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千葉

　　龍一是個身材肥胖的小子，圓潤的臉上擠了一對小眼睛，他的眼睛露出一絲兇光，向來的無法無天和恃寵而驕讓他沒有畏懼，此時竟還往前走了一步，用咽喉抵住匕首，大吼道：“來啊！廢物，你敢殺我嗎？”

　　“那你就去死吧?！卑俅]有多余的廢話，直接把匕首往前送。鋒利的刀刃輕易劃開了皮膚，揦進了肌肉，然后就此停住。

　　趴在地上的少年拉住了他的衣服，沖他搖了搖頭。

　　龍一此時才反應(yīng)過來，往后跳了一大步，差點摔倒在地上。他感覺脖子上有水正在滲出來，不由得起了一圈雞皮疙瘩。伸手一摸，手上沾了一大片紅色，他“??！”地尖叫了一聲，抬腿就往回跑，連狠話也不敢撂下。

　　少年爬起身來，看著已經(jīng)跑遠的胖子，仿佛已經(jīng)看到他是怎樣的和他母親哭訴，怎樣的夸大其詞，怎樣的憎恨自己。第二天他的母親又會怎樣的對自己感到抱歉，又怎樣無奈地辭退自己。

　　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對百川說道：“我們回屋去吧?！?p>　　百川把匕首插回鞘里，點了點頭。

　　輕車熟路地添柴打火，少年又架起了鍋，往里添了些薯類，不一會兒就冒出糧食的香氣，兩個人都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少年先給百川盛了一碗，對他說道：“有什么話吃完再說吧，填飽肚子最重要?！?p>　　“嗯?！?p>　　木薯被煮得很爛，在口中咀嚼的時候，既能感受到充實，又能感受到香甜的味道。一時屋子里只剩下“呼嚕?！钡耐萄事暫丸F勺碰到鍋的摩擦聲。

　　“再來一碗！”百川遞出空碗，少年斜了斜鍋給他看，空空蕩蕩的，連鍋壁也刮得很干凈。

　　百川有點不好意思，耳朵有些發(fā)紅。

　　“不用不好意思，沒有人可以拒絕吃飯。而且，面色發(fā)紅就說明身體好些了?！鄙倌甑故巧袂橛行┱J真，他說道：“現(xiàn)在吃完飯了，認識一下，千葉，我的名字，你呢？”

　　“百川?！?p>　　“百川啊，倒是個很符合雨之國的名字。你怎么會搞成之前那個樣子，迷途的旅人嗎？”

　　“不是?！卑俅ǖ木裼行┑吐湎聛?。

　　“這樣啊?！鼻~若有所思，“人生遭遇到困難是難免的事情，就比如說它?！鼻~敲了敲鍋，“剛才我們吃掉的就是最后的糧食了。如你所見，我不是一個富裕的人，自然也就不會有什么余糧?！卑俅樕嫌行┬呃?，千葉擺了擺手，示意他繼續(xù)聽自己說。

　　“在村子里，怎么說呢？我并不受待見。剛才走的那個胖子是我打工地方老板娘的兒子，因為是在面包店長大的，自然也就不缺吃穿用度，漸漸養(yǎng)成了飛揚跋扈的惡習(xí)。我嘛，長得比較矮小，就成了他欺負的主要對象?！?p>　　“當然我也沒有很在意，比起挨一頓打，吃飯對我來說是更重要的事情。不過剛才發(fā)生了那樣的事，我應(yīng)該是失去這份工作了。反正辦法總比困難多，喂，百川，你之前是做什么的？我看你刀用的不錯。”

　　“我之前，”百川臉上露出了柔和的神色，“算是個釀酒師吧。”

　　“釀酒師嗎……”千葉無奈的笑了一下，“那現(xiàn)在可沒什么用武之地呢，畢竟沒有糧食可以用來釀酒?！?p>　　百川摸了摸臉頰，那里是淚腺的位置，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口。

　　不要輕易暴露自己的秘密，閃著金光的寶藏，會讓窮人發(fā)瘋，好人墮落。他們會露出可怕的嘴臉，招來災(zāi)禍，最終吞下惡果的，只能是自己。

　　“那你呢？有想過接下來怎么辦嗎？”百川輕聲問道。

　　“大概也會踏上旅途吧，去別的村子碰碰運氣。村里的魚塘不許外人插手，四周沒有多余的可耕種的土地，農(nóng)家、店面，能吃飽的人很少，這里已經(jīng)沒有多余給我的口糧了。”

　　千葉隨手往火塘添了根柴，他的神情有些落寞，隨即他又笑道：“不過兩個人一起得話，總會活得好一些吧?！?p>　　“抱歉，千葉，我恐怕不能和你一起走?！?p>　　千葉收斂了笑容，問道：“為什么？”

　　千葉本來不是這樣內(nèi)斂的人。他也愛笑，愛說話，想要交朋友。

　　想要有父母陪在他身邊。

　　但是環(huán)境就像是一塊包裹他的磨石，無論他怎樣地釋放善意，怎樣地努力工作，換來的只是魚塘大叔的冷漠，面包店老板娘的偽善，同齡人的欺侮。

　　他們只當他是外村人，是孤兒，來歷不明，笑得惡心，是不潔之物。

　　所以他開始變得沉默，變得少言寡語。反正生活只是為了填飽肚子，不要在意他人的想法，不要在意他人的舉動，只要管好自己就好了。只要能守著自己的小火塘，能每天晚上吃到一碗熱乎乎的飯，就很好很好了。

　　但是有些粗胚，就算被磨石磨平了一邊的棱角，也會讓另一邊變得更加鋒利，隨著時間的推移，露出里面的玉來。

　　溫溫潤潤的，看到受困的人就會下意識地跳動起來。

　　帶著善意，帶著一點小小的私心。如果同是村外人的你，應(yīng)該能夠理解的吧？

　　這個世界的惡意，以及人渴望的溫情。所以，為什么拒絕？

　　“我之前在被忍者追殺。雖然殺死了他，但不能保證他有沒有其他同伴。所以，和我一起走得話，會很不安全?！蔽ｋU和苦難，我一個人承受就可以了。幫助我的人，我雖然身無長物，不能報答。但至少走的時候，把危險也一同帶走。

　　“我不在乎?！鼻~認真地說道。

　　“我沒去過村外，雖然是外來者，但來村子之前的記憶已經(jīng)沒有了。我不知道村外有怎樣的生活，我不知道出村以后該怎么去走。不過我覺得，村外的危險應(yīng)該不止這一點點。所以相比起來，和你一起走活下來的概率會大一些?！?p>　　他癟了癟嘴，好像有些不滿剛才自己的措辭，接著說道：“聽起來有些像蹩腳的借口，但是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同類的味道，這味道值得讓我付出信任，我也希望你可以信任我?！?p>　　那味道是對世界保留的一點善意和期待。

　　千葉伸出自己的雙手然后攤開，手掌上有各種各樣的老繭，還隱隱能看到一些燙傷留下的傷疤。他露出一點笑容，那是少見的自信，自信且驕傲：“況且，我自己的命我自己會保護好的，靠我這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