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雅方踏入院門,目光所及,心頭警鐘驟鳴!雖未及聽清李念安究竟對陸婉婉吐露了多少隱秘,然陸婉婉那一聲“速去縣衙尋老爺”的急令,便如淬毒冰針刺入肺腑,驚得她周身血液幾欲凝滯!
石像!
那尊者的石像!!
供奉之事,乃瞞天過海之舉,絕不容李牧之窺得分毫!
他若此刻歸來,定生疑竇!這賤婢如此急切喚他,莫非……莫非安兒那孽障,竟將不該說的和盤托出?!
滔天恐慌如九幽寒潮,瞬間將她吞噬。
石像秘事,是她命脈所系,更是為安兒鋪就錦繡前程的唯一倚仗!此事若在李牧之面前敗露,以其對侯府清譽(yù)的執(zhí)念,非但會立時將那石像毀棄,更將徹底厭棄于她,甚或休棄發(fā)落!屆時,她柳清雅與安兒,必將萬劫不復(fù)!
必須阻絕!不惜一切!決不能讓那賤婢踏出院門半步!
戾氣如毒焰,焚盡殘存清明。
杖斃!即刻杖斃于此院!
唯有此等酷烈雷霆手段,方能立時震懾闔府上下,將任何泄密之妄念,扼殺于萌芽!
眼見小蓮如待宰羔羊被拖拽出去,筋骨摧折之聲入耳,慘嚎凄厲,柳清雅心中非但無半分惻隱,反涌起一股病態(tài)的饜足——看!這便是悖逆本夫人的下場!
那秘密,必須永埋地底!
待陸婉婉肝膽俱裂、尖叫撲上,柳清雅眸底唯余刻骨怨毒與冰寒算計(jì):
陸婉婉……這賤婢!她定是知曉了!定是從安兒口中探得了石像之秘!此乃心腹大患!
楊嬤嬤那一腳踹得狠絕,眼見陸婉婉如敗絮般委頓于地,痛楚蜷縮,柳清雅心頭痛快之余,更惡毒的盤算已然翻騰:
不能讓她死得痛快!
太便宜這賤婢,亦太過招搖。
世子……世子那薄情郎君,心中仍存有這賤人的位置……
思及李牧之對陸婉婉的偏袒回護(hù),柳清雅胸中妒火焚天,殺意洶涌。
殺她易爾,然牧之必究根底,若牽出石像……斷不可行!
既如此……便令其生不如死!
先毒啞其喉舌,教她永世不得言語!
再斷其十指筋骨,令她片字難書!
更可碎其脊梁,使其淪為徹頭徹尾的廢人!
陰毒之計(jì)瞬息落定:
將她囚于廢院陋室,視若豬狗!
待牧之厭棄,待風(fēng)波平息……再令其“病歿”或“橫死”!
神鬼不覺!
既可永絕心腹之患,又不至立時招來牧之雷霆震怒……
她居高臨下,睥睨著地上絕望顫抖的陸婉婉,口中吐出淬毒誅心之言,欣賞那瀕死困獸般的凄惶,如同賞玩爪下掙扎的鼠雀。
那句“該如何‘厚報’你”的詰問,心中早已備下答案——正是這鈍刀割肉、漫長噬骨的酷刑!
耳聞陸婉婉泣血哀告,柳清雅心底唯有森寒嗤笑:
呵,此刻方知告饒?
遲矣!毓兒……區(qū)區(qū)庶孽,碾死他不過覆掌之間。
且看本夫人心情……或留他茍活,教他失了生母庇佑,在這深宅如螻蟻偷生,令陸婉婉這賤婢九泉之下亦難瞑目!豈不快哉?
然,正當(dāng)柳清雅沉溺于這精心編織的惡毒羅網(wǎng),欲細(xì)品陸婉婉在無盡恐懼中煎熬等待的滋味時——
砰——?。。。?!
一聲沉悶如地裂的巨響,遽然炸碎死寂,直貫柳清雅耳鼓!
她甚至不及轉(zhuǎn)念,只驚見陸婉婉竟如離弦之箭般掙脫楊嬤嬤鉗制,旋即以決絕之勢,狠狠撞向那冰冷堅(jiān)硬的青石巨缸!
刺目的猩紅血光,瞬間潑濺開來,染透視線!
柳清雅面上那猙獰的得意、陰毒的算計(jì),驟然僵死凝固!瞳孔急縮如針,身軀僵直若木,腦中唯余一片驚雷過后的空白!
她……她竟敢……自盡而亡?!
無邊的錯愕,如冰水兜頭澆下,瞬間淹沒了所有心緒。
柳清雅只覺魂飛魄散,腦中一片混沌!
她設(shè)想過陸婉婉會哀泣求饒、會精神崩潰、會如同小蓮般被拖出去受盡折磨、緩慢咽氣……
然千算萬算,卻萬萬未曾料到,這個素日里溫婉似水的女子,骨子里竟蘊(yùn)藏著如此剛烈決絕的血性!
廢物!無用至極!竟敢……竟敢如此輕易便尋了短見?!
一股被戲耍、被徹底掙脫掌控的暴戾怒火,遲滯片刻后,才如毒焰般轟然竄起,灼燒肺腑!
陸婉婉這猝然一死,非但未能解恨,反將她那既能泄盡私憤、又可徐徐圖之、避開李牧之立時追究的“萬全”毒計(jì),徹底攪作齏粉!
目光觸及陸婉婉額角那猙獰可怖的創(chuàng)口,殷紅滾燙的鮮血仍在汩汩涌出,那具溫軟軀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冰冷僵硬……柳清雅心頭翻涌的,除卻驚愕與狂怒,竟還夾雜著一絲連她自身都羞于承認(rèn)的、被這慘烈死狀所懾的寒意,以及……一縷難以言喻的、沉沉下墜的不安。
她死了……死于本夫人眼前……死狀如此酷烈……待牧之歸來……該當(dāng)如何剖白?!
石像之秘……似已隨此賤婢身死而暫時沉埋,然這以性命潑灑的潑天血痕,卻如同一道引動雷霆的符咒,恐將招來更甚的風(fēng)暴……
那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甜血?dú)?,沉甸甸如千鈞之重,無聲彌漫,死死壓在這方寸庭院之內(nèi)。
方才還氣焰滔天的柳清雅,此刻只覺一股寒徹骨髓的失控之感,如同九幽寒泉,第一次將她徹底淹沒,徒留一片冰冷的茫然。
……………………
陸婉婉決絕撞向青石巨缸的剎那,那聲沉悶如地裂的巨響,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李念安早已脆弱不堪的心防之上!
他癱軟在地,小小的身軀如同被抽盡了最后一絲活氣,連篩糠般的顫抖都凝固了。
方才目睹小蓮慘死的驚怖尚未散去,那血肉模糊的慘狀猶在眼前翻騰,此刻,另一幕更加酷烈、更加匪夷所思的死亡,便在他咫尺之遙,轟然上演!
刺目的猩紅,如同潑天的朱砂,在冰冷的青石缸壁上炸開!
溫?zé)岬囊后w沿著古老紋路蜿蜒流淌,帶著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氣,瞬間彌漫開來,沉甸甸地壓在他口鼻之上,比身下石板的寒意更刺骨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