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他們付了車資,容他們上車吧?!碧K蟄也沒廢話,丟下幾塊散碎銀子。
他下山之后身無分文,雖然得了純陽子與長生道妖人的資產(chǎn),但修行中人,自然是沒有凡俗世間的銀錢。
這些散碎銀子還是吳攀給他的,說是劉家給的賞銀。
青衣小廝面色稍緩,見蘇蟄氣度不俗,就向他拱了拱手,又沖那對父女道:“你們好運道,得了貴人相助,上車吧!”
披頭散發(fā)的男人將女娃給送上車,又朝著蘇蟄跪下磕頭,“多謝道長搭救!”
蘇蟄將他攙扶起來,“上車吧,待會兒給你送點吃的來。”
這男人卻是搖了搖頭,“道長好意救我脫離苦海,但小的已經(jīng)是罪孽深重,無可救藥,只能愧領了。”
說完,他就轉身搖搖晃晃的走遠。
青衣小廝在一旁賠笑道:“道爺,您別看那人可憐,但他能帶女兒活著走出南城,不知吃了多少人肉呢,說不得自己的親生骨肉,吃得就剩這么一個了?!?p> 蘇蟄沒有搭話,只是扭頭看向牛車上那人偶似的女娃,嘆了口氣,上前將其抱入了懷中。
扭頭看著周圍一張張麻木不仁的臉,他去路邊攤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銀錢,買了兩大籮筐燒餅。
找來那青衣小廝,“替你自己,以及你東家積點善德,把這些餅子都發(fā)下去吧?!?p> 青衣小廝有些不耐煩,但在蘇蟄平靜的注視下,還是答應幫忙,只是嘴上說道:“道爺發(fā)善心,但這年月,善心也是最不值錢的,你喂飽了他們一餐,下一餐去吃什么?”
蘇蟄搖搖頭,抱著女娃回到了馬車。
“道長真是個慈悲心腸?!?p> 祝倩從馬車上跳下來,順勢接過了女娃,她剛剛也瞧見了蘇蟄出手救人的場景。
蘇蟄沉聲道:“世道艱難,這孩子小小年紀,就已經(jīng)心如死灰,真不知看了多少人間慘劇?!?p> “其實他們還算好的了,至少能在城里,不需要擔心受怕,城外才是真正的人間煉獄呢!”祝倩情緒也低落了下來。
鐺鐺鐺……
此時聽前面?zhèn)鱽礅忚K聲,卻是提醒車隊動身出發(fā),蘇蟄與祝倩都上了馬車,祝倩將女娃帶回了車廂,說要給她擦擦身子。
吳攀卻不在車上,李管事讓人找他過去,說是有事相商。
蘇蟄依舊坐在車架上,馬車轔轔緩緩駛出城門,回頭再瞧這高深的城墻,好像看見了一只龐大的妖怪,匍匐在地上,張大著血盆大口,嘴巴里是一個個拼命掙扎的平凡百姓。
車隊行駛的速度并不快,主要是拉的貨物太多。
當然人也不少,除了商隊的仆役小廝,還有很多護衛(wèi),一個個都精神奕奕,身負刀劍,騎著高頭大馬,氣勢不比城中的士卒差。
蘇蟄左右無事,就與車夫閑聊。
車夫姓曾,商隊上下都叫他老曾頭,本名叫什么,自己都給忘了。
老曾頭給車隊趕車有幾十年光景了,手藝很穩(wěn),馬車在他操控下如臂使指,也正因如此,他才能繼續(xù)吃這碗飯。
一眼瞧去,商隊里大多都是年輕或精壯,哪有像他這么一大把年紀的?
老曾頭跟隨車隊去過很多地方,他家就在通州,家里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同樣在商隊干活,小兒子則在城里開了家糧鋪。
如果用前世的話來說,老曾頭家就是中產(chǎn)之家,日子已經(jīng)比大多數(shù)的平頭老百姓好太多了。
“寧源縣只是個小城,道長若是去大城,城中有數(shù)十萬百姓,但其中能稱得上是人的只有幾千而已,其他都只是牲口?!?p> 老曾頭走南闖北,見識廣博,與吳攀不同的是,老曾頭接觸更多的還是社會底層。
吳攀憑借卜卦算術的能力,到哪兒都能混到豪門大家里蹭飯吃。
兩人的眼界自然是完全不同的,老曾頭口中,這個世道人活著不如鬼,為了口吃的,什么都干得出來。
糧食是鎖在平頭百姓脖子上的項圈,因為野外并不安全,可供耕種的良田少之又少,基本上都被豪門大族所壟斷。
蘇蟄出城后入目所見,也確實是一片荒蕪,要么是雜草叢生,要么就是茂密山林,人類活動的區(qū)域被局限在一座座城鎮(zhèn)附近。
‘除非將整個世界的妖魔鬼怪都給清理干凈,否則這個世界的人類,永遠都看不到希望和未來?!?p> 蘇蟄又向老曾頭打聽起通州的情況。
通州治下有四十多座大大小小的城鎮(zhèn),以永城為首,相當于前世的省會,也是商隊此行的目的地。
蘇蟄與吳攀商量,也打算先去永城打探消息,看能否找到一些有關仙門宗派的線索。
不過這位老曾頭卻說,通州崇佛,永州更是寺廟成群,至于道門卻十分罕見,哪怕是眼下名聲最大的太平道,在通州也掀不起任何浪花。
“如此說來,通州稱得上是人間佛土?不知靈驗否?”蘇蟄好奇問道。
老曾頭眨眨眼睛,笑得意味深長:“心誠則靈?!?p> “蘇道長!”
這時吳攀趕了過來,面色凝重的朝蘇蟄招手,示意他去車廂里談話。
車廂空間不小,里面還有個隔斷,稍微擠一擠,三個人完全能在車廂里睡覺休息。
祝倩將那女娃收拾干凈,便沖他們笑道:“你們瞧瞧,這孩子長得可真是漂亮。”
“哪家的女娃?”吳攀好奇的打量著女娃。
小女孩五六歲大的年紀,皮膚干瘦,近乎皮包著骨頭,身上裹著一件破布,頭發(fā)亂糟糟像是個雞窩。
祝倩替她擦干凈了臉,卻是長得格外標志可愛,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個小美人胚子。
她額頭上還有一顆嫣紅的美人痣,顯得有些神異。
大眼睛直勾勾盯著前方,眨也不眨,面無表情惹人憐惜。
祝倩三言兩語講述了蘇蟄助人為樂的事,吳攀聽了感慨了一番,而后低聲音道:“我方才從李管事口中得知,商隊里居然有一位佛子,看來這趟行程多有麻煩了!”
“佛子?”
蘇蟄與祝倩對視一眼,都是茫然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