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縣偶遇爺孫,有客棧萬里鵬程。
徐大先生進了客棧便見到掌柜的在打算盤,心里一樂竟是碰到了熟人了。
要說這掌柜的也不是旁人,便是那放牛老丈的孫子。
徐大先生哈哈一笑道:“這可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閣下不是著急尋你家老爺子回來用飯,怎的又在此處做上大掌柜?”
掌柜忙笑臉相迎:“吆,客官您這是說的哪里話?
此間便是我們程家府上的基業(yè),咱們倒是有緣,您兩位是打尖還是住店?”
徐大先生笑著搖搖頭,覺得這爺孫兩人倒是有趣。
心想:“這哪里是有緣,明明就是你家老太爺引的路!”
心里雖這么想嘴上卻道:“有趣有趣,那閣下便是程掌柜了,我與閨女行經(jīng)貴地,想要住上一宿,掌柜的就給我們兩間上房。
明個一早我們趕路,有勞掌柜的備上些吃食,咱們將行囊拾掇妥當便來用飯。”
程掌柜的趕忙應(yīng)承下來,叫上小二先領(lǐng)著徐大先生二人回房。
收拾好了行囊,一刻鐘功夫,徐大先生與鶯鶯便來到前堂用飯。
此間客棧其實不大,能有七八間客房,收拾的倒干凈。
這晌也到了吃飯的點,前堂有八九張方桌,有三五桌已經(jīng)上了人。
靠墻角的一桌坐著一人,帶著斗笠,生了絡(luò)腮胡,正是在打天水郡一路跟過來的那絡(luò)腮胡漢子。
這漢子當然是沖著徐大先生來的,若不然怎會這樣巧,徐大先生與鶯鶯到哪里他便到了哪里。
店小二見徐達兩人出來,便迎上去:“客官,您這邊請,酒菜都給您備妥了,三菜一湯,給您老熱上了一壺上好的老汾酒!”
只見桌上擺著三菜一湯,還有一個大海碗,里面燙著一小壺酒,這晌都能聞見酒香撲鼻。
見到此處,徐大先生心里舒暢,心想:“奔波了這許多日,今日竟在武功鎮(zhèn)之中得了閑,幾月不曾飲酒了,今日便喝上幾盅?!?p> 仔細看來,桌子上擺著‘熗瓜絲兒,油潑肉’還有一個‘山雞丁兒’,湯是‘三絲湯’端的色香味俱全。
徐大先生與鶯鶯落座,鶯鶯便道:“爹,咱碰到的那放牛老丈,定是有意在那道邊,等外鄉(xiāng)過路人。
有問路的就將人引到了此間住店,拉自家生意,好**猾。
不過此間酒菜客房倒也不差,若不然非得去找那老漢理論一番才是!”
方一說完,便聽身后有人‘咳…咳’的干咳兩聲。
鶯鶯趕忙回頭一看,不是旁人,便是那放牛老丈,此時正站在自己身后。
嚇的鶯鶯一激靈,心想:“這老頭幾時站在了自己身后,怎的一點動靜也沒有?!?p> 徐大先生當下卻是當真不敢再小視這老丈,起身拱手道:“還未曾向前輩道謝,卻是又見面了,敢問前輩大名?”
徐達從這老丈為自己引路,再到他悄無聲息便到了鶯鶯的身后。
期間連自己都未察覺,便知老丈絕非泛泛之輩。
論年齡的話,恐怕此人比自己師傅的輩分還要高出一輩。
單說輩分和閱歷,說出來只怕要嚇死人。
老頭卻是裝瘋賣傻的說道:“吆,你這后生記性倒是好的很。
記住了老漢我給你指的路,好好好!”自己的來歷卻是分毫沒有透漏
老漢打個哈哈接著說道:“你們吃好喝好,我就是逛逛,逛逛!”
鶯鶯卻是沒好氣的低語道:“哼,信了你的鬼呢!”
說話聲音極小,本是說與自己聽的。
怎知老漢卻鬼使神差倒了回來:“啥?丫頭嫌菜不貴?那好辦的!”
轉(zhuǎn)頭對掌柜的喝道:“大孫子兒,怎的招呼的客人,客人加菜你都聽不見?
這桌加上兩盅燕窩,哦,對了,要上好的血燕,快些上,別叫人等的急了…聽見沒有?”
掌柜的答應(yīng)慢了,老漢竟掄圓了手里的拐棍要動手。
不知是年紀大了還是怎的,誰知拐棍方掄了起來,卻一把沒抓住,掄飛了出去。
好巧不巧,眾人眼睜睜的看著拐棍,打著彎的向坐在墻角的尹旭明飛去。
不偏不倚,若照這般落下,正好就能砸在了尹旭明的腦仁上。
拐杖打一下,雖死不了人,但保不齊就能開了瓢。
鶯鶯方要驚呼出聲,卻見尹旭明陡然間一伸手,便將拐棍接了住。
這時那老漢卻裝傻賣呆的說道:“咦,你這漢子什么時候偷了老漢的拐棍?還不快快與老漢送了來?!?p> 一會功夫鬧出了這許多動靜,眾人早就都向墻角的尹旭明看去。
這一切發(fā)生的太快,眾人就有心提醒,怕也不及,但卻不像大家伙想的那般。
漢子沒有開瓢,卻穩(wěn)穩(wěn)將老丈拐棍抓在手中。
程老漢卻有些不樂意,好像沒將這人開瓢,他心中不爽。
扯著嗓子喝道:“兀那漢子,好生沒理,怎的要偷了老漢的花梨手杖不成?”
老丈倒也有趣,惡人先告狀。
鬧出動靜不小,絡(luò)腮胡漢子也是叫苦不跌。
他見有拐棍從天而降,哪里能想許多,下意識的伸手接住,倒是干凈利落。
只是自己一路跟隨徐達而來,最怕身份暴露,誰成想現(xiàn)今倒成了滿堂焦點。
徐大先生雖見老丈瘋瘋癲癲,可這人定不簡單。
拐棍看似是老丈不經(jīng)意的甩脫手,他卻覺著是老丈有意向著那漢子甩去。
此時徐大先生也轉(zhuǎn)頭看那漢子,仔細看來才發(fā)現(xiàn)這人有些面熟?
好像路上在哪里曾見過,還不只見過一次。
若非老丈鬧這一通,還真不會注意此人,當下便留了心。
武功鎮(zhèn)崇尚武學(xué),此時飯?zhí)弥校彩怯行┚毤易印?p> 在場者,多半都能瞧出,差點被開瓢的漢子,手上是有功夫的。
“你這老丈好不講理,方才若不是在下手快,現(xiàn)今豈不是叫你打破頭?不與在下賠禮,尚自胡攪蠻纏?”
這漢子未將老丈放在心上,只當是個瘋癲老頭。
饒是如此,卻是有些擔心自己身份暴露。
怎知老丈一聽漢子說話,卻是氣焰更勝,跳腳道:“什么?你說老漢不講理?
你這小兒不知尊老,且來由得大家伙評理!”
漢子顯然非是武功鎮(zhèn)人,但凡武功鎮(zhèn)中都是曉得,程老頭沒人愿招惹。
老頭發(fā)起瘋來,才是狗皮膏藥,一旦沾上,非叫你蛻層皮才好。
老丈步伐矯健,幾步來到絡(luò)腮胡近前:“你且說個明白,你是說老頭子要害你性命?明明是你想要偷老頭的手杖!”
說著兀自去採絡(luò)腮胡衣領(lǐng),絡(luò)腮胡哪能愿意?
此時他心里也是窩火,他一路監(jiān)視徐達,本就吃住不好,如今有遇上這瘋癲老丈,心中怎不窩火。
這晌見老丈抓向自己衣領(lǐng),絡(luò)腮胡下意識就想將老丈推開。
誰知這老丈竟是神不知鬼不覺讓了過去,還假意向前一摔,向自己身上趴去。
看似不經(jīng)意,可是徐大先生瞧的明白,老丈的身法好生了得。
絡(luò)腮胡沒有料到,自己一推竟不能得手,反見老丈向自己身上趴來。
當下就想閃身讓過老丈,老丈見絡(luò)腮胡閃身后退,便也順勢邁出右腳,踩在了絡(luò)腮胡左腳之上。
這下可好,大家伙就聽絡(luò)腮胡漢子‘嗷’的一聲怪叫,竟是撕心裂肺好不痛苦。
初時幾人不明所以,都叫這漢子嚇了一跳。
等大家定睛一看,原來是老丈踩到了這漢子的左腳。
知道這老漢底細的人都是一咧嘴,老丈干架沒少用這一招。
但不知道這老漢底細的,都在琢磨:“這絡(luò)腮胡漢子空生個架子,竟是個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一個老頭踩了你一腳能有多疼,這般的大呼小叫!”
程老漢竟也叫絡(luò)腮胡嚇了一跳,一時竟手足無措,慌亂間一把抓住漢子絡(luò)腮胡。
怎知‘呲啦’一聲,竟將這人的胡子盡皆採了下來。
原來這漢子的絡(luò)腮胡是使魚膠沾上,那叫一個結(jié)實。
雖然不是真胡須,但此時叫程老漢一把薅下,雙頰當即紅了一片。
眾人也都跟著倒吸了一口冷氣,不自覺都摸了摸自己下巴。
大家伙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人原來是易容打扮,粘的假胡須。
這人既是沾的假胡子,那定是為了掩人耳目。
場中有幾個原本就是走江湖的,當下便都將手放到了隨身兵刃上。
徐大先生卻不動聲色,可眼睛已然瞇了起來,盯著尹旭明像在想什么。
程老漢抓著一把假胡子‘啊’的大叫一聲,向后猛地一跳說道:“哎呀,媽呀,嚇死老頭,你他奶奶的,這是戴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說完看了看手中假胡須,又看看此時正在哀嚎著,一手捂臉一手抱腳的漢子。
程老漢向前一步,方要開口,就聽漢子急道:“徐大先生救我!”
眼下這漢子已然被這程老頭嚇住,在這漢子眼里,程老頭哪里還是什么弱不禁風的老老人家,簡直是要人命的惡棍,惡棍都要比他強些。
眼下漢子方一開口,眾人都是一驚。
當下便有人疑道:“什么,徐大先生?你這漢子說的可是寒溟谷主徐達?”
程老漢兀自打諢道:“什么徐達徐小,你且與我說說這東西怎樣粘到臉上了的?!?p> 說完程老漢身手,竟是要摸摸漢子臉頰。
眼下這漢子哪里還敢叫老頭再碰自己一下,當下又是喊了一句:“大先生再不救命,小的可要死了!”
直到此時,徐達才來到程老漢身前,施禮道:“還望前輩手下留情了,年輕人說話莽撞,沖撞了老先生,在下替他求個情,您老看可好?”
這老漢看見徐大先生拱手施禮,嘿嘿一笑:“你這后生不錯,不錯,老頭子喜歡,便看你幾分顏面,喂,你這小子不趕緊將老漢的拐杖還了!”
眼下這漢子哪里還敢多說一個字,趕忙忍著腳痛和臉痛,將地上的拐棍撿起,用衣袖擦干凈,雙手交到程老漢手中,此時卻連頭都不敢抬。
他也不是傻子,此時明白這老漢不是普通人,演這一出戲,是有意要揭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