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然很喜歡春天。
徐家老爺徐華曾在江南任過官,因此徐清然的童年大多在江南度過。徐清然自是喜歡江南,濕潤潤的空氣沖進肺里,并不叫人在春日覺得干燥。徐華來京城任職也有好些時間了,每到春日,溫暖的日光融化寒意的感覺分外明顯,風也吹得舒服。何況春天柳絮多,飛在空中像冬天的大雪一樣,這讓徐清然十分歡喜——可以在院里看不冷的雪。
只是苦了三三她們了,每天清一遍房間,怪累的。
徐清然一邊想著,一邊淺淺地笑,若不是對著一本打開的書,旁人都要懷疑自家姑娘癡了。
三三一邊督促著小丫鬟丈量窗戶,一邊瞧瞧小姐:“姑娘瞧什么書,竟笑得這樣癡?”
清然有種隱隱的心虛,急忙收回嘴角,清了清嗓子:“咳咳,沒什么,這段寫的挺有意思……三三,你又在忙活什么呢?”
“開春了,要把這厚厚的窗簾拿下,糊上時新的窗紗。”
清然點點頭,忽地想起什么似的:“要綠的!”
三三道:“我們自是曉得姑娘的喜好?!?p> 清然滿意地點點頭,繼續(xù)心不在焉地翻看手上的一卷書。屋子里有條不紊地忙著,三三見小丫鬟們都得力,不再需要她什么了,她才回到清然書桌旁。清然心思不在書上,盯著茶盞看,一個茶葉飄在水上,紋絲不動,她用手輕輕敲了茶杯,茶水有輕微的震蕩,茶葉也動了起來。
清然覺得無聊,便開口問道:“近來可有什么新鮮事兒?”
三三想了想,旋即眼睛里充滿了光彩,眉飛色舞道:“倒是有一件好事,姑娘的青梅竹馬楊家公子要上京以備科考,給老爺送了信,要托府里照顧一二。”
清然立即合了書,瞧著三三,眉眼里都是笑:“若是真的,那便太好了。大哥哥也要科考,倆人也算有個照應?!?p> 三三回道:“是了呢?!?p> 清然低下頭,又皺了皺眉頭:“雖是春日里科考,到底天氣涼,回頭你去庫房里幫我選一些好的料子,我做些護膝送與大哥哥和楊家公子吧?!?p> 三三掩嘴笑道:“瞧姑娘,到底沒忘了和楊家公子的情誼?!?p> 清然紅了臉,伸手掐了三三一把:“你個小蹄子,嘴里沒個遮攔,在這京里最怕的就是閑話,我與楊家公子雖是一起長大,卻也不容許亂說?!?p> 三三忙道:“是是,奴婢記住了?!?p>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錢氏便派人過來要清然過去。
這位錢氏是徐家老爺徐華的正房太太,樣貌很是不錯,是個清麗夫人。錢氏跟徐華感情甚好,在來京之前已經生了一個嫡長子,兩個嫡女;嫡長子為徐旻文,如今也十六了。第二胎是徐清然,隨了錢氏,樣貌也是一絕,但身形瘦削,給人一股柔弱之感。第三胎是徐清韻,繼承了徐華的幾分英氣,性子也活潑,說話做事都利利索索,灑脫大方。懷清韻時錢氏傷了身子,好不容易生下清韻,剛來京時,錢氏抬了老爺的一個通房為姨娘,為雪姨娘,這位姨娘倒也爭氣,一舉生了個兒子,老爺來京也有五年了,這位庶子便也四歲了,養(yǎng)在錢氏房里,剛剛開始啟蒙。
這徐家人口簡單,徐華父母均已故去,年少時他一人撐起徐家,實屬不易。
清然收拾了收拾,三三拿來一件大氅給她披上。走到門口,風打在臉上,還是涼颼颼的,三三便又拿了個小暖爐給清然來暖手,剛出門就碰上了妹妹清韻。
清韻向來是個不怕冷的,就是臘月里下了雪,她也要在院子里玩上兩三天雪才好。她一見清然便跑來挽她胳膊。
清然皺眉道:“多大的人了,走路還不照規(guī)矩,出去可叫人笑話。”
清韻絲毫沒有在意:“二姐姐哪里見過我出去丟人了?見過我的,哪個不夸我機靈大方?”
清然難掩笑意,狠狠刮了刮她的鼻子:“瞧著是個沒臉沒皮的!”
清韻卻只感覺鼻尖涼的很,便攥住了姐姐的手,一臉擔憂:“到底開春了,姐姐怎么還這么怕冷,不是帶了暖爐了嗎?”
清然笑笑:“我這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p> 姐妹兩個一邊說笑一邊玩鬧,很快地到了錢氏的淡人居。田媽媽一早就在院子里候著,一見兩姐妹玩笑著來了,一抹慈愛的笑在她臉上蔓延開來,急忙上去迎道:“姑娘們來了,夫人早候著了。”
清然笑道:“倒是麻煩田媽媽,一早就候著我們了?!?p> 田媽媽一邊揮手讓丫鬟掀門簾,一邊道:“姑娘可別這么說,折煞我老婆子了!”
姐妹兩個把各自的大氅脫下遞給自己的丫鬟,清然放下手爐,兩人立了一會兒,去了去寒氣這才進屋。
“娘,這會子叫我們來做什么?”一進屋,清韻就問道。
“怎么?平日里還不許娘見你們了?有了自己的院子后,脾氣倒是大了。”
清然掩嘴笑著,清韻卻已經趴在錢氏腿邊:“娘可又在誣我,滿屋子人可都聽見了,女兒絕沒說不愿意?!?p> 錢氏笑著打了她幾下,道了幾句“小猢猻”,清韻也就正經了,回到桌子旁端坐著。
錢氏望著自己的兩個女兒都出落得漂亮,舉止也端莊(正常情況下),心里一陣欣慰。她散了丫鬟,笑著開口道:“如今然然快十五了,也快及笄了,我也不愿你們兩個嫁到大戶人家去吃苦受罪,尋個老實本分的人才是好的。然然,你可有什么心儀的人了?若是有,娘可以幫你看看,若是沒有那這些事情便都交給娘了,娘定為你尋個好人家?!?p> 清然羞紅了臉,低著頭。
她是有心儀的人的,只是,娘這樣直接問了,倒叫她不便說了。她其實一直都喜歡楊公子,一直都喜歡。小時候,她喜歡黏在他身邊玩,大了分別了,她也一直沒忘了他。她是一個極有分寸的人,沒有把握的事從來不說,也從來不做。她根本無法確定楊公子心里到底怎么想,或許他已經忘了她,也或許他心里早跟她生疏了。是以,楊公子成了她心里藏得最深的人。
她沒表露出任何的破綻,輕輕地搖了搖頭:“瞧您說的,我少有出門,便是出門也不見外男,哪里有什么心儀的人呢?還是全憑娘做主吧?!?p> 清韻見沒她什么事,便道:“既然來說的都是姐姐的事,娘我就先走?”
錢氏瞪了她一眼:“你大了,這些事你也該聽聽了,早晚不得輪到你?”
清韻在心里道:“那也得再過幾年,如今對我上什么心?!?p> 她看到錢氏嚴肅的表情后,暗暗咽下了這句話。
“然然,你覺得,楊家獨子楊子嵐如何?你們倆從小一起長大,也算青梅竹馬了。”
徐清然心里咯噔一下,楊子嵐這個名字,著實戳中了她的心。她不動聲色地微笑著:“是個極好的人,人也厚道。”
錢氏并沒多想:“也得考究一番,畢竟隔了幾年沒見了,謹慎些總是好的。況且,楊家公子不久就進京了,你們也好再熟悉熟悉?!?p> “娘,此事尚未說定呢。”清然是很高興,但也極力壓著。
錢氏笑笑:“傻丫頭,我當然知道,不過是當舊日的玩伴一般,熟悉熟悉罷了!”
清然紅了臉:“娘,你凈打趣我?!?p> 清韻道:“姐,婚事交給娘你放心好了,娘看人很準的,你瞧爹爹不就明白了?”
錢氏又笑著拍了清韻:“你這小猢猻,連你娘也敢打趣!”
清然也掩嘴笑著,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啊,她想。
鬧夠了,錢氏又開口道:“下月中旬林大娘子要開蹴鞠會,來了拜帖,你們倆也可解解悶兒了。”
這下清韻來了興致:“蹴鞠會?那您放心,我去大殺四方,給姐姐贏個好彩頭!”
清然淡淡的,她素來對蹴鞠沒什么興趣,便道:“那我就去看清韻大殺四方吧。”
母女三人又說了一會兒,一同用了午飯,清韻清然才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清然破天荒的沒拿暖手爐,心是熱的,身上也便熱了。在自己的小院里站著,瞧冬日里枯黃的枝也有了零星的綠色,春日將至。

梁曉言
本文為架空文,但為了具體禮儀上好寫,便以宋朝生活為主,各位不必太過深究。 這篇文章呢,算是我臨時起意,想好主線故事后竟把自己虐哭了,為了我心儀的虐文結局,我決定開始寫《闌珊處無人》,第一章讀起來沒什么意思,但故事慢慢展開時便也有了意思,可以選擇跳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