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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星跡

第二百三十章 窮途觀赧(二)

衍星跡 燈洺 4008 2025-08-24 22:00:48

  云落順著他的視線下落,勾唇一笑,往前倚身道:“是啊。這里不好嗎?又沒有風沙、有沒有日曬,安安穩(wěn)穩(wěn)的,不好嗎?而且現(xiàn)在,還多了個帥小伙陪著。”

  “嘿嘿?!备粦粲凸獾哪樕暇`出笑,但立刻僵住,滿臉生出一股恐懼之色道,“我知道了!這房間這么小,要是不斷有人進來,人越來越多,會擠死的!我知道了,這里肯定就是這個折磨法——惡淵海在變著法子折磨咱們!啊啊啊……”

  他越說越激動,再次縮成一團鉆回墻角。

  富戶的這個想法趙水倒是沒料到過。

  他立馬轉(zhuǎn)眸看向其他幾人,發(fā)覺他們的神色都十分微妙——

  溫承年的背影一動未動,前面叫魏小的小子微不可察地冷哼一聲,順勢低下頭去將表情藏起,但顯然是否定態(tài)度的。而對面云落的動作最為豐富,先是細眉悄悄上揚了下,然后張開嘴做出驚訝的神情,同時瞥了眼溫承年和趙水這邊,面色更添幾分憂傷,說道:“真的嗎?真的會變成那樣嗎?溫大哥,可怎么辦,奴家好怕……”

  “多久才進來一個人?!睖爻心臧研兹∠拢盗舜档?,“真等人擠人的時候,只怕咱們都年入百歲了,還怕死不成?!?p>  “這不一下就來了兩個么?”

  “你不也把王婆子一起帶過來了。那是你們厲害!”

  溫承年轉(zhuǎn)頭拍了拍趙水的肩膀,后者陪著笑了下。

  屋中再次陷入安靜。

  長久的安靜。

  趙水的指尖在冰冷的銅壁上劃過,刮下一道青綠的銅銹嵌在指甲中。這方封閉的天地里,沒有晝夜交替,只有永恒的死寂,連彼此的呼吸聲都顯得格外突兀。究竟已經(jīng)呆了多久,他已經(jīng)完全沒有概念了,只知道記憶中那陽光的溫度、流水的觸感,都要記不清了。

  他有時覺得可笑,有時覺得人心真是比想象中還要頑強——曾在沙漠、地底覺得那么難熬的時候,此時再回首,竟快要忘卻那感受了。

  “誒,小子,你什么時候進來的?”溫承年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趙水反應(yīng)一陣,才意識到他在對自己說話。總算有了動靜,他搖搖頭,回道:“不知道……我算不清了?!?p>  “哦,也正常。外面還是星城嗎?”

  “瞧您這話問的?!迸赃呍坡湫Φ溃耙菦]有星城了,說不準咱們就能出惡淵海了?!?p>  “呵。”溫承年苦笑一聲,斜身倚在石壁上,說道,“那我怎么問,小子,星城是不是快毀了呀?”

  這句話聽著是玩笑,卻讓趙水的心“咯噔”一下。

  星城……

  現(xiàn)在的星城……

  趙水捏緊了拳頭,心中再次焦急起來。他不能再在這里耗費時日了,必須想辦法盡快找出此處的蹊蹺,破了此地之局才是。

  這樣想著,趙水仰頭向四處看去??蛇@空曠的銅壁中,除了七個角落和各居一隅的人,再無其他。

  “誒,說到這個,我突然想起來?!睖爻心甏蛄藗€響指,像是提到什么有趣的事,向趙水問道,“你聽說過星城預(yù)言嗎?”

  趙水抬眸看了他一眼,沒有立刻回答??礈爻心瓯犞苫笥趾闷娴碾p眼直盯著自己,才點頭“嗯”了一聲。

  溫承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猶疑,笑呵呵地繼續(xù)說道:“我記得,星門有預(yù)測過啊,星城里會出現(xiàn)一善一惡,二者對立,此消彼長,惡者危害星城、善者抵力扭轉(zhuǎn)局面?!?p>  “竟還有這種預(yù)測的事,誰信啊,真是無聊?!痹坡洳[起眼睛道。

  “云小娘子,你進來得早,有所不知。想我被抓那會兒,赫連世子已經(jīng)十歲了。”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趙水身上,帶著一種探究的意味說道,“我們這幾個進來得都早,對外面的事不清楚。你來說說,現(xiàn)在外面的星城怎么樣了?赫連世子是不是已經(jīng)接管星城了,那個惡人,出現(xiàn)了嗎?”

  趙水的心臟猛地一縮。

  星城,這個分明承載了他太多記憶的地方、與他息息相關(guān)甚至被他攪弄過風云的地方,竟然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了。溫承年的這句問話不知是閑聊還是試探,趙水保持面色的穩(wěn)定,臉上擠出一絲淡漠的表情說道:“不知道。我進來的時候,沒聽說什么動靜?!?p>  “什么也沒有嗎?”溫承年訝異道,“算算年歲,赫連世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長大了吧,他在做什么,沒有接管星城嗎?”

  “沒有。還是世子?!?p>  “哦——”溫承年站直身體,緩步走到趙水面前。他的步伐很輕,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那笑容如細針般輕輕刺在趙水的心上,讓他莫名地感到一陣不安。

  然后聽溫承年嘆氣,轉(zhuǎn)而狠狠罵道:“真是遺憾。赫連氏那老不死的,竟然還在。”

  趙水的眉尾抽動了下。

  “多希望預(yù)言里的惡人能夠出現(xiàn)!什么星罰律例,都是狗屁,倒不如換個惡賊當當,勝者為王敗者寇,若是那惡人贏了,一切都會改寫……小子,你應(yīng)該也是混道兒上的,沒聽過出了什么厲害的人物嗎?”

  他再次追問,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帶著獨屬于他的和氣笑意。

  “沒有。不過——”趙水手指摩挲著衣角,仰頭看他,回道,“道上雖沒有,但好像朝中出現(xiàn)了個厲害的人物,不過已經(jīng)被抓了?!?p>  “哦?是誰?”

  “好像是,赫連世子的弟弟。說善惡同出,是出自同一娘胎的意思?!?p>  “他都做了什么?”

  “謀殺兄長、擁兵謀反?!?p>  “嚯!”溫承年激動地一拍手,贊道,“好家伙!這你還說沒動靜,這個人分明就是那預(yù)言里的惡人。嘖嘖,若我和手下那群兄弟在,必會擁護他成就一番大事業(yè)。后來呢,他怎么了?”

  趙水垂眸撇開臉,簡短答道:“死了?!?p>  溫承年動作停頓,然后長嘆一聲,說道:“得,真無用,你說他是不是個廢物?”

  見趙水眉頭微皺撇開臉,他的手搭在趙水肩上,蹲下身,換了一種長者對年輕人語重心長的語氣道:“所謂‘廢物’呢,不是評價這個人的心智、能力啥的,而是勝利者對踩在腳下的人說的。他再怎么輝煌過、做了啥、有什么抱負,在失敗的那一刻就完全沒用了。史書上就會記載他所有的惡行、恥辱,把他的污名釘?shù)盟浪赖摹4笳煞蚧钜皇雷詈舐涞眠@個下場,他這一輩子啊,真算是白活了。你說是吧?”

  他的話在耳旁娓娓道來,像毒蛇一般,悄悄鉆入趙水耳中。最后四個字的反問,他說得略重,像是在刻意強調(diào)什么,,讓趙水暗暗捏緊拳頭。

  溫承年不動聲色地瞥了眼他的拳,繼續(xù)說道:“不過還好,至少他知道是誰把他踩在了腳下,也算輸?shù)闷渌N矣浀梦抑敖俾右患胰?,覺得單純殺了太過無趣,就設(shè)下埋伏,先把他妻子殺了,嫁禍給他,又給他女兒下毒,村里人責問那家伙的時候正好他跟老丈人拽女兒,嘿,嗝屁了……”

  趙水的胸口開始起伏。

  “到最后,這人死的時候,都不知道為什么遭遇這些、究竟是誰干的,你說好不好笑?這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我認為,這才是人最窩囊的死法,被殺死的時候連戰(zhàn)勝他的是誰都不知道,被人藏在暗處當笑話看,一下一下奪去所有,你說那家伙當時是不是,特別無力啊……”

  “夠了!”

  趙水攥拳站起身,直直盯著溫承年。

  后者卻似乎絲毫不怕他語氣中的怒意,跟著緩緩站起來,繼續(xù)道:“一個大男人,該頂天立地,創(chuàng)下一番事業(yè)!這赫連二世子無論出身、機會、官位和手段,都是上上乘,卻落得這種下場,你猜世人會怎么評價?說他豬狗不如、惡貫滿盈,墳前每人踩一腳、吐口水。若他當時再機警一些、狠辣些,何以至此!你說是不是?。俊?p>  溫承年的言語極富煽動力,在封閉的銅壁間回蕩更富情感,整個人貼近垂面而立的趙水,字字清晰。若此時趙水抬起頭,必能看到他臉上的笑容難得因緊繃而消失,眼睛像強盜看見金子般放著光。

  空蕩的地方在此刻靜默無聲。

  “是啊。”

  從趙水口中平靜地吐出的兩個字,打破了這份緊繃的寂靜。

  也讓溫承年臉上暗藏的狠厲轉(zhuǎn)為怔愣。

  他看見趙水抬起頭,靜靜看著他,那雙眼睛是少見的歷盡千帆深邃,讓他心中“咯噔”一下,氣勢頓弱。

  “您說得對,是窩囊、是可笑。被降服遺臭萬年的滋味確實不好受,所以您心里一定也很窩火吧,江洋大盜?”趙水反盯著他,勾唇笑道。

  溫承年的眼瞼抽動,臉上升出怒氣,但很快被他閉眼壓下去。

  “看來您對我的底細很清楚啊。你們也是嗎?”趙水環(huán)顧周圍一圈人,都被避開了目光,輕笑一聲繼續(xù)說道,“怪不得,我問了一圈你們的來歷,交代得都很是清楚,可你們卻從來不問我和富戶二人的姓名過往——或許是像我對富戶的名字一樣,不感興趣??蛇@個臭小子找我打架的時候,卻說我‘不是很厲害嗎’,怎么,我這模樣看著就能知道很厲害?”

  趙水向那溫承年走近,兩人的個頭差不多高,彼此平視,可以清晰地看到對方的神情和眼神。趙水輕蔑一笑,盯著對方問道:“廢了這么多話試探我,是為了什么?了解我的過去、激發(fā)我的能力、還是讓我崩潰懊悔?”

  溫承年的眸光在最后一句時顫動了下,被趙水精準捕捉到。

  崩潰懊悔?

  為什么?

  正思索間,忽然聽到一角的云落小娘子笑了,她開口道:“呵,被看穿了吧?我就說你想這樣捉弄人實在沒意思?!?p>  “要你管?!睖爻心昀渎暤?,此前的笑意綿綿倏忽盡散,取而代之的是冷酷兇狠的面容——一副更貼切江洋大盜身份的面容。

  他轉(zhuǎn)過臉,和蹲在地上的魏小對視一眼。

  趙水看他二人的無言交流,心感不妙。

  果然,一直蹲在角落里的魏小突然扯開嘴皮笑起。他像一頭蓄勢待發(fā)的獵豹,在溫承年的眼神示意下,突然躍起,猛地撲向趙水,拳頭轉(zhuǎn)眼便帶著風聲砸了過來。趙水撤步想躲,可手臂卻被近在咫尺的溫承年抓住,來不及躲閃,眼眶便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拳。

  “還想躲他身后?你以為他真是靠山??!”魏小嘲弄道,揪住趙水的衣領(lǐng),又是一拳揮了過來。

  趙水掙扎著想反抗,可溫承年年歲雖大,手上力氣卻不弱,竟將他往前一拉,踉蹌著向前倒去。趙水的身體不穩(wěn),直對著魏小的拳頭而去,即便側(cè)頭躲過眼眶,額間卻無處可躲,被撞上太陽穴,眼前頓時泛起金星。

  甩頭睜眼,只見溫承年立在他眼前,臉上又掛回那副斯文的笑容,手上的動作卻是毫不留情的暴力,兩拳齊出,將趙水打橫擊飛,撞到墻壁倒下。

  “讓你嘚瑟!”魏小叫道,“老子說過,落老子手里,會好好收拾你,哈哈!”

  猴子似的笑聲間,魏小和溫承年齊齊活動筋骨上前,將趙水堵在角落中。

  雙拳難敵四手,趙水被兩人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蜷縮在角落里,只能勉強護住頭部,任由拳頭落在身上。疼痛不斷傳來,他感覺到腫痛,估計已經(jīng)鼻青臉腫了,但他咬緊牙關(guān),不肯發(fā)出一絲吃痛的聲音。

  他知道,他們除了想發(fā)泄外,大抵也是想達到某種“崩潰”的目的。否則,魏小就不會在一開始就對他出手。但是這里這么漫長,他們總會疲憊,總有一天會停止攻擊,因此趙水強壓下心中的怒火與屈辱,努力咬牙堅持。

  他的目光透過眼角的淤青,冷冷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將他們看做跳梁小丑。

  就在這時,云落輕柔的聲音響起,說道:“好了,別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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