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天眾當上武林盟主后,武林并未立刻平靜。
前兩年,呂天眾的統治如同淬火精鋼,冰冷而暴烈。
血衣門門主不信邪,率眾屠戮古元國邊境一村寨,揚言“呂魔頭管天管地管不到老子拉屎”。三日后,其頭顱被懸掛于古元國都城門,血衣門總壇化為焦土,無一生還。
黑煞幫劫掠商隊,虐殺婦孺,叫囂“盟主不過一莽夫”。翌日清晨,幫主連同七名當家被釘死在總舵演武場的木樁上,周身骨骼盡碎如齏粉。
天鷹堡恃強凌弱,強占民田,堡主放言“盟主也要講規(guī)矩”。當夜,堡主書房桌案上,多了一枚染血的鷹頭玉佩,堡外三千畝良田地契不翼而飛,悉數歸還農戶。
鐵劍山莊莊主之子奸淫擄掠,莊主欲包庇。呂天眾親臨,一掌拍碎莊主護身寶甲,廢其子武功,斷其四肢,懸于山莊牌樓三日示眾。莊主羞憤自盡,鐵劍山莊自此閉門謝客。
山莊建立后的幾年間,此類雷霆手段屢見不鮮。古元國境內,大宗門噤若寒蟬,小幫派規(guī)矩做人。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竟成一時之景。百姓私下稱其為“血手閻羅,護國金剛”。
然而,鮮為人知的是,呂天眾對這些“惡徒”施以血腥懲戒,背后固然有維護秩序、兌現“護國金剛”之諾的本能,但更深層、更急切的動力,卻源自一個極私人的執(zhí)念:他想證明給趙汐看。
每當他用那雷霆萬鈞的殘酷手段碾碎一個為禍者,內心深處都有一個念頭在咆哮——看!我又除掉了一個禍害!我是對的!我是在替天行道!是在保護那些像你當年懸壺濟世想要保護的人!
他近乎偏執(zhí)地搜集著那些惡行的證據,在出手前,偶爾甚至會刻意讓消息傳到趙汐耳中。那些被他血洗的幫派、釘死的兇徒、粉碎的惡霸,都成了他試圖遞到趙汐面前的“投名狀”。他內心深處無比渴望看到趙汐那雙清澈眼眸中對他的認可,哪怕一絲也好。他想讓她明白,他呂天眾并非天生嗜殺,他殺的,都是該殺之人!他的暴力,是清掃污穢的鐵掃帚!他本質上……是在做她心目中“正義”的事情!而不是她曾深惡痛絕的濫殺無辜!
趙汐何嘗不懂?每一次聽到那些惡行的終結,聽到百姓傳頌“護國金剛”的威名時,她心中確實會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輕松,仿佛某個污點被強力清除。她懂他的目的——這些被他踩碎的人渣,的確罪該萬死。她甚至能從他那帶著一絲期盼、如同做了好事等待夸獎般(雖然表情還是兇狠)的眼神深處,捕捉到那份笨拙又固執(zhí)的討好。
可懂歸懂。
當那些血淋淋的細節(jié)——被碾碎的骨骼、被懸掛示眾的殘軀、被釘死在木樁上扭曲的絕望面容——不可避免地傳入她耳中時,那深入骨髓的恐懼和不適感便會洶涌而上,讓她臉色發(fā)白,手指冰涼。她心中的天平劇烈搖擺:認可他為民除害的目的,理解他證明自己的渴望,卻依舊無法認同他那原始、蠻橫、令人膽寒的殘忍手段。這種矛盾,讓她看向他的眼神,永遠帶著一層難以徹底消融的復雜薄冰。
然而,一切的轉變,始于趙汐腹中生命的悸動。當呂天眾第一次隔著妻子的肚皮,感受到那微弱卻有力的胎動時,這個以鐵血鑄就武林秩序的男人,身體瞬間僵住。那雙曾捏碎無數敵人喉骨、沾滿血腥的手,第一次在趙汐溫柔的注視下,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惶恐,輕輕覆上那孕育著新生命的隆起。
趙汐看著他眼中翻涌的復雜情緒——暴戾、驚奇、無措,最終化為一絲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什么珍寶的柔軟,以及一絲…更深沉的渴盼。她握住他粗糙的大手,聲音輕柔卻帶著安撫與引導的力量:“天眾…我們的孩子…需要一個安寧的家,一個充滿溫和與寧靜的地方成長。外面的風雨…那些爭斗與血腥…能少些嗎?”她特意將“外面的風雨”與“爭斗血腥”相連,既是請求,也是隱晦地表達:為了孩子,也為了她心中期許的那種平和。
那一刻,呂天眾沉默良久。他低頭看著妻子充滿希冀的眼眸,又感受著掌心下那微弱卻頑強的搏動。這新生命的存在,比任何血腥的功績都更直接地觸碰到他心靈深處某種未曾開發(fā)的柔軟。一種從未有過的、名為“守護”的責任感,夾雜著想為孩子和妻子營造一個沒有“她厭惡的暴力”的環(huán)境的強烈愿望,如同破土的幼苗,在他堅硬如鐵的心房中悄然滋生。他緩緩點頭,聲音低沉卻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和…一絲嘗試改變的決心:“…好?!?p> 自此,呂天眾才真正開始收斂鋒芒,將重心從武林紛爭的鐵腕鎮(zhèn)壓,逐漸轉向守護這方小小的凈土,守護他的妻兒,尤其是那個即將降臨的新生命。他需要一個地方,一個只屬于他和她的地方,一個能隔絕外界所有覬覦與紛擾的真正安寧的凈土。過去那種依靠血與火來證明“正義”的方式,在守護家園和期待妻子接納的新目標前,開始顯得不合時宜。他想嘗試一種……或許趙汐和孩子更能接受的方式。
于是,落霞山莊成了隔絕喧囂的堡壘?;痉畔挛淞旨姞幍膮翁毂姡瑢⑿纳窭卫蜗涤谄拮优c即將到來的孩子身上。
近三歲的呂天霸如小虎崽,跌撞奔跑追蝶,或好奇戳弄父親剛種下的藥草嫩芽?!暗?!娘!”清脆童音充滿活力。呂天眾常放下手中歪扭的木劍木馬(那是他笨拙為孩子們準備的玩具),一把撈起撲來的小肉團,高高拋起接住!冷硬眉眼不自覺地舒展。
約十個月大的呂天將與呂天軍,像粉雕玉琢的糯米團子。趙汐或扶著他們在鋪著軟墊的地上練習站立挪步,或用撥浪鼓逗弄他們爬行嬉戲。她指著忙碌螞蟻、啁啾小鳥、藥圃中散發(fā)清香的藥草,柔聲教他們辨認世界。這時,呂天眾便隨意靠在廊柱,目光追隨妻子溫柔專注的側臉。一種名為“滿足”的暖流熨帖心間。
他學著控制雷霆嗓門,用那雙曾沾滿鮮血、如今布滿木屑泥土的粗糙大手,小心翼翼撫摸趙汐高高隆起的腹部。當掌心感受到有力胎動時,眼中閃過一絲驚奇與柔軟。他甚至笨拙地跟著趙汐辨認草藥,把“紫蘇”叫成“紫草”,把“薄荷”認作“野草”,鬧出笑話,引得趙汐掩嘴輕笑。
趙汐臉上,始終洋溢寧靜滿足的光輝。她常坐窗邊軟榻,沐浴陽光,一手輕撫圓潤肚子,一手拿草藥圖譜,柔聲對腹中孩子低語:
“寶寶,這是紫蘇,可驅寒散邪…那是薄荷,清清涼涼…”
“外面有很高很高的山,開滿花;很寬很寬的河,清亮亮;望不到邊的大草原,綠油油,風一吹,像波浪…”
“你們的爹爹啊,可是個大英雄!”她眉眼彎彎,聲音溫柔似水,“他保護了很多人,趕走了很多壞人,讓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生活…”她將呂天眾的血腥過往,巧妙轉化為守護弱者的英雄事跡。
呂天眾在一旁聽著,臉上泛起不易察覺的紅暈,嘴角咧開近乎傻氣的笑容。他喜歡聽她這樣描述他。
然而,【龍魂弓】的詛咒,如同深淵惡蛟,從未真正放過他們。神器帶來的陰影,只是被呂天眾強大力量暫時壓制在山莊之外。覬覦神器的貪婪目光從未斷絕。
山莊安寧的幾年間,大小試探偷襲不斷:
蒙面刺客趁夜色潛入,身法如煙,意圖盜弓,被守在弓前的呂天眾一掌震碎心脈,尸體滑落院墻。
精于土遁的高手破土而出!刀光直取教導天將天軍識字的趙汐!千鈞一發(fā)!呂天眾一聲裂石穿云的怒喝炸響!蘊含無上罡氣的音波如重錘砸魂!土行者身形尚在半空,便七竅流血,如破麻袋般砸落斃命!音浪震塌半面院墻!
三名隱世宗師聯手而來,布下絕殺劍陣!揚言替天行道!那一戰(zhàn)打得飛沙走石!呂天眾浴血奮戰(zhàn),金剛不壞硬撼劍氣,天元罡氣化怒龍咆哮!最終將來敵盡數誅殺莊前!罡氣對撞將外圍地面犁開深溝!
每一次危機,都被呂天眾以絕對力量粉碎。他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守護著這片桃源。然而,每一次戰(zhàn)斗的余波,都讓趙汐心驚膽戰(zhàn),也讓年幼的天霸躲在母親身后。隨著趙汐臨盆之日的臨近,那些暗處的窺探目光變得更加頻繁焦躁,如同餓狼般,死死盯著山莊,仿佛嗅到了守護圈可能出現的、最致命的“縫隙”。
數年間,呂天眾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岳,粉碎一次次窺探與襲擊。
然而,隨著趙汐臨盆之日的臨近,暗處的窺探目光變得焦躁貪婪,如同餓狼盯上了守護圈可能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