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魏長英跟呂殿主坐在涼亭里下棋，過了一會兒，呂楠清把裴青云也拖過來了。
裴青云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的會扭頭朝南面張望一下。搖光殿就在山南，江衍已經(jīng)去了三日。
在的時候覺得這人性子冷，不愛理人。
不在了才發(fā)現(xiàn)屋子里連杯熱茶都沒人準備了。
江衍不會將那些情愫訴之于口，只是悶不吭聲的用行動表達。裴青云的道袍疊得整整齊齊，靈劍擦得锃亮，清晨有毛尖，傍晚有蓮子羹，置辦得妥妥貼貼。
而且那還是一塊未吃到嘴里的肉，即便挨了一拳，裴青云還是很惦記。
下完一局，呂殿主這才扭頭問呂楠清：“不好好在天樞殿修行，下來做甚？”
呂楠清嬌滴滴的：“哎呀二叔我就不能下來看看你么，裴師兄也說要下來的，兩家人總是要多走動才好?！?p> 裴青云一愣，只得跟著點頭道：“是極是極?！?p> 其實裴青云頗有些不耐煩，怎么睡兩覺就被纏上了。
呂殿主捋捋胡子，對裴青云的態(tài)度表示滿意，順便以長輩的姿態(tài)提點了一下裴青云：“江衍折了，如今天樞殿數(shù)你最強，莫殿主也對你多加照拂。你切記把握良機，盡快飛升元嬰境，以進入魁星殿為你裴家、為我呂家光耀門檻?！?p> 裴青云就更不耐煩了，元嬰境界是你想飛升就飛升的？
多少人終其一生都卡在金丹期這里止步不前，能渡劫的寥寥無幾。再說了，我飛不飛升關(guān)你呂家屁事，你呂孟知除了輩分大點兒，不也還是個金丹期嗎。
裴青云皺著眉：“知道了?！?p> 這一句答得硬邦邦的，呂殿主捋胡須的手不悅的頓住了。魏長英見狀，趕緊打圓場，順便拖個人出來拉踩：“啰嗦個甚？青云懂事得很，要你操心？你以為青云是江衍那廝，放著好好的天樞殿大弟子不做，非要折騰到我這里來挑糞?！?p> 呂孟知：“挑糞？！”
裴青云：“挑糞？！”
呂楠清：“挑糞？！”
魏長英瞪大眼：“啊，我讓他挑的，怎么了？來我搖光殿就是我的人，得聽我的話，他憑什么不干活？”
“真的假的？！”呂楠清尖聲道，眼神蹭的一下變亮了，“魏叔叔你讓他挑糞？！那可是江衍??！江衍他向來自命不凡、清高孤傲，怎么可能挑糞？！”
裴青云也冷哼道：“不可能！”
魏長英這就不是很高興了，站起身一甩袖袍，昂著頭一臉高傲：“怎么不可能怎么就不可能了？搖光殿我說了算，我讓他挑他就得挑！”
呂楠清樂了，坐不住了，跟著魏長英站了起來，激動不已的扯了扯裴青云的袖袍：“走走走！去看看！”
江衍身形敏捷、健步如飛。
真氣是個好東西，即便擔著兩個桶，江衍也能跑出沖刺一百米的速度，山林間只看到一道殘影來來去去、去去來來。
江衍把桶里的東西悉數(shù)倒進了新挖的大坑里，來回倒了十幾次。再想跑時，突然覺得有那么一點兒腿酸了。
這真氣不禁用，畢竟江衍如今只是個煉氣期。江衍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后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把肩上的擔子給掀翻了。
這時一道聲音從頭頂落了下來，慢悠悠的，還挺風涼：“釣魚的時候知道耍小聰明，怎么現(xiàn)在就不會了？從前就跟你說了要用巧勁，要四兩撥千斤，你不聽，偏要硬杠。小癱子，頭又鐵，腦子也僵，不知變通，如今居然還學會管閑事了?！?p> 江衍一抬頭，喲，是秦二狗。
只見秦二狗一身黑衣，懶懶散散的坐在樹杈上，一條腿懸吊在半空中晃來晃去，手里捏根樹枝，就很倜儻，是條英俊的狗。
江衍把擔子一撂，揣著手，仰頭看狗：“你下來?！?p> 秦煥搖搖樹枝：“做什么？”
“你下來?！苯芙又?，“你下來，我讓你看看我癱不癱。”
秦煥垂眸瞥瞥地上那兩桶糞，一臉嫌棄，斷然拒絕了：“我不下來。”
江衍：“你不敢啊。”
“激我也沒用。”秦煥勾著唇角笑，“干凈的時候一粒塵都計較，臟的時候什么都敢扛。我說江衍你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你從前追著我喊師兄我要與你一戰(zhàn)的時候，你都不記得了？”
那年輕修士總愛穿一身白衣，面若冰霜，雙手負于身后，站得筆直，頗有些少年老成。秦煥一回頭，就看到那人薄唇一動：“師兄我要與你一戰(zhàn)?！?p> 打不過，還打。
不服氣，犟得厲害。
是個好苗子，不過秦煥說了：“不知變通、至剛易折?！?p> 結(jié)果還真就折了。
樹下的江衍沒穿白衣，一身粗麻布，也不知是管誰借的，還有點大。仰著頭，眉清目秀，眸子里盛著光，锃锃亮，眼尾微彎道：“師兄我要與你一戰(zhàn)?！?p> 這一句說得不太正經(jīng)，帶著調(diào)侃的意思，秦煥坐在樹上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憋著壞，打算拿糞潑我一身呢？你重來一次也好，改改你那臭毛病。釣魚是怎么釣的，挑擔也怎么挑，真氣該用則用，能省則省，擱在點子上，傻子才胡亂消耗。”
江衍琢磨了一會兒，突然就悟了。
江衍試著把體內(nèi)殘存不多的真氣，悉數(shù)趕至雙腳和右肩上。不太熟練，試了好幾次，再把兩個桶重新挑上時，果不其然，步速還是那個步速，但省力多了。
江衍再一抬頭，秦二狗已經(jīng)不見了。
秦煥給穆不斐送了酒，又送了下酒菜，兩個人對坐著你一口我一口。
秦煥先問：“你什么時候回魁星殿？那親事我?guī)煾低屏?，他在等你?！?p> 穆不斐倔強道：“我不回去，叫他別等，我配他不上?！?p> 秦煥把酒杯擱了，敲著桌子道：“天樞殿首席大弟子也去了搖光殿，我看他牙尖嘴利的，硬氣得很，哪兒像你這么妄自菲??？我本也不想勸，你當我樂意在你這兒耗著？是我?guī)煾祱?zhí)意要等，一日更比一日消沉，我看不過眼，才管管你們這閑事。說句實話，你無趣得很，與其勸你，不如看江師弟挑糞?！?p> 穆不斐：“……誰挑糞？”
“江衍。”秦煥又把唇角勾起來了，“動手打人那小癱子，能耐大了，會挑糞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