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雪中的第一聲雷

　　轟隆一聲，門打開了。

　　夏彌抱著林蛆兒走難民車廂。

　　入眼所見，整節(jié)車廂密密麻麻的都是衣衫襤褸的難民，胡亂堆放著一些雜亂的行李，就連過道，角落里都是人和行李。

　　原本紛紛亂亂的車廂隨著夏彌的進入，慢慢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視著她。

　　除了一兩聲小孩掩蓋不住的啼哭，響了一下，又被身邊的婦女死死地按住嘴巴，憋成低沉的嗚咽。

　　夏彌小心翼翼地跨過一件堆放在面前的行李，擠了過去，周圍的難民拼命地往兩邊縮了縮，給夏彌留出一小塊落腳的空地。

　　這一小塊下腳之地竟然有一趟渾濁的水。

　　一股腐朽的味道和人們身上散發(fā)出的怪異味道，使人煩躁、使人壓抑，使人窒息。

　　夏彌的情緒也變得煩躁不安起來。

　　“這些人，就是你口中的叔叔阿姨嗎？”夏彌心情有點梗塞。

　　林蛆兒點點頭，“嗯，是的，他們就是和我們住在一起的叔叔阿姨們。我們營地只有窩棚，帳篷，和一些簡易的房子和圍墻，每逢冬天，經常有些老人家困得睡著了，聽爸爸說，他們不是太凍了，而是被召喚去了神國，解脫了?！?p>　　“荀孜？”夏彌回頭看了他一眼。

　　荀孜點點頭，“確實如此，冬天這些難民死亡最多的原因要數(shù)斑疹傷寒，他們先會發(fā)燒，之后長出桑葚色的疙瘩，然后精神錯亂，最后死之前陷入癱瘓。每逢冬季，堡壘外的人，即使是稍微健壯的人，也會因酷寒冰凍而凍傷了手腳趾，患上壞疽……”

　　夏彌環(huán)視了一下車廂，確實發(fā)現(xiàn)有很多這樣的人。

　　迎向夏彌目光的人，有些閃躲，又顯得畏懼，但更多的是警惕的目光或充滿仇恨的眼神。

　　目光呆滯的年輕婦人抱著披著毛毯的小孩，每個人都顯得精疲力盡，除了一些閉眼睡覺的精壯男子。

　　夏彌聞到一股熟悉的腐臭的味道。

　　她一刻都不想在這呆了。

　　“你爸爸在哪？”夏彌問林蛆兒。

　　“最后一節(jié)車廂?！绷智鶅呵由鼗卮?。

　　“走吧?！?p>　　荀孜馬上揮一揮手，荷槍實彈的哨戒小隊，魚貫而入。

　　手持自動步槍，用槍口隨意劃拉一下難民的腦袋，戳著他們回避，為夏彌開出一條路來。

　　夏彌見狀，心情越發(fā)沉重，煩悶地一步步前行，跟隨著荀孜穿越一節(jié)節(jié)大同小異的難民車廂。

　　狐疑、冷漠、凌厲、驚恐。

　　是他們的標志性的眼神。

　　盯得夏彌渾身發(fā)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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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孜，他們這些人哪來的？”夏彌找了個話題，想打發(fā)一下煩悶的心情。

　　“回長官，他們都是收容所得?！?p>　　“收容？！”夏彌回憶起當日在舊天源市大酒店，餃子把槍和克大叔幾乎火拼的事。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收容啊。

　　如果沒有區(qū)域三，那么現(xiàn)在的我估計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員吧。

　　夏彌默默地想。眼前又浮現(xiàn)出永元元的可惡笑臉。

　　這也是你安排的嗎？

　　你猜到了我愛管閑事的性格？

　　沉重的腳步跨越過一節(jié)節(jié)的車廂。

　　“長官，就是這里了，最后一節(jié)車廂?！避髯瓮Ｏ履_步，跟在他身后的只有第八小隊的5名哨衛(wèi)了，沒走過一節(jié)車廂，他都要留下一些人看管著這些難民。

　　整整4只哨戒小隊，走到最后，就只剩包括他在內的6個人了。

　　荀孜一腳踢開門，緊張地持槍帶領夏彌走進了最后一個車廂。

　　“蛆兒？你怎么回來了？你不是在徐先生哪里嗎？”車廂尾部，一個雙手交叉架在兩膝蓋之上，用交叉的指關節(jié)頂住自己下巴的男人抬起頭。

　　籠罩在陰影中的男人，雙眼緊閉。

　　荀孜帶著五名隊員，拱衛(wèi)著夏彌。荀孜站在夏彌身邊，手指輕輕扣著扳機，其他五名隊員呈梅花狀散開，紛紛舉槍，以瞄準的態(tài)勢警戒著四周。

　　“爸爸！”林蛆兒從夏彌懷中掙脫，習慣性地歡快奔向那個男人。

　　在即將靠近那男人的時候，林蛆兒卻突然停住了腳步，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忍不住一跤跪倒在冰冷的車廂地板上哭了起來：“爸爸……”

　　“爸爸！！你變回來啊?。?！我不要這種爸爸！”

　　靜靜的車廂中，小女孩的哭泣越發(fā)刺耳。

　　夏彌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節(jié)難民車廂，除了靜靜坐在最后一排陰影中的男人，其余的人，跟別的車廂不同，都是比較精干有力的健壯男子，全部閉著眼。

　　夏彌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腐臭味。

　　是什么？

　　在哪里？

　　是什么……

　　小公園？?。?p>　　夏彌突然腦袋好像被電了一下，熟練地想要拔刀，卻抓了一個空。她反應過來，櫻花已經不在了，于是單手抽出戰(zhàn)槍，左手托上，腳步分開，槍頭斜指著那個男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身上為何有感染變異體的味道！”

　　“蛆兒回來，那個不是你爸爸！”

　　夏彌緊張地喝問。

　　小女孩站了起來，圓圓的小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痕，先是回頭朝夏彌走了幾步，看著夏彌閃著寒光的冰冷槍尖，隨后又轉頭望了望那個男人，又倒退了回去。

　　“不許傷害我的爸爸！”林蛆兒張開雙手，像一個大字一樣擋在了那個男人和夏彌的中間。

　　“林無忌！你們在搞什么！”荀孜端起槍，一發(fā)子彈打在林無忌左耳三公分處，子彈撞在雪風號的鋼板上，彈射出幾顆火星。

　　“唉！········蛆兒，你不該回來。徐守越食言了！”

　　黑暗中的林無忌，睜開了雙眼。

　　“既然藏不住了，那就動手吧！”

　　那是一雙發(fā)著猩紅的血光的眼睛。

　　那種熟悉的光芒，熟悉的味道，跟夏彌在小公園遇到的感染變異體一模一樣。

　　話音剛落，電光火石之間，所有的難民都睜開了雙眼，滿車廂都是猩紅的血光。

　　哨戒小隊迅速開槍，卻無濟于事。

　　不到3秒，行動力驚人的難民，無視打在身上的子彈和疼痛，把第八哨戒小隊直接撕成了碎片，只余下無力走火的自動步槍，在僵硬的手指扣動下，機械又不規(guī)則地閃著幾朵火花，最后安靜地熄滅。

　　完全沒反應過來的夏彌，回頭所見，只有一片血肉模糊，和熾熱的鮮血，在冰冷的車廂中冒著絲絲白氣。

　　荀孜胸前被一個爪子穿出了大洞，舉著自動步槍的手無力地垂下，指著滿地的鮮血，積滿了血沫的嘴里，艱難地吐出幾個字，“長……官……逃……支援…………”

　　突然，荀孜奮起最后的力氣，拉動腰間的手雷，撲向車廂門。

　　“……戰(zhàn)魂……生……不息……”

　　“轟??！”

　　最后的手雷炸開了關閉的車廂門，也掀飛了離荀孜最近的幾個難民。

　　冰冷的風雪隨著缺口灌進來，灌進來的還有荀孜最后的遺言。

　　把夏彌的心吹得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