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睚一瘸一拐地走遠了,拖著壺兒,似個逃難的。當年他與赤靈一同拜在太濁門下,懷揣光復九黎的愿望,到如今都化成泡影了,比起赤靈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比較好的結局,也不知道他何去何從。
“師兄?!弊峪S捂著胸口。
“嗯。”玄邪轉身,吐了口鮮血。
“師兄你怎么了?”
“無礙?!毙昂褪四褫喠鬟^招難免會受傷,“好在我使出了神降天威,否則難破他的陣法。”
“嗯,當今三界唯有師兄你最厲害了?!弊峪S拉著玄邪道,“你也一定要保護你身邊的人。”
“那你以為我跟來杭州是干嘛的呀?!毙靶Φ?,轉而又嚴肅,“他還好嗎?”
子鳶和玄邪邊走邊說:“尚好?!?p> “你們不在觀里呆著來此作甚?”
“你不是將如來舍利交給了師傅好教天尊回復法力嗎?”
玄邪問道:“怎么了?他不肯用嗎?”
“沒有,天尊道法和佛門圣物不合,師傅怕排斥,故教我去歸墟尋藥物來調和?!?p> “原來如此?!毙包c點頭,卻又想起了什么,“歸墟...歸墟...歸墟臨近東方邊界,那兒可有大青龍鎮(zhèn)守呀?”
“那又怎樣?”子鳶不知道四圣獸是什么角色,但只要能救聞仲管它大青龍小青龍,她都要拿到鮫祖的淚晶。
玄邪搖搖頭,有些淵源一時之間說不明白,他又問道:“我現(xiàn)在能去看看他嗎?”
子鳶笑道:“當然可以。不過他有些醉酒,不知醒了否。”
玄邪擦拭干凈,也教子鳶拾掇拾掇,遮掩了才將大戰(zhàn)的跡象,他們都不想讓聞仲擔心。二人回到城郭內(nèi),幾條繁華的夜市尚是燈火闌珊;勾欄瓦舍人流不息,青樓客棧絡繹不絕;有飛雪與美酒作伴,才子與佳人還沉浸在纏綿悱惻里。
剛才好在是在介睚的陣法內(nèi)否則玄邪的天道絕技就直接夷平了杭州。
玄邪和子鳶登上二樓客房,聞仲睡得很死。玄邪沒讓點燈,怕驚了聞仲,免得到時候又惹他生氣。
“師兄,說起面對,其實你比我好?!弊峪S收拾著剛才打亂的陳設,將窗戶關好。
玄邪隔著三尺,默默地望著聞仲,足足看了好一會兒。
“墨兒...”聞仲不時說著夢話,喊著林墨雪,他們已經(jīng)有三四月未見了,或許在夢里他又回到了汴梁的花圃,和林墨雪廝守在一起。
“他又想林姑娘了?!?p> 子鳶冷笑了幾聲,說習慣了。瞧聞仲又流了很多汗,子鳶掏出手絹兒輕輕地擦了擦,而這手絹哪怕是她口吐鮮血也絕舍不得用的。
玄邪看了眼子鳶,怕她最終會失落在這不可期待的情感里,因為他知道聞仲心里只有林女一人而已。
“林姑娘還好嗎?”玄邪把床簾放下,與子鳶閑聊。
子鳶道:“我怎么知道,反正走之前在雷部呆得好好的?!?p> “嗯,林姑娘的身份撲朔迷離,就連師傅也怕她三分,你不要輕易去...”
“我知道?!弊峪S無奈道,“師兄直言想保護她吧,畢竟他是你兄弟最喜歡的人?!?p> 子鳶飛上屋頂,躺在了冰涼的瓦上。
這個小女子又有什么錯呢?她只是默默地愛著,卻又不敢聲張而已。
玄邪無法幫聞仲選擇,但他可以幫他保護所有親人。玄邪回到歇處,也就是隔壁街上的客棧,在孫憐旁悄悄睡下了。約莫過了四五個個時辰,飽睡了一宿的孫憐起了大早,玄邪也醒了,并將聞仲也在和昨晚發(fā)生的事告訴了孫憐。孫憐聽到聞仲也在心多歡喜,迫不及待地拉著玄邪往隔壁客棧去了。
清早的杭州薄雪蓋在瓦上,街邊也只積了少許,空氣濕冷,呼嘯著蒼勁的北風。天已大亮,攤販的吆喝從街頭傳到街尾。
玄邪拉著孫憐,大步走進街中央這家闊氣的客棧,剛進門兒就瞧見了聞仲和子鳶坐在東北窗角邊正在用早飯。
“小柳!”玄邪仍難以抑制激動。
聞仲猛然回頭,先是一笑,然后立馬兒板起黑臉。
“柳哥哥?!睂O憐蹦跶到聞仲跟前,一副伶俐可愛的樣子,接著又向子鳶行了禮。
聞仲雖然怨玄邪,但一看見孫憐就像看見了林墨雪一樣,于是黑臉也轉變成了溫柔的笑臉?!皯z兒妹妹,你怎么來杭州了?!?p> 孫憐一時說不清楚,謫歸山后她經(jīng)歷了太多的神佛鬼怪,“是相公帶我來的?!?p> 聞仲抬眼望了眼玄邪,不想多說什么,手里捏著筷子。
“小柳?!毙靶÷晢柕溃澳愕膫靡恍┝嗣??”
“不礙事?!?p> 孫憐似乎看出了二人的處境,她心里也大致知曉了,聞仲是天神而自己相公與邪魔為伍,其中矛盾神火洞一戰(zhàn)便可見一斑,如今照了面自然沒有以前那么親切了。孫憐圍桌坐下,懇切道:“柳哥哥,如果相公有什么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哥哥見諒,他以后不會了。”
聞仲怔了怔,無奈笑答了個“嗯”。現(xiàn)在原不原諒都已經(jīng)沒意義了。“憐兒妹妹,來吃點茶餅...”
“師妹?!?p> “嗯?”
“你先帶憐兒在此歇息片刻,用好早膳?!毙坝謱?趯β勚俚?,“小柳,我們?nèi)ネ饷嫔⑸⒉桨??!?p> “有什么好散的?!甭勚兕^也不抬。
玄邪道:“總要給我一個坦白的機會吧?”
“坦白?好?!甭勚僦睂⒖曜右凰?,伸出手,“走,尋個僻靜處看你如何坦白?!?p> 玄邪抓住聞仲手腕,將他帶到西湖堤岸。
“你有什么說的,說吧。”聞仲望著平湖,又眺望遠方的青峰。
玄邪不敢看聞仲,像個小孩子般回答:“北不周山之事我深感歉意,因為我答應過太濁而他以憐兒、你、林姑娘甚至你的整個雷部為交換條件。我只是太想保護你們了?!?p> “保護我們?!甭勚倮湫α?,“你的保護讓我體無完膚,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勾結太濁的?”
“初遇于雷澤?!?p> “嗯。還贈了你破·天道魔劍是吧,現(xiàn)在才明白?!甭勚偻蝗蛔プ⌒芭鸬?,“早知如此,當年就該處死你!”
玄邪不敢言。
“你口口聲聲說是保護我,卻一再傷害我的同門,你侍從傷我君主的太濁、門同殺我?guī)熥鸬慕轫?,我面對漫天神佛保護你,唯落下不忠不孝的罵名!”
玄邪仍未言。
“我看到紫微的黃冊時還不敢相信,如果沒有軒轅帝的手書或許我一輩子都不會相信?!甭勚俚?。
“謝謝你如此信任。小柳?!?p> “也許我再也不敢對任何人傾盡如此之心了?!甭勚俚奈案惺懿坏?,他也不明白兩人的命運為何被如此捉弄?!靶?,小黑龍,我們分道揚鑣吧?!甭勚俦厝灰诘兰液托爸g選擇一個,遷延不決只會害人害己,如今太濁已覆三界百廢待興,是時候和玄邪各自尋找新的生活了。
玄邪沒再解釋就只說:“再讓我?guī)湍阋淮伟?,我送你們到激流口?!奔ち骺谑乔巴鶜w墟的必經(jīng)之路,由大青龍把守。
“不必了。此后我們再不相見罷?!甭勚僮罱K拜求道,“如果你還念及我們曾經(jīng)的兄弟之情,請勿在傷害我同門了。包括紫微?!甭勚賹嵲谑翘ε拢ε滦罢讨约旱纳裢J上天庭,那里僅存著八宮中的三宮了。
“好。”
“已經(jīng)沒有人能制服你了,我要你答應我!”聞仲雙手抱著玄邪的肩膀,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答應我,這一輩子都不要越過南天門?!?p> “我答應你?!?p> 從望海鎮(zhèn)相遇到北海真武降玄邪,聞仲是唯一一個愿意拿自己的內(nèi)丹來救玄邪的人;雷澤靜待十六年,聞仲也是苦心孤詣地許諾給了玄邪下半生的人;如果沒有太濁相惑、紫微相逼,他們或許能成為相守萬世的兄弟,到如今卻只有彼此望湖沉默。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
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
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于嗟闊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玄邪吟誦起了詩經(jīng)《擊鼓》,他仍然珍視這份情誼,仍在把聞仲放在和孫憐等同的位置,無論天荒地老,三界荒蕪他都要默默守護聞仲和他身邊的人。
“小柳,江湖深遠?!?p> “有緣再見?!?p> 二人相互作禮?;乜蜅:?,聞仲和子鳶收拾了行囊繼續(xù)往東,前往海邊;玄邪則帶著孫憐往西飛回汴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