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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長夏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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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長夏醒來 歐陽筱洛 7200 2022-11-25 14:54:01

    壹、

  書店的燈光溫暖而柔和,一排排實(shí)木的書架籠罩著一層暖黃色的光暈,空氣中淡淡的松木香氣縈繞,頗有舒緩心情的功效。

  坐在臺上的宋晚,看著臺下專程為她和她的新書而來的五十位讀者,第一次參加簽售會的她還是不免得心生緊張。

  就在剛剛,她的編輯告訴她要在簽售會開始前臨時加上一個十五分鐘長的訪談環(huán)節(jié),還有一位特殊的嘉賓會負(fù)責(zé)采訪她。因?yàn)橄攵嘟o這些真心支持她的讀者一些福利,所以宋晚并沒有拒絕。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清亮又溫柔的嗓音響起,聲音不大不小,卻讓有些嘈雜的書店立刻安靜了下來,“讓大家久等了?!?p>  宋晚尋聲抬眸望去,發(fā)現(xiàn)那個人一身白T牛仔褲向臺上走來,整個人都被光亮罩住,一如從前。

  她愣住了,站在她身旁的編輯以為她對著臺下的讀者太過緊張放不開,所以越過她去和許錕易說話,將采訪的大綱拿給他,交待了下流程。

  等宋晚回過神來的時候,許錕易已經(jīng)開始說開場白了:“感謝大家能來參加今天的簽售會……”

  “你們好,我是今天的特邀主持許錕易。”

  這個名字一出現(xiàn),不需要閃光燈的加持就會引起一片轟動——時下最熱的某短視頻APP帶貨能力一級的當(dāng)紅男主播。

  宋晚將頭發(fā)別到耳后,正好對上許錕易投來的目光,暖黃的燈光下,給他那雙黑如皓石的眸子加上了溫柔的濾鏡。

  她下意識地想避開他的視線,卻聽見他開口問她:“作為宋晚作家您的死忠粉,我可以先問您一個私人的問題嗎?”

  宋晚估摸了一下,對著臺下這么多讀者,他不會問特別出格的問題,于是就點(diǎn)了頭。

  許錕易靜靜地看著她,眼神有著幾分慵懶卻很清澈,然后便見他抿了下唇,嘴角的梨渦帶著笑意。

  突然,她心里生出一股不詳?shù)念A(yù)感。過了幾秒,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您出版的幾本小說內(nèi)容都很真實(shí),請問……”

  他揚(yáng)起的嘴角笑意更甚,可在宋晚看來,那個笑容像是來自地獄的生死狀,將她的過往像一個個黑白分明的鏡頭般回放:“那是你親身經(jīng)歷過的故事嗎?”

  在她抬眼的那瞬間,四目相對,時間仿佛靜止了,周遭的聲音都被凍住了。透過許錕易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宋晚好像看見了他們穿著校服在同一個屋檐下學(xué)習(xí)的那些舊日流年。

  貳、

  在宋晚七歲那年,遇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個冤家。

  那人便是許錕易。

  兩人家離得很近,小時候都在同一片區(qū)的小學(xué)上學(xué),還碰巧進(jìn)了同一班,更湊巧的是許錕易的爸爸和宋晚的爸爸兩人是大學(xué)同學(xué)。于是,宋晚和許錕易的孽緣就這么開始了。

  小時候的許錕易皮得令人發(fā)指,把毛毛蟲放進(jìn)女同學(xué)的抽屜里,帶著一幫男同學(xué)爬到深溝里玩英雄救美的過家家游戲,此類事件多不勝數(shù)。

  而宋晚當(dāng)時是大人門口中“別人家的孩子”,乖巧懂事,嘴巧愛笑。所以當(dāng)七歲的宋晚搖身一變,淪為被毛毛蟲捉弄的女主人公和被帶進(jìn)深溝里需要等男主角來救的女主角時,她便暗自下定決心要離許錕易遠(yuǎn)點(diǎn)。

  每次闖禍后,許錕易都會一臉不情愿地被他爸爸拎到宋晚家門口一放,讓他給宋晚道歉。宋晚撇了一眼許錕易憋紅的苦瓜臉,又接收到爸爸讓她趕緊原諒許錕易的眼色,只好頷首。

  “我原諒你了,許錕易?!?p>  這句話是宋晚在上小學(xué)時最常對許錕易講的,一聽到這句話,原本縮著脖子道歉的他立刻抬頭,對著她咧嘴笑,露出還沒長齊的幾顆牙齒,賤兮兮地靠近她的臉說:“那我們和好咯!”

  叁、

  在宋晚十歲那年,許錕易因父親的職位變動所以搬到鄰城定居,直到高中才再次和遷回故鄉(xiāng)的許錕易同校。對于和許錕易再次成為同學(xué),宋晚是非常不情愿的,雖然彼時的許錕易已然抽條,眉宇間少年氣息逼人,是許多女同學(xué)光是提起名字就會自動冒粉紅泡泡的對象。

  對于許錕易這種輕而易舉就能成為焦點(diǎn)中心的人物,宋晚一向敬而遠(yuǎn)之。饒是低頭不見抬頭見,宋晚看到許錕易時,也不會主動打招呼,一聲不吭地避開他時不時會向她投來的意味不明的探究的眼神。

  好在許錕易比小時候會看人眼色,沒有來招惹她,兩人就這樣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一個月。

  時隔九年,兩人正兒八經(jīng)的對話,來得讓宋晚有些措不及防。

  那天下午最后一節(jié)的班會課,班主任在臺上總結(jié)了下月月考成績,在嘆了好幾口氣后決定采取以優(yōu)補(bǔ)劣的同桌互補(bǔ)計(jì)劃。就這樣,倒數(shù)第二名的宋晚和全班第二名的許錕易成了同桌。

  在放學(xué)鈴敲響前的一分鐘,宋晚被班主任叫去了辦公室。

  等宋晚從辦公室里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放學(xué)后的教學(xué)樓空蕩蕩的,孤伶的腳步聲在走廊里回響,一陣清涼的晚風(fēng)掃過她柔軟的臉頰,有什么東西在一瞬間干涸了,而班主任的嘆氣聲還在她的腦海里打轉(zhuǎn):“宋晚,要放寬心,身體不好不是你的錯……”

  她倚靠在冰涼的欄桿上,微微伸頸,傍晚的風(fēng)吹走了夏日白晝的黏膩和燥熱,薄暮的微光灑在她的臉上,有微醺的暖意。她閉上眼,任在眼中流動的浮光化作眼淚滴落,縈繞在鼻尖的濃烈的梔子花的香氣,卻讓她更加哀慟,夏日的憂愁就像這花香一樣飄在空中久久無法散去。就在此時,少年清澈而帶有幾分慵懶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你放學(xué)不回家,就是為了在這里欣賞黃昏嗎?”

  她猛然睜開眼望過去,許錕易站在走廊盡頭,他背光而立,夕陽曖昧的余光籠罩著他,竟然襯得他有些溫柔。

  宋晚目光呆滯地僵在原地,看著他一步一步朝她靠近。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到她臉上的淚痕時有些錯愕,就又迅速地別過了臉,“沒想到你也會哭?!痹谝宦暻蹇群?,他冷笑道。

  “和你無關(guān)……”她哭過的嗓音有點(diǎn)沙啞,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宋晚攥緊了手,試圖用最平靜的語氣回應(yīng)他,“我跟你很熟嗎?”

  話音剛落,她便感受到許錕易灼灼的視線落在她的頭頂。

  沉默涌動半晌,他冷冰冰地丟下了一句“宋晚,真有你的”,便轉(zhuǎn)身離去。

  看著少年漸漸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宋晚心里悶悶的,這種感覺很像她以前在商場柜臺里看見布娃娃,明明喜歡得移不開眼,但為了省錢,就算爸媽主動說要買給她也會倔強(qiáng)地拒絕。

  肆、

  自那一次對話,成為宋晚同桌的許錕易就和她杠上了。

  宋晚在下課時寫數(shù)學(xué)題,許錕易就喊了幾個男同學(xué)在座位上嘻嘻哈哈地聊起了天;宋晚在放學(xué)時去問老師問題,他就先她一步?jīng)_上講臺問到晚飯時間。

  他樂此不疲,屢戰(zhàn)屢勝。每天看著宋晚在他面前狼狽的囧樣,他都會抿唇一笑,然后用挑釁的眼神看著她。

  繞是宋晚再愚笨,也能感受到許錕易的惡意,他幼稚的報(bào)復(fù)方式讓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對他的最后一點(diǎn)愧疚也都消失殆盡。

  橫亙在她和許錕易之間的是七年的時光。人的一生能有幾個七年呢?七年的時間,可以很短,短到她還沒準(zhǔn)備好迎接新的一天,突如其來的厄運(yùn)如同張開血盆大口的怪獸,將她吞咽入喉;七年的時間,可以很長,長到在盛夏來臨時,她和許錕易再次見面,卻像被隔離在不同的兩個世界,對著這個少年,那些不動聲色地躺在她心底的傷痕難以啟齒,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她和許錕易僵持不下,于是便轉(zhuǎn)了戰(zhàn)略,遇到不會的問題就去問她的學(xué)霸前桌。那是個笑臉吟吟的女孩子,說話很直白但沒有惡意,和宋晚還是三年的初中同學(xué)。

  許錕易或許是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傻氣,又或許是因?yàn)樗牟环磽舳X得無趣,下課時他又跟剛開學(xué)時一樣,恢復(fù)了一下課就趴在桌上打瞌睡的習(xí)慣。

  不過聽到宋晚問前桌問題時,他會時不時地插一嘴:“這么簡單的問題都不會,沒想到胖還會影響智商!”

  “果然是只長肉不長腦子!”

  “……”

  宋晚原本笑著和前桌討論的臉變暗了,前桌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那個女孩剛轉(zhuǎn)身想向許錕易反駁些什么,宋晚還沒聽她說就跑了出去:“我去洗手間,回來再問你?!?p>  在許錕易對她說那些話的瞬間,她確切地感覺到,心里還未痊愈的裂痕被一道閃電給重新劈開了。

  伍、

  如同往常每個月的十五號一樣,宋晚照例請假去醫(yī)院做檢查,不過這次她并沒有讓父親陪同。

  從掛號到做檢查再到看完診,她在醫(yī)院里花了半天的時間。她正要走出醫(yī)院大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許錕易背靠在門診樓外的墻壁,和宋晚隔著兩米的距離,忽然亮起的橙黃色的車燈籠罩在他的臉上,那光芒把他暈染得好似明亮的太陽。他雙手抱在胸前,低著頭,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她原本打算假裝沒看見,許錕易卻在她路過時拉住她的胳膊,她晃了一下,就跌進(jìn)他的懷里。

  許錕易一只手圈住她的腰,溫?zé)岬谋窍⒎鬟^她的鎖骨……這樣的近距離,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有路過的人都紛紛向他們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好幾秒后宋晚才驚覺到不對勁,忙不迭推開了他。

  身形頎長的少年因她的動作往后退了一步,圈住她的手還僵在半空中。宋晚覺得自己的臉上一定飄著兩團(tuán)紅暈,于是她微微低下頭,偷偷瞄了他一眼,才發(fā)現(xiàn)少年的耳根子也在漸漸變紅。

  最后還是她先開口:“好巧啊?!?p>  “不巧……”許錕易的聲音比平時低沉許多,她不敢與他對視,因?yàn)樗谥惫垂吹乜粗?,“我是來找你的?!?p>  陸、

  許錕易帶她到一家人少的奶茶店里,問了她的喜好,然后點(diǎn)了兩杯奶茶找了位置坐下。在等奶茶煮好的空隙,宋晚暗自腹誹自己是腦抽了吧,才會答應(yīng)和他好好談?wù)劇?p>  “你為什么變化這么大?”這次,輪到許錕易先開口。

  她愣一下,隨即反問道:“你指我的體型嗎?”

  可許錕易沒有回答,只是低著頭,骨節(jié)分明的指一下一下地敲著桌面。

  在宋晚看來,這敲擊聲好像是在撥弄著她心里一直緊繃的一根弦,那一根她從不愿讓別人看見的弦。

  沉默涌現(xiàn)了許久,許錕易抿著唇,嘴角露出梨渦,但那不是笑,看起來更像是苦澀和憂愁。

  “我一直以為,你是故意不想理我的,因?yàn)槲倚r候的惡作劇。”他一邊凝望著她,一邊自言自語似的道,“我第一次在班級花名冊里看見你名字的時候,我覺得不會那么湊巧是你,直到開學(xué)第一天見你,雖然你的外在變了,可我知道那就是你。后來我一直因?yàn)槟悴焕砦叶€氣,處處跟你作對,是我錯了……”

  聽到這里,宋晚沒法再和沒事人一樣,她心里醞釀著情緒,正要張嘴說話時奶茶剛好被服務(wù)員端了上來,她便因此作罷,欲言又止地看著他。那一刻,在宋晚眼里的許錕易,像極了冰冷的太陽,遙遙地懸掛在蒼穹之上,用憐憫的目光掃視人間。

  驀地,許錕易一把抓過放在她面前的那杯奶茶,插上吸管后才推回她面前,接著又聽他繼續(xù)說道:“好在有人跟我說,要是我早知道你的病,我就不會這樣……”

  “可我不需要你的憐憫!”她打斷了許錕易還未說完的話,想起了許錕易平日里時常停留在她身上的視線,一下子紅了眼圈,猛地站了起來。頃刻之間,她心里好不容易圍起來的防御堡壘又轟然崩塌成塵土,那些血淋淋的傷疤終于重見天日。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她一直堅(jiān)信這一點(diǎn),她想許錕易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當(dāng)她看見同齡的女孩子穿著漂亮的短裙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時,轉(zhuǎn)過頭又看到鏡子里自己暴漲到一百三十斤的肥胖身軀的心情。

  如果不是因?yàn)樗×?,那她也?yīng)該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可現(xiàn)在的她,還沒等到綻放,就有了凋零的跡象。

  她一直沒有告訴他,不想和他走得太近,是因?yàn)橐灰娭?,就會想起童年的記憶。從前,他們成長的軌跡明明很接近,可是只隔了七年,許錕易成為了遙不可及的太陽,而她只能站在無盡深淵里仰望他。

  換作任何人,也是會不甘心的。

  柒、

  自那次不歡而散的談話后,宋晚和許錕易說的話就更少了,他們之間的冷戰(zhàn)開始了。

  說是冷戰(zhàn),倒不如說是宋晚自己的獨(dú)角戲。因?yàn)椴⒉皇窃S錕易不和她講話,而是她不愿意回應(yīng)他。

  她原本以為許錕易會不搭理她,他們會就此絕交。不但沒發(fā)生這樣的狀況,她還能發(fā)現(xiàn)每天清晨自己的抽屜里會多出一瓶市面上少見的進(jìn)口牛奶,在她值日那天總會有人提早把教室打掃完,更甚的是她做完放在抽屜的數(shù)學(xué)練習(xí),第二天翻開看時上面有手寫的詳細(xì)錯題注解。

  這么顯而易見的事情,可能全世界只有許錕易一個人以為他自己隱瞞得很好。

  無奈之下,宋晚只好當(dāng)面戳破他,讓他不要再做這種莫名的事。哪里知道許錕易的臉皮比她想的要厚得多,她拆穿了他,他沒有生氣,反倒笑吟吟地對她說:“是我做的嗎?我怎么不知道!”

  他一笑,嘴角的梨渦就浮現(xiàn)了出來,那笑容甜得像是在半糖奶茶里加入香草冰激凌,極其治愈,讓她不由得恍惚了一下。她的心跳,霎時間變成密集的鼓點(diǎn)。

  這幾日她在閑暇時單曲循環(huán)的歌曲好似縈繞在耳畔——

  “生命中有萬事的可能,你就是我要遇見的,特別的人?!?p>  捌、

  就這樣,許錕易當(dāng)了宋晚一個學(xué)年的護(hù)花使者。

  剛開始她還會好聲好氣地勸許錕易沒必要,可許錕易依然我行我素,最后還是宋晚妥協(xié)由著他的性子。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心想他可能是想通過這種方式為他之前的抬杠行為道歉。

  她和許錕易最后一次見面是高一期末考前的第二天。

  那時面臨著文理科分班,期末成績的好壞意味著能否被調(diào)劑進(jìn)實(shí)驗(yàn)班。那段時間,宋晚晝夜顛倒在書堆里奮斗,拼勁是一日比一日足,可她的身體卻肉眼可見地變差。

  終于在那個初冬,她病倒在雨幕席卷的下午。

  宋晚只能模糊地記得,當(dāng)時她的身體里的疼痛翻江倒海似的朝外涌現(xiàn),少年俊朗白皙的臉出現(xiàn)在她眼前。

  下一秒,她趴在一個人的背上。少年的背脊清瘦有力,他的體溫灼熱滾燙。那一刻,宋晚的心跳得很快,像是要跳了出來,不知道是因?yàn)樘戳?,還是為了一些不知名的情緒。

  在她完全昏睡過去的前一秒,她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許錕易背著她頂著大雨,往救護(hù)車??康奈恢帽既ァ?p>  宋晚醒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在醫(yī)院里睡了一天一夜。一覺醒來,她就看見爸爸愁苦的臉和媽媽欲哭未哭的表情,她知道一定有大事要發(fā)生。

  暮春來臨時,宋晚走了一趟鬼門關(guān)——她要做一場腎移植手術(shù)。

  躺在冰冷的手術(shù)臺上,她閉上眼睛的第一刻,回憶的伏線被拉起,在回憶里,許錕易笑吟吟地看著她,嘴角的兩個小梨渦淺淺的,卻好像印進(jìn)了她的心里。

  要是醒來后的第一眼就能看到他,那該多好啊。

  她還欠他兩句話呢。第一句是謝謝,謝謝他把她背上救護(hù)車;第二句是對不起,對不起要和他不告而別。

  時間一晃,流年在電光火石間溜走,一下子過去了五年。五年前宋晚去了北方的大城市進(jìn)行腎移植手術(shù),后來就在那個北方小城和父母定居了下來。她的生活有點(diǎn)忙碌,她放棄了上大學(xué)的想法,因?yàn)樗肋@么多年來她的病已經(jīng)花光了父母的積蓄,所以她開始抱著電腦成天碼字寫網(wǎng)文賺點(diǎn)小錢,還要對抗身體中的排異。隔著五年的光陰,她沒有聯(lián)系許錕易的勇氣,于是她勸自己遺忘。

  偶爾,也只是偶爾,她會想起故鄉(xiāng),還有故鄉(xiāng)的少年。

  玖、

  宋晚硬著頭皮完成了采訪環(huán)節(jié),而許錕易全程都坐在她對面,直勾勾地看著她回答他問題。

  眾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好不直視許錕易的眼睛回答問題,因?yàn)槟菢訒@得不禮貌,所以她只能假裝鎮(zhèn)定自若地對上他的視線。

  當(dāng)采訪結(jié)束時,宋晚覺得那場采訪是她此生的黑歷史之最。因?yàn)樵S錕易的存在,讓本來她可以用幾分鐘就回答完的五個問題,硬生生地想了好久才磕磕絆絆地回答完畢,有好幾次她都結(jié)巴了。

  難道這就是公開處刑嗎?

  結(jié)束了最后的和讀者的合照環(huán)節(jié),宋晚向前來的讀者再一次鞠躬致謝。等人群散去后,本應(yīng)由主持人帶她去書店里的休息室稍作休息,可她現(xiàn)在沒有想休息的念頭,只一心想趕緊離開這里。

  她在去完洗手間后便打算和編輯打完招呼后離開,誰知她一出門編輯就過來找她:“宋作家,麻煩你送一下許先生”,忽然,編輯壓低了聲音,靠近了她的耳朵:“這次多虧了許先生,你的新書才成功被推上微博熱搜,書一下子賣出了十萬本……”

  許錕易那張能說會道的嘴皮子,她早已在火遍網(wǎng)絡(luò)的許式直播中見識過他的厲害,可他竟然幫她推銷了她的小說?幫她這個已有五年未有過聯(lián)系的同學(xué)?

  編輯的下一句話,才讓她猶如經(jīng)受了五雷轟頂?shù)腻e愕:“不瞞你說,許先生特意前來,都是因?yàn)槟??!?p>  宋晚不記得她是后來怎么和許錕易一起走出書店的,她的心底懷揣著不安的情緒,多次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他們并肩走在鋪滿金色落葉的街道上,路上只有三兩個人。宋晚只敢在余光里看他,那張從前稚氣未脫的臉經(jīng)過時光的蛻變,沉淀出成熟穩(wěn)重的氣質(zhì),棱角分明的五官被深秋的陽光暈出柔和的光暈,襯得他格外溫柔。

  “你沒什么想問我的嗎?”他溫柔而清澈的嗓音仿佛穿越了五年的時光,才緩緩在宋晚耳邊緩緩響起。

  她停下了腳步,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而此刻,許錕易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也正在端視著她。

  沒想問的么?當(dāng)然有。

  只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心思迂回曲折了幾遍,她才鼓起了勇氣開口:“今天你真的是……為我而來的嗎?”

  接下來,她看見他抿著唇露出了梨渦,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當(dāng)然,我想見你很久了?!?p>  宋晚僵在原地,一陣涼風(fēng)吹過,頭頂上的溫?zé)岣猩⑷?,她感到有些羞赧?p>  而他笑容清淺,幫她把散開的頭發(fā)別到耳后:“你在我剛從你爸爸口中得知你生病時,跟我說,你不需要我的憐憫,也不需要我的施舍,你以為我在同情你,可我知道那不僅僅是同情那么簡單,到不久前我才想明白,我之于你的感情,是喜歡?!?p>  他深深地看著她,她眼中有浮光流動,和許多年前一樣清澈。

  是什么讓他有勇氣愛她這么多年?

  他們在高中重縫時,她變成了一只容易受驚的小刺猬,明明內(nèi)心脆弱得不堪一擊,卻偏要用外表的刺來趕走他想給予的溫柔?;蛟S就是在那時開始,他就產(chǎn)生了想永遠(yuǎn)守護(hù)她的愿望。他就是愛她的倔強(qiáng),愛她的隱忍,愛她的脆弱和自尊。

  她一直不想讓人看到她狼狽的樣子,于是他就等,等到她完全康復(fù)時才來見她。他怕等不及把喜歡宣之于口,她就又從他眼前消失了。

  過了很久,他才又露出淺笑,抬起手來擦去她臉頰上的眼淚,嗓音溫柔:“多虧了你爸爸的通知,我今天才能見到你?!彼垌髁?,仍和少年時一樣,“我來,就是想問問你,缺不缺我這樣的男朋友?”

  這下子,宋晚徹底愣住了,腦子嗡嗡地響著。

  她知道自己很懦弱,因?yàn)椴⊥此圆桓蚁雽?,更何況是去幻想有許錕易的將來。

  她這一生最擅長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深陷自卑,第二件事是隱藏自己。因?yàn)椴桓野堰@些晦暗不明的情緒宣之于口,只好把這些如春雨般綿綿不絕的青春愁緒,連帶著她對少年許錕易的喜歡都藏進(jìn)那些黑白分明的文字里,令那些過往流年鋪成一本書。

  她以為的遺忘,其實(shí)一直是她心里的懦弱在作祟。

  她根本無法否認(rèn),那天陽光明媚,她見他笑時的心跳是真的,那天雨幕席卷,她在他背上時的心跳是真的,年少時的喜歡有多少次因懦弱而被掩蓋,現(xiàn)在就有多少的勇氣,想要讓他知道她的喜歡。

  看宋晚還愣怔地看著他,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如果你不缺的話,那我就……”

  他話還沒講完,脖子便被她摟住,嘴唇上有柔軟的觸感,她的吻將他未講的半句話堵住了。

  如蜻蜓點(diǎn)水般的一個吻落下后,宋晚松開了摟著他脖子的手,爾后,仰起紅透的臉認(rèn)真地看著他,緩緩開口道:“請多指教,我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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