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浩武被電話吵醒,傳來了三亮的聲音。
“面具哥,我真的沒有辦法了,你們救救我吧!”
“你在哪?怎么了?”
“我、我在酒吧?!?p> 郝遠和浩武快步出了旅店,祁佳麗已在車邊了,三亮先給她打了電話。
來到酒吧,七八個人把三亮圍在墻角,桌子上放滿了酒,有的空瓶、有的半瓶,還有一張二十多厘米長的賬單。
三亮塌落肩膀發(fā)著呆,鴨舌帽遮住了他的半張臉。
“表白哥,我真的只想聊聊天,我先說隨便吃點她不同意,非要來酒吧。來了之后點了很多很貴的酒,我說我只有三百塊錢,她說她請客,可我不知道什么時候她就走了啊!”
店員說:“你們之間怎么回事我們不感興趣,重點是把這酒單結(jié)了?!?p> 郝遠拿起單子,上面點了十幾種酒,最貴的400多一瓶,便宜的也要80塊,總計2600多,“喝出不少花樣啊。”
三亮急說:“我一瓶也沒點,都是她點的,根本喝不了,你看剩了一大半!”
郝遠說:“以后想聊天找我,買什么酒你說了算。”
三亮說:“表白哥,你這是什么意思啊,我的錢都用來找你了,你得救我??!”
郝遠說:“這得用錢解決,我沒錢?!?p> 三亮反應(yīng)飛快立刻看向祁佳麗,“法拉姐,救救我!”
祁佳麗問三亮:“你還能找到那個人嗎?”
三亮翻了翻微信發(fā)了條消息,然后一臉驚訝,“她把我刪了。”
祁佳麗微微垂頭,目光掃了一周,郝遠點了支煙走了出去。
早上的大埔已有熱意,手指憋得緊,他把創(chuàng)可貼一一揭下,這時又疼了起來,整只手都疼,隆起的手背像螃蟹殼。
食指和中指長到了一起,一支煙的時間也沒能掰開,他撥了撥膿漿,露出兩根似牙齒一樣白花花的東西,像是骨茬。
不大一會兒,三個人出來了,像保釋一個犯人。
他們就近找了一家早點鋪子,看上去只有郝遠胃口還行,他把右手放下桌下,左手笨拙得用著筷子和勺子。
“法拉姐,錢我一定還你?!?p> 祁佳麗笑了笑,這句話太耳熟了。
浩武說:“祁姐,我們能不能在大埔多待些日子?”
“做什么?”
“我想賺點錢?!?p> 祁佳麗把包里的錢都拿出來,“還有三千多,差不多夠走完了?!?p> 浩武說:“我賺錢是想給遠哥看病,他不能等了。”
“看???”三亮快速抱起郝遠的胳膊,看到那只手的時候立刻大喊,“表白哥,你這是中毒了??!”
郝遠把手掌拿開,三亮忙說:“法拉姐,我們先不要往前走了,看病要緊?!?p> 郝遠說:“別操心我,我自己能看?!?p> 三亮急說:“能看你為什么不去看?”
郝遠說:“不疼?!?p> “這不是疼不疼的問題,我也要留下賺錢!”
他們在大埔留了下來,浩武在酒吧唱歌,每天只有200塊,三亮去做鐘點工,一小時15塊。
浩武用心唱、努力唱,從未覺得這趟旅程像現(xiàn)在這么難,比成都時候還要難,起碼那時他們還是一個整體。
三亮負責(zé)刷碗,速度還不如別人一半,工資也變成了一小時10塊,他算了算要大半年才能還上祁佳麗的錢,他后悔沒有帶上畢業(yè)證,可再一想洗碗似乎是不需要學(xué)歷的。
三亮賺的第一筆錢給郝遠買了酒,來找郝遠聊天。
三亮喝啤酒小口抿,頻率很快,像面對一種禁忌,不敢猛烈碰撞又按捺不住期索。他的眼睛本就又大又亮,一杯酒下去,像被泡過一樣,有的人喝酒走腎、有的走皮膚,三亮走眼睛。
郝遠沉默著喝酒,三亮幾次張嘴又閉住,暗暗舒著氣息,像課堂下一個就被提問似的。
“表白哥,你們是從青島走過來的,一路上走了多少城市呀?”
郝遠說:“記不清了,十幾個了吧?!?p> 三亮說:“我要是在青島上大學(xué)就好了,那樣我們就會一起出發(fā)。”
郝遠說:“你看你才走了幾站,相機都賣了?!?p> 三亮嘿嘿笑,“和你們在一起,我覺得每天都很豐富,連晚上的景色都不一樣呢。如果有一天我走進社會,一定會記得這段好時光?!?p> 郝遠說:“快了,行程快結(jié)束了?!?p> 三亮抿了抿嘴,“表白哥,我對你們?nèi)齻€都很好奇,你對我好奇嗎?”
郝遠喝了一杯酒,“好奇?!?p> 三亮趕忙往前湊了湊,“表白哥,我有個秘密誰都沒說過,你想不想聽?”
“什么?”
三亮咕咚咕咚喝了三大口酒,“其實我喜歡我們的力學(xué)老師。”
“她喜歡你嗎?”
“不知道?!?p> “你和她表白過?”
“沒有,但是我給她推薦了好多電影?!?p> “那有什么用?!?p> “當(dāng)你喜歡一個人又沒法說的時候,向她推薦東西是最好的交流方式?!?p> 郝遠想了想點點頭。
三亮拿出一張內(nèi)存卡,“她住在學(xué)校旁邊的小區(qū),我大學(xué)那會每天晚上都會守在她回家的路上,拍了兩千多張照片,可惜現(xiàn)在看不到了,看不到她也看不到她的照片了。表白哥,你說我該怎么辦?”
郝遠說:“這方面我是反面教材?!?p> 三亮說:“其實我沒打算從你這里得到答案,只要能找個人說出來感覺就很好呢?!?p> 郝遠說:“很多事都是沒答案的,就像我們這趟行程?!?p> “那為什么還要走下去呢?”
“有人沒有走完,我想帶他走完,如果我也不能走完,你也要抱著他走到最后?!?p> 三亮點頭看了一眼床頭柜上的骨灰壇,隨后目光不由得被郝遠的右手牽住,“你真的不疼嗎?”
“不疼?!?p> “那你說法拉姐疼嗎?”
“什么意思?”
“我覺得她也疼,可是你們之間,其他人誰也沒辦法?!比撩蜃煺f,“在舟山的時候,法拉姐不讓我們聯(lián)系你,他說你會一直等下去,你不會離開舟山。如果你離開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最后你離開了,但這一切并沒有結(jié)束?!?p> 郝遠喝了一大口酒,酒杯放在桌上發(fā)出了響聲,“結(jié)束了,都結(jié)束了?!?p> 三亮說:“表白哥,你知道許澤這個人嗎?”
“知道,你怎么會知道?”
三亮扭捏了一陣,“法拉姐說,如果你離開了舟山,她就會答應(yīng)許澤,和他結(jié)婚。”
兩個人忽然對視起來,他們的嘴角以同樣的速率上翹起來,隨后一同大笑——
“狗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