卻蘊含著洞穿虛妄、直指本源的浩瀚道韻!
“念!”仙鹿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以心念引動,以神魂誦讀!”
劉貝福至心靈,強壓下所有的恐懼、傷痛與疑惑,將全部心神沉入符箓之中。她閉上雙眼,不再看那恐怖的魔霧和陰兵,不再理會蝗精騎士的咆哮,靈臺努力維持一點清明,嘴唇微動,無聲地、卻以全部的靈魂力量,誦念那兩句箴言:
**鏡花水月不由是,
萬般空相幻境滅。**
每默念一個字,符箓上的星砂流轉速度就加快一分,光芒就熾盛一分!當最后一個“滅”字在劉貝心間無聲落下——
“嗡——?。?!”
符箓猛然爆發(fā)出無法形容的璀璨光輝!那光芒并非單純的亮,而是蘊含著破滅一切虛幻、滌蕩一切污穢的終極道則!它如同超新星爆發(fā),瞬間橫掃整個鹿門山頂!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毀天滅地的沖擊。
只有“消融”。
那遮天蔽日的魔蝗黑云,在光芒中如同陽光下的冰雪,無聲無息地消融、湮滅,連一絲灰燼都未曾留下。
那污穢粘稠、由魔氣與陰煞混合的墨綠濃霧,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油脂,劇烈翻滾、沸騰,發(fā)出凄厲的“嗤嗤”聲,迅速淡化、消散!
那些吞噬了魔血豆子、猙獰可怖的陰兵厲魄,被光芒掃過,如同被風吹散的沙雕,扭曲的面容定格在驚愕與恐懼,隨即化作縷縷青煙,發(fā)出一聲解脫般的哀鳴,徹底消散于天地之間!連他們手中的銹蝕兵刃和破爛黑甲也一同化為虛無!
籠罩天地的黑暗瞬間褪去!清冷的月光再次灑落,照亮了被摧殘得一片狼藉的蘇嶺祠前空地。只有那堆篝火,依舊頑強地燃燒著,發(fā)出噼啪的聲響。
“噗!”蝗精騎士如遭重錘!他胸前的蟲巢劇烈痙攣,噴出大股墨綠色的腥臭汁液。他賴以操控陰兵、引動幽冥的本源魔符被強行破去,反噬之力讓他神魂劇震,氣息瞬間萎靡下去,周身魔光黯淡。
“不——!!”他發(fā)出絕望而不甘的嘶吼。
然而,他的末日才剛剛開始!
失去了魔霧和陰兵的阻隔,那些被壓制許久的金色武魂戰(zhàn)士,如同掙脫了枷鎖的猛虎!他們身上的金光非但沒有因消耗而減弱,反而因為破除了邪魔污穢而更加璀璨奪目!如同被徹底激怒的烈陽!
“鎮(zhèn)魔??!”無數(shù)個重疊的、充滿威嚴與殺伐之氣的意念在劉貝心中炸響!
金色的洪流不再分散,瞬間匯聚成一股無堅不摧的矛鋒!帶著歷代忠魂凝聚的滔天怒火和浩然正氣,如同金色的雷霆,轟然撞向氣息萎靡、呆立當場的蝗精騎士!
“轟——?。?!”
沒有慘叫,只有一聲沉悶的撞擊和骨頭碎裂的爆響!蝗精騎士身上那堅韌的蟲皮軟甲在金色洪流面前如同紙糊,瞬間破碎!他整個人被撞得高高飛起,復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和絕望,身體在半空中就開始寸寸崩解!魔血、甲殼碎片、蠕動的蟲肢四散飛濺!
一個巴掌大小、通體由玄奧符文構成、閃爍著青光的玉瓶憑空出現(xiàn),瓶口產(chǎn)生巨大的吸力?;染T士崩解后殘余的一縷最精純、最怨毒的墨綠色魔魂本源,慘叫著被吸入瓶中!瓶身青光流轉,瞬間將瓶口封?。?p> “押赴天庭,聽候玉帝發(fā)落!”一個威嚴的聲音仿佛自九天落下。那玉瓶化作一道青光,沖天而起,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天地間,只剩下山風拂過松林的嗚咽,雪水滴落屋檐的滴答,以及篝火燃燒的噼啪聲。
魔氛盡散,萬籟俱寂。月光重新變得清澈如水,映照著雪地上斑駁的綠血、劍痕和戰(zhàn)斗的狼藉。徹骨的寒意似乎也被方才那驚天動地的正氣驅散了不少。劉貝脫力般拄著雙劍,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左臂火辣辣的傷口,但劫后余生的虛脫感竟讓她感到一絲奇異的溫暖。
她拖著疲憊的身軀,踉蹌走進蘇嶺祠大殿。供桌上,幾盤早已冰冷的果子供品散發(fā)著微弱的食物香氣。饑餓感瞬間壓倒了所有傷痛。她抓起一個凍硬的饅頭,狼吞虎咽,又抓起幾個干癟的蘋果塞進懷里。冰冷的食物下肚,帶來一絲真實的慰藉。
殿外,篝火依舊。劉貝抱來更多枯枝,將火堆攏得更旺。跳動的火焰舔舐著寒冷的空氣,也溫暖著她冰冷的身軀和飽受摧殘的心神。她倚靠著冰冷的石柱,用撕下的衣襟笨拙地包扎著左臂的傷口。龍泉雙劍橫放在膝前,劍身上殘留的赤紅光芒與金光緩緩內(nèi)斂,劍格處的白虎浮雕也恢復了古樸。
眼皮越來越重,篝火的溫暖和過度消耗后的疲憊如同溫柔的潮水,將她緩緩淹沒。在沉入夢鄉(xiāng)前的最后一刻,她模糊的視線掠過祠堂內(nèi)那些模糊的忠烈牌位,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白虎族……蝗精……真蘭魔媼……昊然老祖……
她的路,才剛剛開始。
篝火噼啪,映照著少女沉睡中依舊緊蹙的眉頭。鹿門山的夜,終于重歸寧靜。唯有雪水融化,順著古老的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打出清脆而孤寂的回響。

冷玉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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