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梓有個從小玩到大的發(fā)小,叫陳尋。
就是所謂的青梅竹馬。但姜梓一直看不起這個稱謂,因為她覺得,青梅竹馬那是形容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她和陳尋,只能算哥倆好啊六六六啊。
偏偏緣分趕得巧,高二他們分在了一個班。
于是全班都知道了,他們是從小打到大的半個青梅竹馬。
連宋確都好幾次十分好奇地問她:“陳尋真是你竹馬?。磕汶y道就沒有一丟丟喜歡他嗎?”
姜梓淡定地喝了口茶,只說了一句:“他對我像對待爸爸一樣恭敬?!?p> 宋確聽完笑得跟個傻子一樣。
姜梓自問,喜歡陳尋嗎?答案是否定的。
從小玩到大的人,他什么樣子姜梓難道還不清楚嗎?他眼睛轉(zhuǎn)一圈姜梓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如此熟悉,一點吸引力與探知欲都沒有,談何喜歡。按照姜梓的話說:“你會喜歡上你兒子嗎?不,你只會嫌棄他又老又丑,吃完飯還不刷鍋。”
“爸爸!兒子有一事相求!”體育課上,陳尋死皮賴臉地湊了上來。
“說。”
“地理……”
“放學(xué)留下,我?guī)湍阊a(bǔ)。”姜梓說道。
“哈!多謝爸爸!”陳尋喜不自禁,揉了揉姜梓的腦袋,直到將她的頭發(fā)揉亂了,這才心滿意足地跑路了。
“陳!尋!有種你別跑!”
奈何姜梓使出吃奶的勁兒,也沒能追上陳尋。“我不幫你補(bǔ)地理了!”
“欸,別啊,爸爸我錯了?!标悓o奈,又只好乖乖地溜了回來。
“你洗頭了嗎?”
“沒有。”
“……”
這種仇人近在眼前又報不了仇的感覺,姜梓不是第一回體驗了。
夜晚,下了晚自習(xí)之后,姜梓單獨給陳尋補(bǔ)課。
“欸,阿梓,你這兒錯了?!标悓ぶ噶酥腹P記說道。
“嗯?哪兒錯了?”姜梓不相信。
陳尋指著筆記第三頁的風(fēng)向道:“這兒箭頭畫錯了,我都注意好幾天了,你怎么還沒改?”
“……”姜梓仔細(xì)一看,果然是錯的?!瓣悓?,你實話實說,你是故意找我茬的吧?”
“啊,哈哈,怎么會……”陳尋打哈哈道。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p> “行吧行吧,那我就是故意的?!?p> “……去死吧,陳大狗?!苯飨乱庾R喊了陳尋的外號。
陳尋聞言一愣,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好久沒有聽見這個稱呼了:“……彼此彼此,姜大豬。”
陳尋肖狗,姜梓肖豬,他們兩個小時候可沒少因為這個外號而吵過架。只是后來長大了,他們再沒有提起過這個外號。
如今舊事重提,姜梓大感不妙,完了,陳尋翅膀硬了,她管不住了。
姜梓盡管在外人看來,天不怕地不怕,但有一件事特別怕,這個秘密只有陳尋知道,那便是怕黑。
晚上學(xué)校有燈,所以姜梓沒有恐懼感。但一次心理課上,在戶外需要蒙著眼睛走路,姜梓徹底慌了。
陳尋突然從后面過來了,就站在姜梓旁邊。
“你怎么過來了?”姜梓問道。
陳尋壓低聲音道:“你不是怕黑嗎?我扶著你?!?p> “你先走還是我先走?”
陳尋想了一會兒,道:“你先走,第一個走的平路比較多,走得比較順利。如果你拖在后面,只會越來越怕的。”
姜梓想想言之有理,于是戴上了眼罩。臨走前,還不忘念叨:“陳尋,你抓緊點兒啊,如果你放手了,我唯你是問!”
聽見陳尋輕笑一聲,道:“你放心吧,我不會放手的?!?p> 后來,姜梓盡管依然心中恐懼,但胳膊上始終有一只溫暖的手抓著自己,她知道陳尋一直在身邊,倒也沒那么害怕了。
突然想起來,小時候怕走夜路,每次都要和陳尋一塊兒走回家,突然有一天陳尋和她走丟了。她當(dāng)時慌極了,一個人蹲在馬路邊哭得驚天地泣鬼神,后來陳尋找到她了,但情況比她好不了多少,眼睛紅紅的,淚流滿面,然后兩個人就抱在一起哭了。
現(xiàn)在一想想,還真是年少無知不怕丟臉啊。
陳尋倒無所謂黑不黑的,盡管戴著眼罩,依然腳底生風(fēng)走得飛快,好像看得見似的。姜梓險些跟不上,于是嘟囔道:“陳尋,你好歹裝個樣子啊,別走那么快……”
陳尋笑了:“阿梓,你別怕是跟不上我吧?!?p> “……滾?!?p> 那時的陳尋和姜梓都沒有意識到,原來緣分是可以用盡的,年少情深敵不過歲月磨人,青梅竹馬的結(jié)局,若不是相濡以沫,便是相隔天涯。
陳尋的父母離異了,他被判給了母親,父親選擇了出國,母親則想著帶陳尋投靠娘家,于是還沒有經(jīng)過陳尋同意,就私自給他轉(zhuǎn)學(xué)了。
臨走前,陳尋約了姜梓,他們在小區(qū)門口的路燈下見了一面。
姜梓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但為了不讓陳尋感到難過,她假裝無所謂道:“陳尋,以后記得給我發(fā)消息?。】蓜e忘了我這個朋友!”
陳尋看了姜梓一會兒,喃喃:“你就沒別的……要說的嗎?”
“啊?”姜梓愣了,她其實想說她很舍不得陳尋,不希望他走,但這么矯情的話,姜梓十幾年來一直不曾說過,她還是選擇將這些話爛在了肚子里?!皼]、沒有了吧。哦,陳尋,以后如果有女朋友了記得帶給我看看啊!”
“……或許不會有了。”陳尋神色有些失落。
“那你什么時候走?我到時送送你?!?p> 陳尋似是開玩笑道:“為什么送我,你不是巴不得我走嗎?”
“這……”姜梓磕巴道,“送送……還是要送送啊……”
“不必了。”陳尋說完,轉(zhuǎn)身便走了。
姜梓撓了撓頭,站在路燈下發(fā)呆。
只是彼年不知少年意,來年故人已不及。
陳尋走的那一天,是個中午,他沒有與任何人說,包括姜梓。
姜梓吃完午飯回到教室,發(fā)現(xiàn)課桌上多了一封信,署名是陳尋??赐旰?,姜梓臉色忽地變了。
她扭頭便問沒去吃午飯的宋確:“陳尋什么時候走的!”
“?。恳矝]多久,五分鐘之前吧……”
姜梓想也沒想,直接沖出了教室,連祥子也沒通知一聲,直接往校門口跑去。
直到出了校門,姜梓找不到陳尋的身影,這才焦急地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跑。她沖過人群,拼命地想找到他的身影,可是掠過茫茫人海,沒有一處棲息。
她的陳尋不見了……
愛與她打架,愛與她吵架的陳尋不見了……
她想好好地告?zhèn)€別的,可是他沒有得到她的允許,私自消失了……
陳尋,你就是這么欺騙你十幾年來的青梅竹馬的?!
姜梓跑過十字路口,跑過中大街,跑過車輛。還是徒勞,還是失望,還是酸苦。
那天,過路的行人都紛紛駐足,奇怪地盯著這個穿著南中校服,便跑便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姑娘,想問問她到底出了什么事,竟傷心成這樣,連眼淚都來不及抹一下。
姜梓跑累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也不知道自己停在了那個街頭,倚著樹放聲痛哭。
出租車?yán)锏年悓づ牧艘粡堈掌?,對司機(jī)說道:“師傅,走吧?!?p> 司機(jī)有些好奇:“你剛剛是在等什么人嗎?”
“嗯?!?p> “那為什么不與他告別?”
“沒有結(jié)果的,不如不告別?!标悓ふf。
司機(jī)似乎也猜到了什么,一個勁地跟陳尋說什么“現(xiàn)在年輕,還有大好時光,沒有什么放不下的”“好姑娘大把大把,不必一個樹上吊死”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陳尋愣是一個字沒有聽,他翻了翻手機(jī),里面的第一張照片便是姜梓方才奔跑著的模糊身影。
陳尋笑了笑。
阿梓,原諒我沒有勇氣與你道別。
只是瞧著你為我奔跑的身影,我便不住歡喜。
也許你并沒有他意,那么就請讓我自私地以為,你是追逐著我的身影。
那樣,我在往后的歲月里,不再害怕,不再懷疑。
直到有一天,我還能再喚你一聲阿梓。
姜梓失魂落魄地回到校門口,發(fā)現(xiàn)祥子一臉鐵青地站在校門口,拿著手機(jī)在說些什么。等見到姜梓,他的臉黑得不成樣子,姜梓沒有思慮接下來會有怎樣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陳尋走了。
走到辦公室,祥子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頓臭罵。
姜梓就低著頭,什么也沒有說。
“你說說你干什么去了?”
姜梓一下子又哭了出來,把祥子嚇了一跳,反省是不是自己把人罵得太狠了。
姜梓用袖子擦著淚水,可怎么也抹不掉,她哽咽著說:“陳尋走了……他都不告訴我一聲……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跟我從小玩到大的……他怎么不跟我說一聲啊……他什么也沒跟我說就走掉了……我再也看不見他了……”
祥子愣了許久,嘆息一聲,似乎也不想追究她了,只是跟她說:“別哭了,以后再收拾你,先回教室吧,把眼淚擦干凈了?!?p> 等到姜梓走了,祥子點了一根煙,煙霧繚繞中,思緒久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