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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茶的歲月

第一四六章:銅墻鐵壁

一碗茶的歲月 殷野望 6270 2025-03-24 07:31:48

  水汽迷濛之間,小皮索捧著兩個盒子向旁人打聽:“這是哪個年代的大澡堂?”

  有樂和長利他們列隊昂首挺胸走沒幾步,又爭先恐后地匆奔而返,紛嚷道:“忘了拿浴巾……”我剛拉開壁柜門躲進(jìn)里面,又被擠出來。

  浴室內(nèi)悶熱,沒一會兒就使人大汗淋漓。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抬起木槌兒先往光膀愣立的禿漢腦袋上敲打,隨即將其搡開,擠過來說道:“此處就跟羅馬的浴室差不多,用溫水或冷水淋浴,可以洗去一身風(fēng)塵,尤其是我頭發(fā)里滲雜的那些不知多少萬年以前的古代沙土,畢竟我們?nèi)ミ^更早的時候,撞見那伙不明來歷的神秘先民忙著改造大地,折騰到天昏地暗之余,又互相打架,撒濺大量東西潑了我一頭……”

  小皮索捧盒子轉(zhuǎn)身介紹:“土耳其浴的歷史可以追溯到羅馬時代,只是那時不叫土耳其浴而已?;蛟S是由于氣候炎熱的原因,羅馬人非常喜歡洗澡,據(jù)說他們一生中有一半時間都是在浴池中度過的。當(dāng)時這樣的熱愛洗澡風(fēng)氣流行遍整個羅馬和黎巴嫩等鄰域,埃及乃至東方行省亦紛仿效。在以弗所等城市建有許多裝有蒸汽、冷熱水池等設(shè)備的公共浴室,每個浴室可容納數(shù)百人。更大的浴場還不止……”

  “這兒比以弗所大得多,”熱乎乎的石臺上趴著一個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說道,“自從土耳其人從東羅馬帝國手中奪取了君士坦丁堡以后,便把羅馬式的浴室改成了名副其實的土耳其浴。也許是因為信仰的緣故,土耳其人非常重視身體的清潔。如今這座千年大城已改名叫‘伊斯坦布爾’,俄羅斯人雖然不認(rèn)同,但是我們也不得不入鄉(xiāng)隨俗……”

  “君士坦丁堡?”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聞言納悶道,“我好像沒聽說過,所謂‘俄羅斯’又是什么名堂?”

  有樂伸扇拍頭道:“你來自更古老的羅馬共和年代,當(dāng)然不曉得羅馬帝國分裂以后,東羅馬帝國在君士坦丁堡分庭抗禮,其末代公主避禍遠(yuǎn)嫁,帶走了拜占廷眾多舊人,重組斯堪的納維亞侍衛(wèi)軍,幫助她老公亦即莫斯科大公伊凡擺脫金帳汗,日后此位希臘裔的東羅馬帝國公主索菲婭親生兒子瓦西里統(tǒng)一俄羅斯,誓要成為‘第三個、也是永久的羅馬’……”

  “???羅馬分裂……”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驚愕道,“是不是馬略和秦納他們得勢后搞砸了?我絕不允許……”

  光膀愣立的禿漢在旁困惑道:“我和馬略搞砸什么事情了?”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拿木槌兒敲擊道:“日后禍害羅馬分裂的千古罪人,你還好意思杵在一邊傻笑……”

  “禍害羅馬,”有樂揮扇將金發(fā)小子拍去一邊,隨即轉(zhuǎn)謂?!澳阋灿蟹?,而且份額最大。你喊著響亮的口號,鼓吹要讓羅馬再次雄偉,結(jié)果你攬權(quán)專斷的統(tǒng)治沉重打擊了羅馬共和制。將來你掌權(quán)后的所作所為,何止開了—個惡劣的先例。無情的歷史已經(jīng)告訴了答案,你才是罪魁禍?zhǔn)住?p>  光膀愣立的禿漢迷惘道:“我跟馬略淪落到在街邊賣盤,還能搞砸什么?那些仿冒的希臘古董盤子嗎?”有樂拿扇將他往旁拍開,嘖然道:“沒說你。然而你也別扮無辜,沒有一片雪花是干凈的,你也有份。尤其是你未來的女婿愷撒……”

  長利懵問:“這兒是哪里呀?悶熱到透不過氣來,你還說這么多話,也不怕浪費(fèi)口水……”

  “伊斯坦布爾老城區(qū)的著名浴室,”一個給顧客搓身的煙熏眼模樣侍者忙碌道,“享受土耳其浴最暢快淋漓的場所。土耳其浴室在突厥語中被稱為‘哈曼’,通常分為男用和女用兩種,但如果小市鎮(zhèn)里只有一個公共浴室時,則按照不同的日期和時間供男女顧客分別使用?!?p>  管事人伸棒兒攔住恒興,臉沒轉(zhuǎn)的說道:“婦女去另一間專用場所洗澡?!?p>  恒興毛發(fā)蓬亂而覷,身上裹著大浴巾忿問:“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像婦女?”

  “我看你頭發(fā)茂盛?!惫苁氯颂О糁钢潮诘挠袄谒魵柚胁[著眼說,“沒有胡子?!?p>  “我不可以頭發(fā)旺盛嗎?”恒興一甩亂發(fā),撫頜詰問?!罢l告訴你,男人一定要有胡子……”

  “可以。”管事人仰著下巴朝門外微揚(yáng)以示,“請去另外的場所。那里可以刮毛,但不需要剃須……”

  我瞥了一眼左近,見有專業(yè)剃須師捧著器具盤子,在顧客更衣的小房間門口等候。恒興抬手梳理茂密的長發(fā),質(zhì)問:“為什么我要去另外的場所?”

  小皮索捧盒介紹:“土耳其浴室也接待女賓,一般是在每間隔幾天為男客服務(wù),另幾天為女客服務(wù)。有的浴室開設(shè)男女兩個浴室,同時接待男女客人。女賓洗浴,自有其獨(dú)特的方式。她們坐在石凳上,先用盛滿皂沫水的銅盆,從頭到腳沖淋一通,然后讓女侍者用清水沐淋七次。婦女們備有食品盒,待沐浴完畢,她們請朋友們品嘗自己做的菜肴,以顯示烹飪技藝的高超又可相互切磋。”

  長利憨問:“你怎竟曉得這樣清楚?”小皮索將臉微側(cè),低聲告訴:“我穿越的時候,跟一個名叫拿破侖的風(fēng)流小子四處廝混過。直到我們分別被捉進(jìn)了那處稱作‘青山’的幽邃地方治療,先后有很多熟人在里面聚頭,交流越獄技巧和心得體會,每天按時強(qiáng)迫吃藥迷糊。因為愚昧無知的世人不相信這些病友曾經(jīng)在歷史不同時期叱咤風(fēng)云……”

  我搖頭說道:“咱們可別淪落到在里面相見。”小皮索蹙眉端詳?shù)溃骸叭欢以缇陀X得你們也很面熟,并且一見如故。便如剛才往秘道另一邊跑開的那個戴草笠的小家伙……”

  瓜皮小帽那廝湊近惑問:“你也有過‘叱咤風(fēng)云’的事跡?”信孝嗅聞茄子猜想著說道:“他似是天文學(xué)家托勒密的老師,對吧?”小皮索目光迷糊地捧盒悄謂:“除了身為愷撒的親戚、以及安東尼和埃及女王的親信幕僚、羅馬與埃及圖書館和博物院的督造者等這些不值一提的位份以外,當(dāng)然我還有別的名字,用于正式場合,留存史冊記載。你以為我會隨便透露曾經(jīng)在‘青山病院’那里收過眾多學(xué)天文的門徒,那是不可能的。至于人類的未來,很遺憾只能在天上。因而認(rèn)真學(xué)天文才有望找到出路……”

  信孝聞著茄子不安道:“為免給人捉去強(qiáng)迫吃藥迷糊,咱們最好還是別四處穿越。趕快洗洗就走,尤其須記住不要誤入婦女那里被逮……”

  恒興梳著頭問:“為什么我要去別處洗澡?”

  “男女分開洗,”管事人仰著鼻說,“各有各的去處。別混在一起?!?p>  說著又伸棒兒,卻往金發(fā)小子胸前橫擋,隨口吩咐:“婦女到另一間去泡池子?!?p>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惱道:“你才是婦女!”

  “沒錯,”有個黑須老翁在柜臺后邊歪著頭低哼道,“那是我老婆。她眼神兒不好……”

  “不公平!”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質(zhì)疑道,“憑什么你老婆可以杵在這里,而我和那個油膩頭發(fā)夾住好幾把梳子拔取不掉的哥們要被攆去別處泡浴,莫非存心歧視,以為我一時落魄就另眼相看,將來我必用火與劍洗劫你這間仿冒羅馬澡堂,‘睚眥必報’是我做人的風(fēng)格,而我必使羅馬再次偉大……”

  “你想多了,”黑須老翁眼皮沒抬的說道,“羅馬帝國已滅亡,沒有機(jī)會再次偉大。不過我們這里也跟古羅馬差不多,甚或更加等級森嚴(yán),但不論是貴族、平民還是奴隸,大家都要上澡堂洗澡,怎么辦呢?于是澡堂里也分門別類,身份地位不同者,走的門道各不相同,洗澡的地方亦不一樣,大家各不相擾。彼此隔離未必等于歧視,只為相安無事。洗澡就洗澡,不要想太多……”

  “羅馬怎會滅亡?”冒著熱氣的石臺上趴著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歪叼煙葉卷兒說道,“有俄羅斯在,無論你們這些突厥人如何使用蠻力搓我痛不堪忍,誓死為拜占廷公主光復(fù)君士坦丁堡的決心亦不動搖……”

  黑須老翁微哼道:“那就再使勁搓他,直到閉嘴。不然便讓按摩師踩折這個疑似混入澡堂的俄羅斯探子骨骼,扔出后巷……”

  有樂搖扇轉(zhuǎn)詢:“你們這里也有按摩服務(wù)?”

  信孝伸茄一指,只見那些顧客先用凹槽里的熱水把身子打濕,然后躺在熱蒸蒸的大理石臺上。提供搓身服務(wù)的侍者手戴一個毛巾樣子的薄手套,一邊按摩,一邊慢慢擦顧客的身子,直到把顧客身上所有的污垢都給搓出來為止。按捏過頸背,另一位侍者手持掃帚似的刷子,沾上許多用不知何物制成的泡沫,輕輕地往顧客身上涂。

  待泡沫浸透皮膚,侍者再舀水把顧客身上沖得干干凈凈。侍浴者退下以后,有些顧客還沒過足癮,便裹上浴巾往澡堂中間的石臺上一躺,再讓蒸汽好好地蒸一蒸,以使渾身的疲倦逐漸消失。有的顧客要離開浴室時,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侍者上前幫其擦干全身,為他換上一套新的浴巾,并詢問是否需要刮臉、修指甲等服務(wù)。

  另有澡客回答需要,侍者通知專業(yè)剃須師在顧客更衣的小房間門口恭候,引領(lǐng)顧客到更衣室,在那里休息、翻看畫冊,也可以享受刮臉、修指甲等服務(wù),然后再倒頭舒舒服服睡上一覺。有些顧客醒來,穿好衣服,清點東西,再到大廳去付賬。這時,曾為顧客提供服務(wù)的人已在那兒排隊恭送。付清本該付的賬目,那些顧客沒忘給排隊恭送的人一點小費(fèi)。然后到門廳換好鞋,在侍應(yīng)們的歡送聲中邁出堂外。

  “真是不虛此行,”有樂參觀畢,加以稱許?!盎厝ズ笪乙惨e極推廣這些進(jìn)步的做法?!?p>  信孝聞茄說道:“何須你推廣?咱們那里對羅馬浴場歷來向往,近年漸連文字也想改成羅馬字,但我覺得他們越改越顯得不倫不類,我爸爸亦認(rèn)為還是正兒八經(jīng)的漢字好……”

  瓜皮小帽那廝悄問:“其父是誰?”有樂展扇笑謂:“信長。”

  小帽兒落地,前額光禿、腦后盤辮那廝匆忙拾起戴回,摸了摸擱放旁邊的衣物,又問:“我那支手槍先前似乎讓誰撿去啦?”

  “在我這兒?!毙判难筇统觯爝f過來。瓜皮小帽那廝接在手上,抬起一嗅,皺起臉納悶道,“你剛才揣哪兒?怎竟變味了……”

  恒興不顧滿頭夾梳難摘,表情嚴(yán)肅的轉(zhuǎn)面提醒:“你回去別跟人亂說這些見聞經(jīng)歷。以免泄露天機(jī)……”

  “怎么敢告訴別人?”瓜皮小帽那廝皺著臉說,“鄉(xiāng)親們會以為我被科舉考場那些八股文折騰瘋了,有誰還愿意傾聽我對時局進(jìn)行嚴(yán)肅的演講?”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惑覷道:“你是誰來著?”

  “都告訴過你們,”瓜皮小帽那廝光溜溜地站在其畔郁悶道,“我并非等閑之輩,來自南海,將來在維新方面必有作為。誤入怪霧里迷失以前,我剛?cè)チ_浮山觀覽過葛洪修真的古跡,他是鮑靚的女婿,娶了東晉吏部尚書兼鎮(zhèn)南將軍阮孚的老友‘南海太守’鮑靚之女鮑姑為妻。撫今追昔,我唏噓不已……”

  “先前誰說那個‘哨子’在阮遙集那里?”有樂一扇將他往后邊拍開,隨即問道,“我們要不要穿越去拿回來?因為我覺得那個小混血兒似乎不太靠譜……”

  “先別亂跑,”恒興使勁拔梳子,轉(zhuǎn)望身后,難抑不安道,“咱們好像又帶丟了誰……”

  “一積,”信孝抬茄自拍頭額,懊惱道?!皠傁肫饋恚蹅儼褳{川家那個小孩兒丟在古埃及了。王宮里一班宿衛(wèi)發(fā)現(xiàn)他‘落單’在內(nèi),必會順手捉去閹割,培養(yǎng)成為小宦官?!?p>  我亦省起那穿條紋衫的小孩并未在此,頓感糟心:“先前那些伙伴還沒找回來,竟又弄丟瀧川一益的孫兒,可怎生是好?”

  “他好像不止丟過一次了吧?”有樂郁悶道,“前次還帶丟在‘竹林七賢’的阮咸家中,不知如何突然又出現(xiàn)在‘哨塔’上,給咱們撞到他端坐于神奇的超空間巨塔里面吃餅……”

  “我把幾袋衣物也丟在阮咸家里,”長利憨問。“當(dāng)時趕不及拿走怎么辦?”

  “洗完澡趕緊去找回那個哨子,”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忙道,“我還要拿它送給克拉蘇的父親老克拉蘇,其乃羅馬首富。喜歡收藏古物,必會因而給些資助供我刊印原創(chuàng)詩作……”

  “別想那些破詩了,”有樂嘖然道,“將來你不靠寫詩混飯?!?p>  “我熱愛寫作,”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又挨一拍,捂額說道?!安晃栉呐€能搞什么名堂才有出息?”

  “舞刀弄劍,”有樂先捂住金發(fā)小子的耳朵,然后告訴?!安攀悄闵形凑业降恼嬲雎贰D阕顓柡Φ氖撬羰箽⒙?,終于成為著名統(tǒng)帥,在羅馬第一個終身執(zhí)掌大權(quán),開創(chuàng)了軍事獨(dú)斷的先河,給羅馬帝國的建立奠定基礎(chǔ)。你為搶奪戰(zhàn)爭指揮權(quán)與馬略發(fā)生沖突,相互仇殺,爭得兵權(quán)便率軍東征。洗劫東方諸邦以后,你統(tǒng)領(lǐng)六個軍團(tuán)向羅馬進(jìn)軍,提出響亮的口號,‘拯救祖國,使她不受暴君統(tǒng)治!’但你亦乃暴君,羅馬人進(jìn)攻自己的祖國,這是史無前例的大事件,從此開了—個惡劣的先例。你用火與劍攻下羅馬,馬略兵敗逃亡,你讓人駭怖的鐵腕統(tǒng)治開始了,即便病危臨終時人們對你仍心有余悸,你一生殺了無數(shù)人,卻能悠閑漫步街頭,安然垂釣水濱。”

  “他有這么厲害?”光膀愣立的禿漢不由疑惑道,“我一直覺得蘇拉這小子是個廢物,只會游手好閑、吹牛和泡妞。或許他在另一個世界才可能變得厲害,而我剛才聽到的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故事和另一個版式的他……”

  “沒有另一個他,”有樂伸手轉(zhuǎn)捂禿漢耳朵,隨即笑謂。“曾聽聰明的小珠子說,我們都是唯一的?;蛟S存在無數(shù)個世界,但蘇拉只有一個。你們都會因為低估他,付出慘痛代價。而你未來的女婿愷撒最終也學(xué)他走上了那條不歸路,下場卻沒他好。”

  “趕快洗完就走,”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催促道,“以免困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年代和分不清男女的地頭,竟成不歸路?!?p>  我把頭套收起來,說道:“你們一走開,沒東西遮擋在跟前,別人就看見我在這里。要不我先藏進(jìn)壁柜里等候?”

  “沒必要急著找地方躲藏,”信孝伸嘴到耳邊悄言道,“你和有樂一樣頭發(fā)還未長出多少,只要把臉蛋胡亂涂抹臟些,裹上我從旁邊撿來的這條黑巾,扮成搓澡工,或者提供其他服務(wù)的侍應(yīng),差不多能蒙混得過去就成。前堂那個管事的大嬸似乎眼神不好,剛才竟把恒興誤認(rèn)成毛發(fā)茂盛的婦女,要攆他去女浴室那邊……”

  我到墻邊拿東西抹臉,猶仍自感忐忑,蹙眉搖頭道:“剛帶丟了穿條紋衫的那小孩兒,不明白你們?yōu)楹芜€有心情泡澡……”

  “泡浴只是表面工夫,”有樂纏裹浴巾轉(zhuǎn)身說道,“我們急需在人多熱鬧的土耳其浴場里盡快找到那蚊樣家伙,好讓他帶大家穿越離開。要不然你說怎么辦?先前咱們進(jìn)來的那條神秘通道不見了,除非你有法子再讓腕環(huán)轉(zhuǎn)出一連串圈圈兒,便如前次那樣唰一下就打開時空通道帶我們瞬間返回古埃及,再度遭受猛烈的鞋雨襲擊……”

  我攤開手,無奈地說道:“先前試過,似仍不得其法,腕環(huán)沒聽使喚。”

  瓜皮小帽那廝聽著澡客在池邊交談,不禁轉(zhuǎn)面惑問:“為什么我們彼此皆能聽懂各自的言語呢?此節(jié)我百思不解……”

  “不解就別解?!庇袠分噶酥肝彝箝g不時熒爍的朱痕紅點,自亦納悶道,“便連聰明的小珠子都會玩這手,所起的作用無可名狀,效果難以言表。更何況她腕間攝附的那幾粒微閃之星,小珠子認(rèn)為其皆有神奇無比的能力,怎奈咱們境界低,無法解釋其中原理,說了你也不明白。猶如童年尚未終結(jié),我們處于文明的低階,當(dāng)下所能進(jìn)行的原始狀態(tài)交流方法是只須一邊泡澡一邊唱歌,這樣便可在人多喧雜的浴場找到對方。”

  長利返身告訴:“剛剛我好像又聽到蚊樣家伙不知在什么地方哼歌來著。”有樂忙道:“咱們趕快進(jìn)入‘對歌’這一環(huán)節(jié),記住要唱對才接得上頭,以免妨礙互相找到彼此。”

  “唱歌我最能了,”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湊近探問,“哼什么歌?”

  長利憨然回想道:“我記得好像是‘蜘蛛在帝國的宮殿里織下它的絲網(wǎng),貓頭鷹卻已在不清楚什么地名的塔上唱完了夜歌?!判⒛阋苍凇m淪陷’那里陪突厥蘇丹唱過,覺得對不對?”

  信孝撓腮未語,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皺眉哼了哼,隨即捏拳一揮,不顧捶墻手疼,悲憤道:“明明似是我小時候?qū)懺诹_馬陋巷墻壁的詩句,誰偷去改編成歌謠也不告訴我一聲半句?別忘了我是個‘睚眥必報’的人,真理處于一箭的距離之內(nèi),火與劍正在路上……”

  “沒法通知你?!庇袠穱K出一聲,伸扇拍頭道,“因為剛才有個搓澡客提及此刻君士坦丁堡已改名,大概距離古羅馬時代至少有一千多年,你早就掛了?!?p>  金發(fā)小子聽得啼笑皆非,長利憨問:“你自創(chuàng)那幾句是什么樣的呀?”

  “我的原作是這樣,”金發(fā)小子不加思索地吟道,“蚊蠅在古都的陋巷到處飛,夜鶯卻已在帕拉蒂諾宮殿的塔上唱畢邀月歌。蜘蛛在我家破舊的屋頂織下絲網(wǎng),詩意猶縈春滿樓花枝招展姑娘們的裙袂飛揚(yáng)間……”

  長利愣問:“春滿樓是什么地方?”

  “一個真正會欣賞詩作的去處,”金發(fā)小子抬手遮嘴,小聲告知?!败嚫唏R大的東方驛路老板掏腰包開設(shè)之風(fēng)月場所,俗稱窯子。唯有那些窯姐們最懂我……”

  有樂搖扇笑謂:“但我們聽過就知道你不會成為合格的詩人。”信孝聞茄稱然:“歷史也提供了真實的答案。”

  金發(fā)小子越發(fā)不忿道:“我現(xiàn)場改成歌曲唱給你們聽,便知誰更才華橫溢……”

  剛放開腔唱,一個硬板刷飛來,啪的打在臉上,應(yīng)聲而倒。

  有樂連忙轉(zhuǎn)望:“誰扔的刷子?”

  池畔一個拿刷撓股的壯男瞪視道:“有意見嗎?”

  有樂拍掌稱快:“怎么會呢?我本來也想找東西扔他,卻讓你搶了先?!遍L利拾刷自用,沒忘叮囑一聲:“有發(fā)髻的皆包頭,別給攆去婦女那邊。”信孝取毛巾裹頭,往發(fā)髻上連繞幾圈,狀似螺旋向上。

  拿刷撓股的壯男冷哼道:“我不包頭,你有意見嗎?”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夾雜在人叢中徐徐轉(zhuǎn)面,歪戴儒冠而覷。

  瓜皮小帽那廝抬起瘦胳膊使勁擠肉伸去壯男跟前呈示,睥睨道:“瞅啥?沒見過戴帽洗澡嗎?”

  信孝裹著毛巾,以獨(dú)特的丹鳳眼瞟過來,手抬茄子問道:“沒見過拿茄洗澡么?”

  有樂伸扇一拍,笑覷道:“沒見過拿扇洗澡呀?”

  壯男捂額剛嘖一聲,恒興頭裹大巾,握刀凜視道:“沒見過拿刀洗澡么?”語畢抬刀,連鞘伸抵壯男頸側(cè),微哼道:“寶刀筱雪,出必飲血。”

  向匡跟隨其后,亦咣一下敲頭,問道:“沒見過拿井蓋洗澡嗎?”眾皆轉(zhuǎn)覷一怔,有樂訝然道:“這個蓋子哪來的?”

  “想是剛從后面拿的,”長利湊近憨問,“你去那邊看見了什么?”

  “有條后巷,”向匡抬起蓋子遮嘴,低聲告知?!皟扇齻€小廝不知讓誰干倒在角落里面……”

  頭裹烏布的管事人坐在高凳上,兀自煩惱道:“幾個小工到現(xiàn)下還沒來,人手不夠使喚,連我都不得不頂替上堂,忙昏了頭,讓那伙不男不女之人莫名其妙地混入……你手里捧的什么糕點盒?”

  小皮索捧著東西轉(zhuǎn)望道:“沒見過捧盒洗澡吧?”

  “找碴是不是?”頭裹烏布的管事人伸棒兒拍了拍,坐在高處俯視道,“盒里有什么?”

  小皮索掀蓋以示,煞有介事的告知:“兩個小型‘天外來客’的尸體……”瓜皮小帽那廝匆忙從斜挎的槍匣里掏槍,從后邊伸眼一瞧,納悶道:“我只看見有一對‘公仔’擺放在內(nèi)……”小皮索加以辯駁:“這根本不是你以為的‘公仔’,其乃‘天外來客’的化石,足以證明我們并不孤獨(dú)……”

  瓜皮小帽那廝收了手槍,在盒邊說道:“包裝盒像廣府茶樓的中秋餅,幸好所見尚未使我崩潰……”長利憨問:“你究竟是誰來著?”瓜皮小帽那廝抬槍遮嘴,側(cè)首回答:“我小時候的原名是祖……”

  信孝聞茄轉(zhuǎn)詢:“你該不會跟成語‘祖財阮屐’的祖約有何瓜葛吧?”

  瓜皮小帽那廝微哼道:“算你有見識,東晉將領(lǐng)祖約是豫州刺史祖逖胞弟,當(dāng)初他聯(lián)合蘇峻一起以誅殺庾亮為由,起兵反叛,屢戰(zhàn)屢敗,率眾投奔羯胡建立的后趙,遭石勒所誅,史載宗族夷滅。其實滅掉的沒那么徹底,畢竟范陽祖氏是北方州郡中的世族,祖約兄弟六人,并未全都跟他一起叛變投敵。為免受其牽連,一些留在江左的族人先后追隨‘廣州刺史’阮遙集南下。到了中途,隨行的阮家親戚潘氏族人分為三路。一路與鄭芝龍的先輩入閩徙居南安,另一路前往越南投奔‘交州刺史’阮放,還有一路繼續(xù)跟隨‘南安侯’阮遙集南遷。祖氏也和他們一起進(jìn)入嶺南,沿途不斷結(jié)親于各家,原姓亦改別樣。并與蘇峻的其余族人跟著鎮(zhèn)南將軍阮遙集的老友‘南海太守’鮑靚居住在南海開爐煉丹,從此那個地方被稱為‘丹灶’……總而言之,你們學(xué)歷史,不可只看官方所謂正史和民間的野史,要了解得更詳盡完整還須加上各個歷史人物及其親友的文集、筆記、書信,尤其是各家族的宗譜、系譜、族譜、家譜這些方面也盡量不要漏掉,真正靠譜的歷史脈絡(luò)在里面,因為我們歷來是‘家天下’?!?p>  長利憨然道:“怪不得一見就覺得你莫名親切?!毙判⒙勄鸦髥枺骸澳銥楹胃杏X他莫名親切?”

  “或許因為未必全無瓜葛,”恒興轉(zhuǎn)覷道,“不無淵源。長利和有樂的母親來自巖室村落那邊,曾聽我老婆透露‘巖室殿’的外婆好像名叫阿阮,或者阿沅……”

  長利憨笑道:“恒興老婆原先是我和有樂的嫂嫂。她老公死掉,才改嫁恒興。”我瞥恒興一眼,他倉促挪避往后。

  信孝聞言納悶道:“我爸爸似乎提過,有樂和長利他們媽媽的曾外祖母本名叫阮沅,那一片石頭村落聚居有不少原喚這個姓氏的所謂‘渡來人’,不知是‘崖山海戰(zhàn)’的時候從嶺南坐船渡海逃過來,甚或更早……”

  “或許更早也說不定,”瓜皮小帽那廝在旁琢磨道,“史載八王之亂至永嘉大亂,阮修南行避禍,遇害于途中。隨行溺舟未死的阮氏親族有一撥從江蘇太倉附近登船出海,從此不知所蹤。誰說遠(yuǎn)親不如近鄰,有緣千里來相會……”

  小皮索捧盒說道:“你看這兩個小型的‘天外來客’,跟我們?nèi)祟愒谕庥^形態(tài)方面亦有相似之處?!?p>  眼見眾欲圍觀,有樂連忙伸扇拍頭,提醒道:“你們不要在這里顯得太出類拔萃、過于引人注目,當(dāng)心被愚昧無知的家伙提前捉去強(qiáng)迫吃藥迷糊……”

  黑須老翁在柜臺后邊歪著頭問:“盒里究竟有什么可看的?”

  “只是中秋餅,”瓜皮小帽那廝見有樂使眼色,忙加遮掩道,“精致包裝的風(fēng)味點心而已?!?p>  黑須老翁微微點頭道:“拿去放好,各吃各的,留神兒別給俄羅斯人伸手占便宜……”瓜皮小帽那廝轉(zhuǎn)面問道:“為何對俄羅斯人如此不放心?”黑須老翁不耐煩道:“因為爭奪克里米亞,最近他們又跟土耳其較勁……”

  小皮索恍然道:“哦,我曉得這是什么年代了!”黑須老翁冷哼道:“哪個年代沒較過勁?自從君士坦丁堡被我們占領(lǐng),不少拜占廷人跑去俄羅斯,隨公主遷到那邊廣袤的土地開枝散葉以來,就未曾消?!?p>  長利憨問:“你們這澡堂里面也可以給人吃東西嗎?”

  “當(dāng)然可以。”小皮索指點道,“土耳其人進(jìn)浴室大都帶一個豐盛的食品盒,裝著羊肉串、腰子、酸奶、榛子等食品干果。沐浴后,新朋舊友聚在一起,邊吃喝邊聊天。這種‘浴室聚餐’往往持續(xù)許久。然后各自回到更衣室的單間,美美地睡上一覺,直到太陽西下才回家。你瞧那邊,都是吃的……”

  長利忙轉(zhuǎn)身說道:“我要去找個袋子……”

  “似還可以邊吃邊按摩,”一個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熱石臺上說道,“在正宗的土耳其浴室內(nèi),專門有一批按摩師。當(dāng)沐浴者舒展四肢躺臥在‘肚皮石’上,雙手涂滿橄欖油的按摩師便在他身上推、拿、揉、按,使全身皮膚微紅,血脈流暢,頓覺渾身輕松,舒適無比?!?p>  黑須老翁在柜臺后面?zhèn)戎^問:“你還沒被搓死?”

  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斜叼煙葉卷兒,冷哼道:“來自苦寒之地,這身皮粗厚著呢!”

  “那就再加把勁搓他。”黑須老翁向我這邊遙投眼色示意,微揚(yáng)下頜叫喚道,“你還不快爬上身去用力踩……”

  我愣沒反應(yīng)過來,在角落里怔望道:“啊?叫我也去……”

  “既已穿扮成這樣,”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叉腰鄙夷道,“你不去給人搓澡,難道叫我去?這不是我擅長的,我要回去再造共和,讓羅馬重新偉大……”

  瓜皮小帽那廝不以為然道:“共和?假的!就會說漂亮話,這個世界什么時候不是少數(shù)人統(tǒng)治多數(shù)人……”

  有樂嘖出一聲,搖扇說道:“別扯遠(yuǎn)了,趕快去找蚊樣家伙,記住要在茫茫人海中‘對歌’……”

  信孝走向幾個光身泡浴的粗漢,抬茄子到嘴邊,清唱:“蜘蛛……”粗漢納悶道:“滾開!”

  隨著有樂悄指,我瞧見恒興的背粱粘有一條東西。恒興昂首挺胸,與向匡大搖大擺往前走,后邊的人睹而含笑不語,皆沒告訴他。

  我一時未瞅清,轉(zhuǎn)面惑問:“那是什么呀?”有樂搖扇笑謂:“從埃及帶來的古董。”瓜皮小帽家伙訝覷道:“那根盲腸之類腌臜物怎竟粘貼未掉?”

  小皮索捧盒觀察道:“其已在埃及大夫的壇壇罐罐里浸泡藥水多時,難免有些黏稠了?!?p>  信孝顧不上往那兒多瞅,轉(zhuǎn)向一個泡澡的老漢,抬茄子到嘴邊,目光脈脈地清唱:“蜘蛛在帝國的宮殿里……”老漢瞇著眼聽,越靠越近。信孝后退一些,以純情的嗓音繼續(xù)唱歌。不知不覺,又有若干老頭赤身圍在其畔,笑瞇瞇的靠近欲摸。信孝匆擠出來,慌溜道:“不對勁……”

  向匡移身坐到一個郁郁寡歡的泡澡家伙旁邊,唱起鄉(xiāng)腔小調(diào):“蜘呀啊啊蛛……”郁郁寡歡的家伙往別處挪避,向匡跟隨其畔,亦往那邊挪軀,繼續(xù)哼歌:“織呀啊啊網(wǎng)……”郁郁寡歡的家伙又往墻邊移動,向匡也跟著挪過來,終于擠他在里頭。向匡轉(zhuǎn)面伸嘴,往耳邊哼唱:“貓呀啊頭鷹……”

  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歪戴儒冠,在澡池角落與另一個葫蘆形狀冠帽更加高聳之人納悶互覷。彼此剛要張開嘴,卻又一齊閉上。

  小皮索捧著兩盒東西不時掀開給旁邊充滿好奇的顧客窺看,瓜皮小帽那廝忍不住掏槍伸抵盒子,忿道:“里面的小怪再用大眼睛瞪過來,我必一槍打爆其腦袋……”

  恒興皺眉問道:“你們幾個在那邊怎么不唱歌?”見其握刀逼近,拿刷撓股的壯男匆欲走避,卻被恒興先伸刀鞘擱肩,無奈只好憋著臉聽他表情嚴(yán)肅地哼歌:“蜘蛛在京都的舍利塔上唱完了夜曲,貓頭鷹卻已在室町的宮殿里織下絲網(wǎng)。”

  “不上道兒,”有樂在池中搖扇苦笑,“陜西有句話見客下面,不能為了碟醋,包了盤餃子。七個鍋蓋八個鍋。這樣怎么可以敲邊鼓?說都是風(fēng)吹的,人力有時盡。笑容不會消失,但會出現(xiàn)在別人的臉上。能走上高位的,沒有一個是傻子。然而有些人的弱智,到了神憎鬼厭的地步。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教就會??赡銈冊鯓咏桃膊簧鲜?。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自己最可靠,后面就看自己的能耐了。歌要這樣唱……”

  旁人紛紛圍過來聽,有樂張嘴幾次,轉(zhuǎn)面悄問:“怎樣唱才對?”

  信孝手拿茄子抬到嘴前,先以丹鳳眼瞟他一下,說道:“這樣唱才好聽……”語畢,又含情脈脈地開嗓:“蜘蛛……”

  有樂嘖然道:“你不要把什么都唱成抒情歌曲。后面又有個老頭跟過來了……”

  信孝轉(zhuǎn)面瞧見一個笑瞇瞇的摧頹老頭涉水而至,匆忙跑開。

  “我不會那樣唱歌,”有樂搖頭說道,“以免吸引更多笑瞇瞇的老叟從浴池四處包圍上來……”

  “奇怪的是墻邊擺放那些梳子去哪里了?”一起來的禿漢尋找道,“一根也沒剩下。”

  “頭禿,”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抬起木槌兒先往禿漢腦袋上敲打,隨即將其搡開,擠過來搜刮道,“就不要學(xué)人梳頭。咦?瞧我找到什么……”

  “別翻我擱在旁邊的袋子,”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熱石臺上說道,“里面有生豬肉,不適合你。然而我們俄羅斯那邊寒冷,不得不吃多點兒……”

  黑須老翁在柜臺后面轉(zhuǎn)覷道:“把袋子扔出去!倘敢在這里吃豬肉,我立馬親手格殺你……”

  “誰想吃生肉?”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自到一旁翻袋搜羅道,“我是個講究飲食的人,別以為貧窮就不講究。每次在春滿樓后巷撿到別人遺棄的胎盤,我都是先拿回家煮熟才拌調(diào)料吃……”

  長利拎東西走過,聞言憨問:“你為何吃別人分娩后扔掉的胎盤?”

  “養(yǎng)顏?!苯鸢l(fā)小子抬手遮腮,低聲告知。“據(jù)說其甚滋補(bǔ),且有美容作用。這個秘密我只透露給你一人……”

  “先前聽說你似乎出身不低,”長利憨問?!盀楹螠S落到此等地步?”

  “蘇拉出身于羅馬一個家道式微的貴族門第?!焙闩d滿頭梳子地轉(zhuǎn)謂?!八牧雷嬖鴥啥葓?zhí)權(quán),但其所蒙受的恥辱比他的光榮更為昭著;由于被查出擁有超過十埃斯的金銀餐具而犯事,他被趕出了元老院。自此,這一家族便湮沒無聞。蘇拉幼時家境貧困;年歲既長,居于低價賃來的寓所,其樓上房客是一個釋放的奴隸。金發(fā)少年蘇拉傾心文學(xué)藝術(shù),嗜好交際娛樂,整天混跡于優(yōu)伶、小丑和娟妓之中,自有一番閱歷。日后他的情婦,一個富有的名妓臨終將財產(chǎn)悉數(shù)遺贈給他。蘇拉又承繼了鐘愛他的繼母遺產(chǎn)。境況的改善使人們刮目相待這位放浪形骸的紈绔公子,從而步入歷史舞臺。正逢羅馬陷入城邦危機(jī),醞釀重大變革的時代。連年的戰(zhàn)爭和內(nèi)亂為一切有野心又有能力的人提供了很好的機(jī)會。鄉(xiāng)村佃農(nóng)出身的破產(chǎn)騎士后代馬略七次執(zhí)政,進(jìn)行軍事改革、實施募兵制,職業(yè)軍人越來越依附于將領(lǐng)個人,儼然成為私有的資產(chǎn),終使羅馬逐漸走向‘軍頭’獨(dú)斷專權(quán)和帝制。而在馬略首次執(zhí)權(quán)時,蘇拉被任命為財務(wù)官并隨馬略渡海去阿非利加參加朱古達(dá)戰(zhàn)爭……”

  “為何不攆去別處?”黑須老翁在柜臺后面納悶道,“我指的是一頭梳子的那個……”

  包裹烏布的管事人坐在高凳上,往恒興背梁瞅了瞅,納悶道:“我不能確定長在后背這樣算不算……”

  恒興不解:“什么東西長在后背?”

  包裹烏布的管事人伸棒兒一指,含糊其詞:“尾巴?!?p>  信孝四處唱歌,或因腔調(diào)純情,不意吸引來多個笑瞇瞇的老頭,紛漸尾隨其后,他匆溜過來不安道:“我也有尾巴……”

  有樂伸扇拍打道:“誰要你以含情脈脈的丹鳳眼和抒情歌曲到處招惹人家?”

  長利拎著東西憨望道:“他唱什么歌曲都是這樣子。讓人以為是情歌……”

  信孝倉促走避道:“可我只會這般婉約調(diào)子,慷慨悲歌不起來?!惫掀ば∶蹦菑P皺起臉問:“我看你沒著衫,剛才把手槍究竟揣哪兒?”

  “你往哪兒踩?”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我腳下問道,“為什么踩得我莫名的興奮了呢?”

  黑須老翁在柜臺后面惱覷道:“我叫你蹦上身去踩他死,不是要你踩到他興奮!”

  我連忙跳下來穿鞋,向匡在池子一角轉(zhuǎn)面問道:“要誰死?”

  黑須老翁在柜臺后沉哼道:“誰敢在這里搞事,我就要誰死!”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熱石臺上抽煙道:“誰要搞事?我只是來泡個澡?;o的老鄉(xiāng),你沒事罷?”郁郁寡歡的泡澡家伙在角落里沒精打采地?fù)u了搖頭。

  瓜皮小帽那廝握槍惑望:“什么‘雞鋪’?”郁郁寡歡的泡澡家伙耷拉著眼,無語而視。

  “別以為我們夫婦老眼昏花,”黑須老翁在柜臺后郁悶道,“瞧不出澡堂里混進(jìn)了不速之客。俄土大戰(zhàn)在即,又怎么樣?掌權(quán)的官僚們互相玩什么博弈,別把平民百姓坑進(jìn)去。做點兒生意不容易,搞砸了這家老牌浴場,你以為很容易就又能有錢重新蓋起來嗎?那些在瘟疫中紛紛倒閉的店鋪,蝕盡老本還欠了一身債,去哪兒找錢再度開門做買賣?”

  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歪戴儒冠,在澡池一隅與多個各種形狀冠帽更加高聳之人互覷。其中有個球形高帽的粗髯漢子面孔微側(cè),凜目轉(zhuǎn)視柜臺方向,面色肅煞的低斥道:“別發(fā)牢騷,不關(guān)你的事就閉嘴!”

  “信心不是靠嘴說著就有的?!焙陧毨衔掏腥鴩@道,“無論怎么吹噓,權(quán)貴們好聽話說得再多,很難讓人信得過。聽聞他們像往熱鍋湯里下面團(tuán)兒一樣急著在黑海建造許多戰(zhàn)艦,前次我就撂話在這兒,沒過多久要打仗,做什么生意?果然不出兩年,干戈互見……”

  長利聞言不安:“?。看颂幰惨筛昊ヒ姟?,剛才還以為一片祥和……”另一個紡錘形高帽的灰髯漢子瞥視道:“你摸走了這里不少食物,還想‘祥和’到哪兒去?”旁邊有識得的洗澡客小聲叨咕:“突厥巡衛(wèi)何時先已在內(nèi)?”

  “大官要有大官的樣子,”黑須老翁側(cè)目打量那伙高冠聳立之人,語含告誡道?!昂米詾橹?。”

  一個圓筒形高冠的卷髯客在柱邊投目懨視道:“不然怎么樣?”池邊坐擦身子的橢圓形大帽家伙笑哂道:“手中無權(quán),還能怎么著?就算你是扎干諾斯的后代,他活著的時候,晚年還不是靠邊站?”

  向匡坐在池邊,拿井蓋輕敲腦袋一下,轉(zhuǎn)脖問道:“后巷那幾個小工,是你們混進(jìn)來之時干倒的吧?”郁郁寡歡的泡澡家伙在角落里捂額搖頭,隨即抬手悄往別處一指,毛發(fā)耷垂的回答:“自以為是,或因你沒看到別人所為……”

  我覺腕疼猝劇,投眸但見軀影遮掩的間隙,墻角悄踞一人,頭罩麻袋,背朝這邊。

  “什么路數(shù)?”旁人紛皆移身退后,有個高冠聳帽的黑髯漢子探臂揭掉麻袋,頭上還有方箱,黑髯漢子又掀下,發(fā)現(xiàn)另有木盒,黑髯漢子再掰扯開,露出瓦缸。黑髯漢子嘖了一聲,抬斧敲擊,破缸之后,仍有個鐵桶。黑髯漢子怔瞧道,“啥玩藝兒?瞅著像桶,竟砸不開……”

  “就跟‘套娃’差不多,”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熱臺上咧開嘴樂,“一層接一層,沒完沒了。”

  黑須老翁側(cè)覷道:“你的同伴?”

  “他們的囚犯,”毛發(fā)耷垂的泡澡家伙在池邊郁悶道,“莫非你們沒留意其胯間那條鎖鏈牽在誰手上……”

  隨著鏈聲啷響,頭罩鐵桶之人微有痛哼。長利不安道:“我瞅著亦覺蛋疼?!?p>  沒等我看清破袍下那條鏈索通往哪里,湊近細(xì)覷的黑髯漢子倏從桶邊摜飛墜池。有只手從旁俯伸,拾起麻袋,罩住鐵桶。

  長利驚問:“是不是那個頭戴簡陋便桶之人?”

  瓜皮小帽那廝握槍惑問:“什么人?”長利抬手遮嘴告知:“疑似傳說中的‘上帝’?!?p>  有樂搖頭說道:“然而不像。因為眼前此軀矮胖,并沒穿鞋。腹?jié)M腸圓,顯得形態(tài)庸俗不堪。關(guān)鍵區(qū)別在于其腦袋上那個并非簡陋便桶這么簡單……”

  “瞅似精制打造的方桶,”眉目如畫的整齊男子從其中一間更衣室門邊端持長銃悄瞄道,“四面嵌套有爆破裝置。卻非朝外,而是朝內(nèi)……”

  “一觸即發(fā),”小皮索捧盒轉(zhuǎn)瞅道,“四至五枚‘定向雷’反過來環(huán)繞分布,設(shè)置機(jī)括的目標(biāo)是此桶中人的要害。然而據(jù)我所知,這個年代不應(yīng)該有此類殺器,誰弄的?”

  毛發(fā)耷垂的泡澡家伙從池邊郁然望向柱影遮掩之間。

  “不好意思,”一個光股怔楞的澡客失落浴巾,懵然轉(zhuǎn)望后邊,另有個模樣似他的家伙披襖笑謂,“臨時打造,手藝粗糙。”

  頭罩鐵桶之人悄欲溜開,卻被拽扯而回。隨著鏈索蕩轉(zhuǎn),發(fā)出連串痛嘶低啞,跌到柱后悄立的幾雙靴前。

  我不禁訝覷道:“他們怎么會在這里?”

  柱影里飄出嗆鼻煙霧,一個毛發(fā)蓬松家伙抱鴨而行,語含懊惱道:“阿梨,你看我跟他們幾個穿過通道時,又串錯門了。先前誰的主意?千辛萬苦回來捉個壞蛋……”

  瓜皮小帽那廝握槍惑問:“所謂‘他們’是誰來著?”

  “追隨眾神前往瓦爾哈拉……”在穿襖家伙高亢縈回的蒼涼雄渾歌聲中,水氣朦朧的廊間現(xiàn)出數(shù)影參差而立。其中一個肩披軍衣的白面微須男子隨手拽鏈欲離,拉扯頭罩鐵桶之人跌步踉蹌跟隨。瓜皮小帽那廝剛要抬槍,先被一管粗械伸抵要害。端立門邊的一個毛發(fā)散亂的蒙面持械者微搖首道,“不必強(qiáng)出頭,我們穿越回來捉拿的才是真正的千古罪人。要讓其活到地老天荒,一直為自己的罪惡遭受無盡折磨……”

  “千古罪人?”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抬起木槌兒先往光膀愣立的禿漢腦袋上敲打,隨即轉(zhuǎn)面愕問,“難道咱倆還不算?”

  禿漢捂頭呼冤:“我跟馬略在街邊賣盤而已,與你這騙吃騙喝家伙相比,能有多大罪過?”

  “倘若同我們逮到的末世禍?zhǔn)妆绕饋恚泵l(fā)散亂的蒙面持械者冷哼道,“誰的罪行都不值一提,到頭來終究算不得什么。然而擋道者死,識相走開!”

  那伙高冠聳帽的須髯客紛嚷道:“隨手撂翻我們一個伙伴,還想從眼皮下走掉,哪有這么容易?”

  白面微須男子駐足留步,轉(zhuǎn)面凜視。眼見四周殺氣漸盛,有樂忙道:“隨時要開打,須得趕緊找蚊樣家伙帶咱們撞墻走,那支歌怎么唱才對?”

  高冠聳帽的須髯客亮出刀斧,一齊圍過來唱:“蜘蛛在帝國的宮殿里織下它的絲網(wǎng),貓頭鷹卻已在阿弗拉希阿卜的塔上唱完了夜歌?!?p>  有樂不由傻眼:“哇靠!孰料這班突厥人全都會唱……”

  但聽穿襖家伙以一嗓“瓦爾哈拉”的高音壓住了全場,激蕩土耳其浴室。

  黑須老翁見那幾個不速之客欲離,忙從柜臺下掏家伙道:“進(jìn)澡堂不付錢就想走?”

  “瓦爾哈拉……”

  “拉你個卵!”黑須老翁開槍射臉。砰一聲響,穿襖家伙裂腮而倒,有根飛鉞投至,嵌在柜臺上。黑須老翁探手拔出,迅即拋擲。頭罩鐵桶之人歪著腦袋,肩挨一鉞,倒撞門邊。毛發(fā)散亂的蒙面持械者轉(zhuǎn)覷道,“死了沒?”

  瓜皮小帽那廝剛要給他一槍,有樂搶先拉住,急道:“你別摻合!”話聲未落,毛發(fā)散亂的蒙面持械者忽遭投刀扎倒于旁。

  毛發(fā)耷垂的泡澡家伙從池中陡然抬起一大簇連串器械,噗一聲噴發(fā),高冠聳帽的須髯客紛倒于地。

  向匡匆忙往旁驚避,我亦讓恒興倉促拽開,眼前槍林彈雨,霎刻之間血肉亂撒。

  黑須老翁頃挨數(shù)擊,血染衣袍,悍猶未倒,從柜臺后邊踉蹌走出,撿槍連發(fā)多下,射摔毛發(fā)耷垂家伙于池邊。黑須老翁隨手拾斧,蹣跚前行,拖著淌流的血跡,趨近毛發(fā)散亂的蒙面持械者跟前,搶在粗管復(fù)又抬起之先,倏然揮斧劈翻。

  恒興拽我避到柜臺下,只見拿刷的壯男縮身在內(nèi)顫抖不已。轟一聲響,柜臺崩塌半邊。壯男少了一爿身軀,栽在我腳旁。

  硝煙彌漫,頭裹烏布的管事人跌在高凳下,端起沉重器械又轟一發(fā),磚石激撒,多人墜池殷濺。

  有樂抱頭奔避,驚嘖道:“那位大嬸眼神不好,咱們別留在這里給她打到……”

  慌亂之間,旁壁又遭轟塌一片,石屑迸散雜亂。櫥柜門震開,信孝顫拿茄子爬過來忽有所見,訝覷道:“咦,那些浴巾呢?”

  “通道怎竟又出現(xiàn)?”有樂匆瞧一眼,急忙招呼,“別提浴巾了,趕快躲進(jìn)來!”

  恒興拉我欲往,驀見有個圓球形狀的物體懸空轉(zhuǎn)出,擋在面前。

  白光一熾,耀目難睜,四周驟有爆響劇震,地面撼動。我耳朵嗡鳴難息,良久猶未定神。

  “往哪兒踩?”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我腳下問道,“怎竟踩得我莫名的興奮?”

  一團(tuán)濕巾揉成球狀,朝我頭額拋打。我猝驚回神:“球……”

  黑須老翁從柜臺后面投巾惱覷道:“我叫你蹦上去踩他死去活來,不是要你踩到他莫名興奮!”

  我剛跳下來懵頭找鞋,有樂伸扇一拍,嘖然道:“為什么不穿鞋襪亂踩別人?”

  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石臺上斜叼煙卷棒兒轉(zhuǎn)瞧道:“沒事別慌,我感到很爽……”

  有樂伸扇拍打道:“你在享受其踩,當(dāng)然爽歪歪……”

  黑須老翁在柜臺后面微哂道:“洗完土耳其浴,人們皆能感到很爽。只要是真的顧客,沒誰不爽。別以為我們夫婦年老眼花,看不出這里今兒混進(jìn)了‘不速之客’,有些人根本不是來洗澡的……”

  淌汗淋漓趴在石臺上的家伙忙道:“我是來洗澡的?!焙陧毨衔汤浜叩溃骸澳悴皇?。”

  “我真的是順便來洗澡的!”趴在石臺上淌汗淋漓的家伙叼煙卷兒申辯道,“不信你問基輔的哥們兒。我跟他一起嘗試踩冰渡過第聶伯河,找捷徑圍繞韃靼軍營轉(zhuǎn)一圈兒,然后穿過多重鹿砦防線,由于克里木汗國流行瘟疫,我和基輔的哥們被阻擋在隔離地帶暫時沒辦法返回頓河區(qū),就輾轉(zhuǎn)經(jīng)霍京出海,搭黑海運(yùn)糧船往返于亞速和地中海之間,但不準(zhǔn)備糊里糊涂被載往波羅的海,甚或多瑙河戰(zhàn)區(qū),于是就在你們的港口下船,順路洗個土耳其浴……”

  向匡身旁那個郁郁寡歡的泡澡家伙耷垂毛發(fā)被擠在角落,投來無精打采的一眼。

  “你不該來這里,”黑須老翁從柜臺后瞥覷道,“俄羅斯和烏克蘭聯(lián)軍與土耳其軍、韃靼軍對陣多時,別以為留在城里的突厥鐵騎巡衛(wèi)全是廢物,視而不見。我聽聞頓河集團(tuán)軍已折損不少探馬,第聶伯河集群前哨的首級掛滿了沿岸的禿樹梢。估計你們剛上岸,就給人一路跟蹤。有命進(jìn)城,未必還能活著出去……”

  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跟前那個葫蘆形狀冠帽更加高聳之人面孔微側(cè),忽問:“你站隊哪邊?”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剛要張口回答,黑須老翁從柜臺后迎視道:“我坐在這里,身為浴室掌柜,無論你們處于哪一邊,進(jìn)來泡澡須守規(guī)矩,尤其不可白吃白拿。遞條子不管用,我這兒不接受白條。出去之前要付清了帳才走……”

  長利拎著東西懵問:“這是什么年代呀?”

  “俄土戰(zhàn)爭?!毙∑に髋鹾修D(zhuǎn)謂,“突厥亦即土耳其攻滅拜占廷后兵鋒四掠,又與新興的俄羅斯斷斷續(xù)續(xù)打了兩百多年。俄羅斯帝國與奧斯曼帝國之間為爭奪高加索、巴爾干、克里米亞、黑海等地進(jìn)行的這一系列戰(zhàn)爭,在俄羅斯及其鐵桿盟友烏克蘭和希臘人看來,不得不以戰(zhàn)止戰(zhàn),旨在結(jié)束地跨歐亞非三洲、曾經(jīng)長達(dá)數(shù)百年擴(kuò)張與征服的奧斯曼帝國和其藩屬克里木汗國對俄羅斯的侵略?!?p>  葫蘆形狀冠帽高聳之人以手梢微拂往后,故意亮出袍襟下插揣的兵器,側(cè)目投覷道,“我問你站在哪一邊?”

  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剛要張口作答,黑須老翁從柜臺后接茬兒道:“我坐在這里,肯定不在你那邊。前次你手下白吃白拿的帳還沒算,過來先把帳單付清了再說話不遲……”

  有樂聞言忙道:“長利,你聽見啦?”

  “我哪里拿多少食物?”長利憨然道,“每樣只拿一個,而且把錢放進(jìn)去了?!?p>  “你付了什么錢?”有樂納悶道,“該不會是向匡從魏國帶來的那些有銹的鑄幣吧?”

  “看來轉(zhuǎn)眼又要開打,”向匡坐在郁郁寡歡耷垂毛發(fā)泡澡家伙旁邊轉(zhuǎn)望道,“好在我撿到的井蓋還沒銹,可以當(dāng)盾牌……”

  “只要是真錢,”黑須老翁從柜臺后瞥覷道,“我都收。起碼誠意擺在那兒,不像某些人,手上有了點兒小權(quán),到處作威作福,不把平民百姓的生計當(dāng)一回事……”

  “你別另有所指,”葫蘆形狀冠帽高聳之人微揚(yáng)下巴,撫髯冷哼?!瓣P(guān)鍵時刻講錢,不以大局為重。這里何止混進(jìn)一兩個不速之客,先前聞報另有一伙來歷不明的俄羅斯人蹊蹺地出沒于此,還好突厥鐵衛(wèi)出動迅速,已然包圍得水泄不入,往窗口看……”

  “跟你們不講錢講什么?”黑須老翁在柜臺后數(shù)說道,“每次急著向各鋪面催收苛捐雜稅的時候,眨過眼沒有?伸手各種攤派,拿了又拿,四處白嫖還好意思跟別人講‘大義’……”

  長利湊近窗戶往外張望,不安道:“先前怎竟未加留意?外面果然到了好多突厥兵馬,豎起厚盾排列,還推疊擺放數(shù)層瞅似沉重的鋼板鐵欄之類障礙物,密密匝匝地圍堵門窗,狀如銅墻鐵壁結(jié)構(gòu)……”

  向匡打量旁邊那郁郁寡歡耷垂毛發(fā)泡澡家伙,悄問:“是不是你招惹來的?”

  郁郁寡歡耷垂毛發(fā)泡澡家伙懵?lián)u腦袋,卻又忍不住叨咕道:“他們總想報復(fù),烏克蘭人常被左鄰右舍擠來捏去,包括你在內(nèi),擠迫我近乎粘貼墻上……”向匡低哼道:“我看你又要玩完了,識相就趕快求我保護(hù),先把好東西交出來,別掖著藏著……”郁郁寡歡耷垂毛發(fā)泡澡家伙愣問:“為什么說‘又’?別以為我沒留意你的語義里包含有個‘又’……”

  “由于烏克蘭人又捅漏子,”柱影后有個毛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抱鴨悄謂,“土耳其企圖對烏克蘭和黑海沿岸諸國進(jìn)行報復(fù),成為俄土戰(zhàn)爭的直接起因。完成統(tǒng)一后的俄羅斯打著‘拯救異教壓迫下的共同信仰者’和‘保護(hù)斯拉夫兄弟’的旗號,先是通過外交途徑向土耳其施加壓力,但效果并不顯著。土耳其反對烏克蘭同俄羅斯重新合并,奧斯曼帝國入侵烏克蘭而引發(fā)首次俄土大戰(zhàn)。俄羅斯和烏克蘭聯(lián)軍在薩莫伊洛維奇和羅莫達(dá)諾夫斯基的指揮下,于公元一六七六年春渡過第聶伯河,首戰(zhàn)告捷。從那以后的兩百多年,重要的大戰(zhàn)有十次,平均不到十九年就有一次較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土軍幾乎屢戰(zhàn)屢敗。此是歐洲歷史上最長的戰(zhàn)爭系列,俄土戰(zhàn)爭的結(jié)果是俄羅斯帝國擴(kuò)大了疆土,土耳其逐漸衰落?!?p>  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石臺上斜叼煙卷棒兒轉(zhuǎn)面惑望。

  “這真是很糟糕,”我捂額在旁發(fā)愣,恒興亦捧頭怔瞅道,“每次我們沖出那道門,怎么又直接進(jìn)來澡堂里面了?”

  “按說應(yīng)該有個通道,”有樂搖扇稱奇,“怎竟沒看到?一出那門,又進(jìn)這里……”

  長利從窗邊憨然返顧道:“不過每回咱們進(jìn)來的時候,糟糕事還沒發(fā)生,澡堂里面一片祥和……”

  “恐怕這里有一個死循環(huán),”小皮索捧盒琢磨道,“搞不定就是死關(guān)卡?!?p>  “你們肯定作弊了,”柱影后面那個毛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抱鴨質(zhì)疑道,“不然怎么還沒死?”

  “或許因有神奇東西護(hù)身,”有樂猜想道,“抑或另外出于意想不到的原委,你們不也好端端的?”

  毛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在柱影后面抱鴨咕噥道:“沒準(zhǔn)兒已死了不知多少回,難怪每趟一進(jìn)來這里,我就渾身發(fā)冷。你看阿梨的羽毛也聳起來了……”

  “這就跟時空煉獄一樣糟糕,”小皮索捧盒惴望道,“不停地往返來回循環(huán),出不去就生不如死……”

  恒興忙喚道:“清秀,你還愣在更衣室那里發(fā)什么呆?”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徐徐轉(zhuǎn)面,只見眉目如畫的整齊男子端持長銃,從門邊悄瞄往外,手牽鏈索的白面微須男子披著大衣在前邊吩咐隨從:“趕快重新規(guī)劃另外的逃脫路線……”

  “我看沒用的,”柱畔一個毛發(fā)耷拉家伙蹲搖腦袋,苦起臉嘆氣。“‘郇山會’從千星埠開辟的那些時空通道糟透了!別再使用他們規(guī)劃的路線圖,不如改換錫耶納工程師在哨塔九十九層設(shè)計未完成的半成品‘時光梭輪’試試……”

  長利憨問:“你們不介意千艱萬難穿越回來捉拿的那廝到底是誰呀?”手牽鏈索的白面微須男子稍瞥一眼,若有所思的回答:“在你們的時代,終極的罪行還未發(fā)生。其可以是任何人。換句話說,誰都有可能……”

  “但對我們來說,”柱后一個嘴罩管狀東西粗喘的老者抬臉微喟,“結(jié)果已然產(chǎn)生,便知誰該擔(dān)責(zé)。終須有人對這樣的結(jié)果負(fù)責(zé),毀掉整個世界,不能太便宜了直接造成這般結(jié)果的人。因而穿越時空追責(zé),無論多艱難,在我們看來值得。”

  “然而有用嗎?”蹲在柱畔的毛發(fā)耷拉家伙苦笑道,“無論怎樣做什么,原先的世界已毀。我們最多只能碰運(yùn)氣逮到那個僥幸未死在自己造成惡果的不走運(yùn)家伙,終究沒法改變?nèi)魏谓Y(jié)局……”

  長利惑問:“既知如此,為何不趕在惡行造成惡果之前搶先搞定惡人?”

  “我們也想過,”手牽鏈索的白面微須男子肩披大衣頷首低嗟,“為何做不到?”

  長利揭開麻袋,瞅了瞅頭罩鐵桶之人,納悶道:“可是最終毀滅世界的人為何出現(xiàn)在土耳其這里呢?”

  “你們不也誤打誤撞的出現(xiàn)在此?”毛發(fā)耷拉家伙起身從他手上搶回麻袋,難掩懊惱道?!拔覀冏侥米锓复┰綍r空通道,路子不熟,躥錯門有什么奇怪?”

  向匡在池畔抬井蓋輕敲一下腦袋,探問:“來來回回竄錯門,我們困在這里了,后巷那邊看來也不好走,必設(shè)埋伏。你還有什么路子?”濕發(fā)耷垂的泡澡家伙從他身旁轉(zhuǎn)面郁然望向柱影遮掩之間。

  “糟糕!”其剛啟口欲言,光頭圓臉胖子從水里冒出腦袋愕覷道,“浴池里為什么會有一灘大便漂移過來呀?”

  瓜皮小帽那廝忙跟眾人紛避不迭:“哪呢哪呢?”

  信孝拿茄一指,隨即伸鼻去聞,口中哼唱歌曲,但見一伙笑瞇瞇的摧頹老頭向他泅近,信孝轉(zhuǎn)身潛水急溜。

  “瞅似已婚婦女的大便,”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俯瞧一眼,叉腰質(zhì)問其畔的管事人。“是不是你啥時候屙在里面的排泄物?事實明擺在那兒,別說我‘睚眥必報’……”

  頭裹烏布的大嬸坐凳聞言著惱,揮棒將他啪的打翻池邊。光膀愣立的禿漢捂鼻正自好笑,亦挨一擊,懵跌開去,不意撞到金發(fā)小子,隨著噗咚兩響,池水濺灑。旁人匆移叫苦:“他們摔在糞便上,污水濺過來,灑了咱們一臉……”

  “不講衛(wèi)生!”葫蘆形狀冠帽高聳之人揚(yáng)起下巴,朝柜臺那邊撫髯冷哼?!斑@回肯定要罰到你沒話說……”

  黑須老翁不吃這一套,嘖然道:“別以為我沒料到,分明是你們帶進(jìn)來悄悄投入浴池,卻故意栽陷,找個骯臟的借口罰錢……”葫蘆形狀冠帽高聳之人低哂道:“就算是又怎么樣?你窩藏俄羅斯密探,人贓俱獲。早知有這一天,你該提前把澡堂的生意以低價轉(zhuǎn)讓給我妹夫……”

  “一個比一個黑?!庇袠访?,“眼見要開打,趕緊找蚊樣家伙帶咱們撞墻走,那支歌怎樣唱才對?”

  長利搖頭剛答:“有個地名很難記住……”忽見高冠聳帽的須髯客亮出刀斧,一齊圍過來唱:“蜘蛛在帝國的宮殿里織下它的絲網(wǎng),貓頭鷹卻已在阿弗拉希阿卜的塔上唱完了夜歌?!?p>  有樂納悶道:“為何這班突厥人全都會唱?”

  “此首波斯歌曲膾炙人口,”高冠聳帽的須髯客亮出兵刃,逼近透露,“早給我們蘇丹親自唱得家喻戶曉,這里沒誰不會唱……”

  “原該料到誰偷了我的詩,”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爬上池邊惱道,“果然是波斯那邊的安息人給我來這一手。日后必用火與劍一路洗劫去,別以為我不會‘睚眥必報’……”

  “天下詩文無非抄,”光頭圓臉胖子赤膊抱臂在旁不以為然道,“我看有人隨手寫在羅馬陋巷墻壁上,路過時就記錄下來,能怪誰偷?”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發(fā)小子揪問:“難道是你偷走的?”光頭圓臉胖子給個鄙薄的眼色,抬掌反摑道:“幾句破詩,沒我口誦流傳下來,豈有家喻戶曉之日?”

  光膀的禿漢游過來搖頭質(zhì)疑:“就蘇拉那水貨,我不信真能‘家喻戶曉’……”有樂伸扇一拍,提醒道:“又低估他?洗洗耳朵聽全皆在唱……”

  但聽穿襖家伙以一嗓“瓦爾哈拉”的高音壓住了全場,激蕩土耳其浴室。

  黑須老翁見那幾個不速之客欲離,忙從柜臺下掏家伙道:“進(jìn)澡堂不付錢就想溜?”

  穿襖家伙轉(zhuǎn)身靠近,繼續(xù)朝他大唱:“追隨諸神前往瓦爾哈拉……”

  黑須老翁一只手往柜下摸槍,板起臉沉哼道:“付錢!”

  穿襖家伙張大嘴巴,朝他仍唱不停:“諸神前往瓦爾哈拉……”

  黑須老翁皺眉不已,臉色鐵青的忿問:“給不給錢?”

  穿襖家伙伸嘴湊近其臉,接著高唱:“前往瓦爾哈拉……”

  黑須老翁面籠殺氣,攥槍說道:“要唱也行,買單再唱?!?p>  穿襖家伙并沒掏錢,嗓音雄渾蒼勁地自顧唱歌:“瓦爾哈拉……”

  黑須老翁懣視道:“再拉一聲試試?”

  穿襖家伙拖長腔調(diào):“拉……”

  “拉你個卵!”黑須老翁開槍射臉。砰一聲響,穿襖家伙裂腮而倒,有根飛鉞投至,嵌在柜臺上。黑須老翁探手拔出,迅即拋擲。頭罩鐵桶之人歪著腦袋,肩挨一鉞,倒撞門邊。毛發(fā)散亂的蒙面持械者轉(zhuǎn)覷道,“死了沒?”

  見其猝挨一刀貫肩,有樂匆拽瓜皮小帽那廝避開,口中叫苦:“人真是沒救了,說話間又這樣……”

  “我就盼這樣,”葫蘆形狀冠帽高聳之人揚(yáng)起下巴,走來揪衫斥喝,“你傷人了!立刻扭送問罪,浴場歸我……”

  剛伸臂糾纏,不意手腕被黑須老翁反拿。葫蘆形狀冠帽高聳之人急要抬刃斜撩,黑須老翁先已抽出他別在腰間的短刀,沉臉低哼:“已知哪些是壞蛋,這種感覺真好!”隨即橫抹那人喉脖,血流如涌。葫蘆形狀冠帽滾落池邊,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徐徐轉(zhuǎn)覷。

  有個紡錘狀冠帽家伙持斧削背,黑須老翁甩投短刀,將其扎摔柜邊。紡錘狀冠帽家伙猶在血泊中掙扎爬行,黑須老翁拾斧走去劈斫數(shù)下,砍掉腦袋,拎起來拋往后面,擲翻一個舉刀沖近的須髯客,上前踩住,揮斧剁臉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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