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章 安息

　　木靈堂內(nèi)，愛洛梅爾特捂著還在疼的肚子，坐在她的位置上。她的臉色很差，額頭在冒汗。

　　但她要堅持再坐一會兒，把眼前的事情處理完。

　　“族長大人，讓您擔(dān)心了?！?p>　　在十幾個精靈的陪同下，哈里斯來了。他看上去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很多。

　　“你還好吧，哈里斯？”愛洛梅爾特問道。

　　“只是皮肉傷，沒有大礙。倒是……”

　　哈里斯看向愛洛梅爾特旁邊的尤莉婭。女孩一直在低頭抽泣，芙莉蓮正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愛洛梅爾特捂著肚子的手抓緊了些。

　　“對不起，尤莉婭，是我大意了。”

　　“也不全是這樣?！避嚼蛏徴f，“主要是凱亞爾葛的恢復(fù)能力超乎想象?？茨菢幼樱荒芸焖贀羲殪`核，讓他沒有恢復(fù)的機會才能殺了他?！?p>　　“下次見面就這么干吧。莎莉的遺體呢？”

　　一個陪著哈里斯來的精靈回答道。

　　“按您的吩咐，已經(jīng)安置在陵園內(nèi)了。需要安置多久呢？”

　　“先放著吧，至少要等我跟波托克說明情況以后再決定。”

　　愛洛梅爾特嘆了口氣，搖搖頭。

　　“真不好開口啊，但也只能直說了?！?p>　　“如果他發(fā)火呢？”芙莉蓮問道，“不對，他一定會發(fā)火?！?p>　　“那是他的權(quán)利。不管他什么反應(yīng)，我準(zhǔn)備額外答應(yīng)他一些條件。如果他愿意，我可以把莎莉葬在夏布耶爾，給她立碑。”

　　這話讓好幾個精靈的目光變得疑惑起來。在夏布耶爾，只有那些重要人物去世后才有資格留下墓碑。比如歷代女王，或者為夏布耶爾做出過重大貢獻的精靈。

　　“族長大人，這沒必要吧？再說這也不是咱們的錯啊。”

　　“就是。殺她的是露娜，魔族的從者是幫兇。冤有頭債有主啊?！?p>　　“別說立碑了，那女孩就不該安葬在這里。一想到夏布耶爾的土地里混著人類的血肉我就惡心?！?p>　　精靈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讓尤莉婭抬起了頭。

　　“你們這幫混蛋說什么？”

　　兇狠的目光瞪得那些精靈沒了聲音。

　　“滿腦子都是屎一樣的矜持，你們還有半點感恩的心嗎！？要不是莎莉挺身而出，現(xiàn)在躺在陵園里的就是我了！那樣你們就開心了是嗎！？”

　　“尤莉婭說的是！”哈里斯的語氣也激動起來，“人家為了保護尤莉婭而死，難道這還不配得到尊重嗎？”

　　“冷靜哈里斯，你的傷剛好?！?p>　　愛洛梅爾特擺手示意哈里斯先坐下，又看向尤莉婭。

　　“還有尤莉婭也是，不要激動。關(guān)于安葬莎莉的事已經(jīng)定了，我的態(tài)度不會改變?！?p>　　反對的精靈們不再說話，只有其中一個精靈嘀咕著。

　　“就算這樣，那國王也未必能接受吧？”

　　愛洛梅爾特扶著椅子站起來。

　　“那就是他的問題了。事不宜遲，通知我之前點名的人，下午就準(zhǔn)備出……唔！”

　　族長咬了下牙，劇痛讓她彎了腰，身體發(fā)軟，搖搖晃晃。芙莉蓮連忙攙住她。

　　眾人問是怎么回事，愛洛梅爾特只是擺手。

　　“不用在意。通知上前線的人下午出發(fā)，都去忙吧。芙莉蓮。”

　　“我知道，走吧?！?p>　　于是眾人散了。芙莉蓮扶著愛洛梅爾特，把她帶進木靈堂里面的一個房間，讓她躺在床上。

　　床下已經(jīng)設(shè)置好了魔法陣，正泛起淡淡的光。

　　愛洛梅爾特呼出一口氣。

　　“開始吧?！?p>　　和凱亞爾葛一戰(zhàn)過后，她沒有馬上治療自己，而是就這樣帶著身體的疼痛和不適開了會。此時已是大汗淋漓。

　　之所以這么做，是為了徹底弄清凱亞爾葛的手段。

　　“嗯……”

　　隨著法陣的光芒變亮，芙莉蓮在愛洛梅爾特身邊展開好多個圓形的小型法陣。它們圍著愛洛梅爾特旋轉(zhuǎn)，上面的陌生符文在有規(guī)律地轉(zhuǎn)動。

　　這樣過了幾分鐘，芙莉蓮就有了結(jié)論。

　　“原來如此，是魔法導(dǎo)致的肌體衰弱。肌肉就像生病一樣萎縮了，連帶著身體控制魔力的能力也變?nèi)趿恕！?p>　　“這么強嗎？我還覺得自己對魔法的抗性挺好的?！?p>　　“依我看，這是直接針對肉體的破壞，所以魔法抗性再強也沒有用?！?p>　　愛洛梅爾特苦笑一聲。

　　“真行啊，凱亞爾葛。不是只會治療而已。”

　　芙莉蓮讓大小法陣挨個消失。

　　“我想這是治療能力的一種延伸吧？既然能治愈身體，那么反過來讓身體變得衰弱也說得通?！?p>　　“就是那個奇怪的手甲嗎？”

　　“嗯，感覺半徑在一米左右吧？不過根據(jù)我的觀察，那股讓你衰弱的魔力來自凱亞爾葛本身，手甲只是將它增幅了。我猜他不需要手甲也能做到，只不過范圍會很有限，說不定需要直接摸到?！?p>　　“摸一下就能讓人當(dāng)場脫力，呵，真可怕。但既然明白了原理，應(yīng)對起來倒也不難?！?p>　　說著，愛洛梅爾特兩手按在肚子上。床下立刻伸出許多翠綠的枝條，將她輕輕捆住。枝條的葉子放出流動的綠色魔光。她的身體被魔光包裹，逐漸治愈。

　　“對了，愛洛梅爾特?！?p>　　這個工夫，芙莉蓮隨口問道。

　　“凱亞爾葛說的安托蕾拉是個什么事？”

　　愛洛梅爾特也是隨口回答。

　　“幾年前我派去奎德侖一個魔法交流團，跟人類舉行過交流會。安托蕾拉是當(dāng)時的領(lǐng)隊，回來的路上染病死了。雖然時常有人說是人類魔法導(dǎo)致的，但我可以向你保證絕不是這樣。凱亞爾葛在說謊，但露娜肯定深信不疑吧？”

　　“為了繼續(xù)煽動精靈和人類的仇恨嗎？我不覺得事到如今這么干還有什么用。”

　　“精靈也不是鐵板一塊，所以我們過去走了很多彎路。但這次不同?！?p>　　枝條縮回地下，愛洛梅爾特慢慢起身。仍然殘留的些許疼痛已經(jīng)可以無視了。

　　“走吧，抓緊時間出發(fā)?！?p>　　*****

　　中午，愛洛梅爾特、芙莉蓮和尤莉婭，再加上100個志愿參戰(zhàn)的精靈，開赴羅加爾要塞。這100個精靈的平均水平比之前派出來的差些，但數(shù)量帶來的戰(zhàn)斗力絕對比之前加起來的都高。

　　他們在天黑的時候趕到要塞。布洛妮婭熱情接待了他們，派人安頓好精靈們，又帶著愛洛梅爾特、芙莉蓮和尤莉婭去辦公室面見波托克。

　　波托克比布洛妮婭還熱情。但這股熱情只持續(xù)到愛洛梅爾特說完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之后。

　　“就是這樣，波托克，非常抱歉?！?p>　　國王的表情木訥了。先是瞪大眼睛，露出了憤怒，被無奈壓下去。然后憤怒又將無奈壓倒，再被痛苦覆蓋，如此反復(fù)。

　　他的嘴唇顫抖，吸著氣，想說話但說不出來，咬著牙又松開。

　　復(fù)雜的表情持續(xù)了一陣，他拼命呼吸才讓自己稍微鎮(zhèn)定些。

　　“這樣啊?！?p>　　他用幾乎不震動聲帶的聲音說著，不知是點頭還是搖頭。

　　“這孩子……出息了?！?p>　　“夏布耶爾會永遠銘記她的犧牲。”愛洛梅爾特說，“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能用精靈的方式將她安葬在夏布耶爾?！?p>　　“這個事……以后……再……”

　　話沒說完，波托克咚的一聲坐下。看上去有點喘不過氣。

　　“兩位，我們先出去吧?！?p>　　布洛妮婭適時地把尤莉婭和芙莉蓮帶出辦公室，又吩咐門口站崗的士兵暫時離開。

　　房間里就剩下人類和精靈的最高統(tǒng)治者。愛洛梅爾特打心底感謝布洛妮婭的善解人意。

　　她筆直地站在波托克面前。

　　“我不會推卸責(zé)任，波托克。想要撒氣就隨便吧。在你滿意之前，我就在這里?！?p>　　“愛洛梅爾特！！”

　　波托克拍案而起，兩步上前，拔出佩劍一砍。

　　“你！”

　　劍刃在碰到愛洛梅爾特的脖子前停住。他五官扭曲，涕淚俱流，沒有國王的架子，只是一位父親。

　　他的手顫抖著，終究還是扔下了劍。

　　然后那只手變成拳頭，狠狠打在愛洛梅爾特臉上，把她打倒。

　　“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愛洛梅爾特坐起來。

　　“對不起，我只能這么說?！?p>　　“那就保護好她啊！照顧好她啊！明明事情是我做的，為什么死的是莎莉?。?？”

　　波托克搖晃著，仿佛醉酒一般。

　　“死了，死了……”

　　喃喃自語，用力拄著桌子。

　　“就這么幾天工夫，沙蘭死了，杰德死了，好多士兵死了，莎莉也死了……”

　　又狠命地敲。

　　“到底還要死多少人??？我到底還要付出什么代價才能結(jié)束這一切！”

　　他的上身趴在桌上，擠出不甘心的哭聲。

　　等這聲音慢慢停止，愛洛梅爾特開口道。

　　“我不知道，但我和我的人會盡力而為。在這里說什么都沒有用，我會在戰(zhàn)場上證明我們的立場?！?p>　　“是啊……是啊……”

　　波托克抹了下眼睛，坐回原位。雖然眼圈還是紅的，至少他的表情恢復(fù)了正常。

　　“愛洛梅爾特，有件急事要你馬上去辦?！?p>　　他說了迪恩的事，杰德的死。愛洛梅爾特一字不落地聽完。

　　“以血液為媒介的魔法啊，頭一次聽說。”

　　“布洛妮婭擔(dān)心這個魔法會影響到全軍，打算構(gòu)筑起完整對策再開戰(zhàn)。但利奧認為你們有辦法應(yīng)對，不必因此耽擱時機。我決定采納利奧的意見，明天就向辛迪科斯進軍，后天攻城。你覺得如何？”

　　“沒有問題。兩天時間足夠拿出對策了?！?p>　　“那就好。再有，莎莉的遺體能保管好嗎？”

　　“在陵園里，可以保管幾個月?！?p>　　“我感謝你的提議，但我認為孩子還是落葉歸根好。等我們勝利了，我會去接她。你去吧?！?p>　　“知道了。”

　　愛洛梅爾特告辭出去。波托克把自己堆在椅子上，隨著一口氣呼出，他的臉又變得頹廢而悲傷。

　　“抱歉，莎莉……再等一下吧?！?p>　　*****

　　第二天早晨5點多，布洛妮婭趕到卡莫爾要塞。她負責(zé)組織這邊的部隊，到指定地點和羅加爾方面的部隊會合。

　　要塞的士兵們早早起來，吃吃喝喝，收拾行裝，做出發(fā)的準(zhǔn)備。

　　倉庫背陰，少有人經(jīng)過的地方立著克萊門汀。最近這段時間她一直在王國各個地方奔走，回到要塞也就是兩天前的事。

　　她拿出和烏鴉通訊用的紙板，讓紙板上的法陣發(fā)光。

　　過了一會兒，紙板出現(xiàn)了文字。

　　“怎么了，克萊門汀？”

　　克萊門汀一邊留意周圍的聲音，一邊快速寫著。

　　“王國軍要出發(fā)啦，我覺得是時候跟你定一下會合時間了。”

　　“挺快啊，看來收復(fù)失地以后他們的兵員沒少補充嘛?！?p>　　“而且還有精靈助陣。剛才布洛妮婭來了，我聽她說的。似乎是愛洛梅爾特親自帶了100個精靈?！?p>　　“這么說精靈和人類至少在戰(zhàn)爭結(jié)束前會擰成一股繩了。很好很好，不這樣可沒法勝過安茲?！?p>　　“隨便吧，反正最后要干掉那堆骨頭的是我?！?p>　　“放心，一定會讓你如愿的。王國軍會怎么行動？”

　　克萊門汀想了想才落筆。

　　“今天到辛迪科斯東邊的瓦多瑪鎮(zhèn)駐扎。從那里到辛迪科斯也就是兩個小時吧？話說安茲那貨還是那么膽小啊，居然連瓦多瑪鎮(zhèn)都不要了？”

　　“畢竟魔族的軍隊也不多，目前能保住的也就是辛迪科斯和南北的兩座城鎮(zhèn)。最近貝卡爾又趕制出了一批新型魔獸，估計是打算在王國軍攻城的時候從南北兩側(cè)夾擊?！?p>　　“那可巧了。王國軍的計劃就是直接強攻，畢竟有精靈在嘛。首先肯定是精靈魔法轟炸一波，就算不能直接轟開城門也差不多。然后正面沖進去就行了。反正從者也是王國軍占優(yōu)?！?p>　　等了一會兒，烏鴉的回信文字才出現(xiàn)?？巳R門汀估計她在冷笑。

　　“要是他們真這么想，那就等著吃虧吧。我雖然在納薩力克負責(zé)后勤，但根據(jù)我的判斷，辛迪科斯就和之前的法羅爾礦井一樣，本身就是個巨大的陷阱?！?p>　　“混蛋，還真是一招用到底啊。但王國軍也不傻，不可能總是中招，肯定會有準(zhǔn)備的?！?p>　　“我只能說在安茲的力量面前，任何準(zhǔn)備都沒有意義。只希望那個芙莉蓮能好好發(fā)揮作用吧?！?p>　　“你覺得她和安茲誰更強？”

　　這個問題又讓烏鴉思考了片刻。

　　“都是怪物，我不好說?？傊憔托⌒狞c別死太快了。城門被攻破以后，你要想辦法潛入大教堂地下。那里有大型傳送法陣，可以直達納薩力克?！?p>　　“用了之后不會留下痕跡吧？”

　　“放心，我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安茲不會發(fā)現(xiàn)的。到了以后你就潛伏好，接下來就等著看好戲吧?！?p>　　最后那句話讓克萊門汀很興奮，咧嘴笑都快咧到耳朵了。

　　“那就看你的啦，美杜莎。我已經(jīng)等不及要把那堆骨頭親手拆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