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佳麗下了車,九點鐘的京昆高速,盡處是擁擠的燈光,有的人反復(fù)切著遠(yuǎn)近光,有的人坐在地上打撲克,更多的都在車?yán)锘杌杷ァ?p> 夜風(fēng)拂著祁佳麗的長發(fā)與紅裙,大月亮從駛來的方向升起。郝遠(yuǎn)站在她身邊,對著同一個方向,都平靜了下來。
郝遠(yuǎn)拍下了此行的第一張照片。
“怎么樣?旅途中還是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吧?”
郝遠(yuǎn)點了一支煙,祁佳麗以為他又要發(fā)表長篇大論,他卻沉默下來。
望向周邊,只有他們二人看著月亮,這么美的公路月色不正是詩和遠(yuǎn)方最好的注腳嗎?可更多的人在想是拆開倆王還是留著王炸,是多一個炸彈還是打一個春天。
多少的詩和遠(yuǎn)方變成了痛和牢籠,就像裹著無數(shù)文藝青年情懷的綠皮火車,在疲乏與窘迫中駛向自以為的救贖,其實路上的日子也只是日常的一部分罷了??墒呛芸?,郝遠(yuǎn)又收起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因為也并不是每個人都需要救贖。
“真的是你,我看了半天以為認(rèn)錯了?!币粋€男人向郝遠(yuǎn)走來。
二人一看居然是昨晚上對門犯病的那個齙牙男人。
“好巧,看好病了?”
男人搖了搖頭,“我租了個面包車,把她送回去,想不到堵車這么厲害?!?p> 他大口大口抽著煙,眼圈紅紅的。
郝遠(yuǎn)不知道該說什么,男人回到面包車,拿過來幾包方便面,“還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時候,你們將就吃點?!?p> “不用了。”郝遠(yuǎn)擺了擺手。
男人苦笑,“我能吃多點,拿著吧?!?p> 10點多的時候,車流終于逐漸松動了,應(yīng)急車道上也出現(xiàn)了很多警車,一點點開始疏通。
蠕動了二十多公里,前面?zhèn)鱽頋庵氐臒熝?,一輛油罐車發(fā)生爆炸,后面多輛車追尾,公路地面和設(shè)施都被破壞。
面包車下了路,來不及多看幾眼,消失在夜色中。
“還有三百多公里呢,又餓又困,我們找地方歇下,明天再趕路吧?!睅讉€人狀態(tài)都很差。
下一個下路口,郝遠(yuǎn)開車下去,安和吃光了方便面,打開車窗,有了力氣又開始唱起來白龍塔。
前面是一條縣道,一個人背著一把吉他在路邊招手。
郝遠(yuǎn)停下車,這個人頭發(fā)很長,幾乎披到肩上,穿著黑藍(lán)色襯衫、牛仔褲、棕皮鞋,臉型很瘦、喉結(jié)突出,三十歲上下。
“兄弟,能帶我一程嗎?”
“你去哪?”
“就到前面那個縣城吧?!?p> “上來吧?!?p> 吉他男子上了車,“謝兄弟了,我叫丁浩武,叫我浩武就行?!?p> 吉他壓住了安和的腿,安和很用力把它推開。
浩武對安和笑了笑,“不好意思。”
安和不理他,繼續(xù)哼著白龍塔,不大一會兒,吉他聲忽然響起。
安和立時有了興致,浩武彈著,他唱著。郝遠(yuǎn)和祁佳麗都有些訝異,浩武這么一彈掩蓋了安和不全的五音,竟讓白龍塔順耳了許多。
隨后浩武也唱了起來,他的音色不是安和能比,沙啞卻很有穿透力,到后來安和已經(jīng)不好意思唱了。
如果生活的一切都是難題,
不斷重復(fù)著努力與放棄,
如果你也討厭鏡子里的自己,
怎樣用力都照不到心底。
……
假如你曾遭遇背叛也背叛別人,
虛偽地向很多人狂奔,
假如你心有所向卻總找錯了門,
不曾相遇卻受夠了離分。
……
浩武唱了很多遍,這首白龍塔已經(jīng)被重新演繹了,不得不說它是一首真正的歌了。浩武的聲音讓這首歌有了更多迷茫、憧憬甚至流浪的味道。
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鐵皮酒盒喝了一口,洋酒的味道彌漫開來,浩武很開心,“好詞!真的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郝遠(yuǎn)笑問:“你是學(xué)音樂的?”
浩武笑了笑,“沒上過大學(xué),亂學(xué)的?!?p> 到了縣城,四人最先來到了一家拉面館,大盤雞、羊肉泡饃,頗具西北風(fēng)情。
浩武沒怎么吃,坐在柜臺邊彈唱起來。他唱了幾首歌,可惜并沒有換來掌聲,倒是一桌桌客人以看賣藝人的眼神看著他,搞得飯店老板也很尷尬。
祁佳麗推了推郝遠(yuǎn),“這個人很有才啊,不光會寫歌,聲音也挺好聽。”之后又神秘兮兮湊到郝遠(yuǎn)跟前,“我和你說,他不是沒上過大學(xué)。”
“你怎么知道?”
“他吉他的背面貼著北大的錄取通知書!”
“北大?”安和聞聲大驚,“這是很小時候我娘給我定的夢想,只要別人問我夢想是什么,我就說考上北大!”
郝遠(yuǎn)說:“你家教挺嚴(yán)啊,我還有個清華可選?!?p> 祁佳麗鼓著氣,“我說的是真的!”
郝遠(yuǎn)故作深思,把二人腦袋招呼過來,“我給你們分析分析,他把錄取通知書貼在吉他上,說明這東西對他很重要,但是上過大學(xué)的人誰會在意錄取通知書?所以只有一個可能,他考是考上了,但因為各種原因最后沒去了!”
祁佳麗想了想,郝遠(yuǎn)說的有點道理。
郝遠(yuǎn)繼續(xù)分析,“你們再想,他為什么要把北大的錄取通知書貼上呢?要是紅翔技院的錄取通知書,他會貼嗎?”
安和喝了口湯,捋了捋說:“我要是參加奧運(yùn)會賽馬比賽得了金牌,肯定天天掛脖子上,這是我生命出現(xiàn)以來最值得嘚瑟的一件事!”
郝遠(yuǎn)拍了拍安和肩膀,“有進(jìn)步。”
安和又說:“把錄取通知書亮的那么明白,說明他的內(nèi)心很自卑,活了這么多年只有這一件能拿出手的事,他希望得到別人的羨慕的目光?!?p> 啪!二人擊了個掌,祁佳麗看神經(jīng)病一樣看著他們。
一位客人站了起來走到正在唱歌的浩武身邊,扔給他一塊錢,“我說你賣唱也不選個好地方,有錢人誰來這吃飯?”
浩武還沒說話,旁邊一桌客人不干了,“你怎么說話呢!說誰沒錢呢!”
有人附和:“二球貨!自己沒錢別說別人!”
老板娘叼著根煙,說話不抬眼皮,“我這正宗蘭州料理,有錢人才吃得起!”
“賊你媽!有啥牛逼的!”那給錢的人不是什么善茬,一把掀飛桌子,碟碗湯飯灑了一屋子。
老板娘把煙一甩,后廚出來五個師傅,一個個人高馬大,手里拿著剔骨的尖刀、切菜的寬刀、削面的短刀和一米多長的搟面杖,“賊你媽!按住他!”
那人一看怎么得了,連跑帶扔,一個盤子正朝安和飛來!
安和身手矯捷,靈機(jī)一閃,剛想露出嘲諷,忽聽身后啊的一聲大叫,那盤子牢牢砸在祁佳麗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