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啟程

　　第二天一大早，天微微亮的時候，杜景掩好屋門，向著父母的房間拜了一拜之后便背著行囊出發(fā)了。只是他沒發(fā)現(xiàn)，父母房間細(xì)微的窗縫里那兩雙目送他離去的眼睛。

　　新原城十二坊，維豫西坊和慶元坊最為繁盛。杜家玉店便坐落于豫西坊之中。凌河穿兩坊而過，每到夜晚，兩側(cè)的花燈加上游河的花船能將整條河映成紅色。此時，臨川橋的石柱上還掛著幾只已經(jīng)熄滅的花燈，昨夜正值中秋，想必比起以前更加熱鬧吧。

　　臨川橋兩側(cè)的柳樹低垂著，微風(fēng)拂面，空氣中還夾帶著些許涼意，而一些小商販已經(jīng)早早挑著貨物擔(dān)子去擺攤了。

　　杜景牽著一匹棗紅馬慢慢行著，似是感受著這座城最后的溫存。沿著長樂大街一路向北就出了北城門，他抬頭望著城墻上面那塊寫著新原城三個大字的牌匾，心中極為不舍。

　　去意已生，便不再多作停留。

　　棗紅馬沿官道向著晉城方向一路疾馳而去，攪得身后塵土飛揚(yáng)。眼前這條路杜景很熟悉，這是他每年都要跟母親走的路，一條去祭奠母親的侍女潤姨的路。只是今年今天，他獨自前往。

　　清晨，太陽從東方徐徐升起，溫暖的陽光透過不算茂密的枝葉，輕撫在杜景的臉頰上。

　　行了差不多兩個時辰，一塊寫著清泉酒家的招牌映入眼簾。一間釀酒的小屋，屋外散亂的兩張桌子和四個木凳就是這戶酒家的全部。杜景下了馬，將繩子拴在屋外的樹樁上，便看到自屋中走出一個笑呵呵的老叟。

　　“小杜少爺今年來得早了些?！崩羡趴聪蚨啪按蛘泻舻?。

　　杜景和他母親每年祭祀的時候都會來這家店喝上幾碗甘甜的米酒，一來是解解渴，二來則是救濟(jì)一下這位孤苦的老人。久而久之，母子倆已經(jīng)和這位老叟相熟了。杜景曾聽母親說過，她生下他的第二年這家酒屋便有了。

　　杜景打開包袱從里面取出備好的干糧，然后對著老叟笑道：“荀老爺子，還是老樣子?！?p>　　沒一會兒，滿滿一碗米酒被輕輕放在了杜景面前的小桌上。杜景雙手捧起瓷碗一口飲盡，大喊一聲暢快。

　　酒足飯飽之后，兩人又交談了一會，杜景抱拳對老叟告辭，又踏上路途。老叟佝僂著年邁的身子，看著杜景騎馬離去的背影，欣然一笑。從那之后，屋前的酒家招牌還在隨風(fēng)飄舞，但是屋中人卻已然不見。

　　新原城區(qū)域多是山脈地形，西部南部環(huán)山，東部靠海，但是靠近晉城這邊的北部地勢卻較為平坦，到了晉城地界，卻是一座山也尋不得了。

　　離了主道，杜景牽著馬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便見到了那座修繕得極好的墳?zāi)埂炃皩掗煹目盏厣?，幾朵鮮艷的小花零星散布著。杜景沒有見過這位潤姨，只是知道當(dāng)年若不是潤姨護(hù)著，母親也不會幸存下來。

　　將貢品一一擺放好后，杜景跪在墳前喃喃道：“潤姨，今日小子是來跟您告別的，我要走了，大概好長時間不能來看您，請您恕罪。另外，我不在的日子里，還望您在天上多多保佑我的父母?！?p>　　杜景在墳前坐了一會兒，想再多陪陪這位潤姨。忽然聽到一陣哀嚎聲從官道那邊傳來，他收拾好行囊，躲在一棵樹后偷偷望去。

　　寬闊的主道上，一個富家公子哥模樣的人跌坐在地上，身前還站著兩個農(nóng)夫打扮的人狠狠盯著他。

　　那公子哥捂著臉可憐兮兮地說道：“兩位大哥，能不能別打臉了，打壞了不好看。”

　　“少廢話，拿錢！”兩位大哥直截了當(dāng)，一臉的不耐煩。

　　“大哥，你看你早說啊，我不缺錢?！惫痈缯f著從袖子里掏出一沓銀票顫顫巍巍地伸向面前兇神惡煞的兩位大哥。

　　藏在樹后的杜景從小就有行俠仗義的愿望，怎能眼見面前劫財之事發(fā)生而不出手相救。他即刻拔出佩劍，幾步躥到大路上，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兩個劫匪看到杜景仗劍而出，想都沒想，竟是連公子哥手中的銀票都沒拿，轉(zhuǎn)身就跑了。

　　他們本是晉城郊外的農(nóng)夫，看到公子哥一身的不俗臨時起了歹意，便尾隨他來到這片新原城和晉城兩邊都不管的偏僻地方搶劫，本來兩人就是第一次干這種事，心中忐忑，又遇到他們以為是高手的杜景，自是想都沒想就逃了。

　　半晌后，公子哥才從剛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對著杜景拱手一揖道：“多謝兄臺出手相助，我叫程素，不知兄臺大名。”

　　杜景看著公子哥圓圓的臉上那不甚匹配的眼睛，忍住笑意說道：“杜景，新原城人士?！?p>　　“我看兄臺定是高手，不知兄臺去往何處，若是順路，小弟也可一同前行。”

　　“我去黎山院。”

　　“好巧啊，兄臺，我也去此地。”程素突然靠近，一把抱住了杜景的胳膊。

　　杜景費(fèi)力地從那雙抱得極緊的胳膊中掙脫出來，就看到程素眨巴著那雙小眼睛乞求地望著他，一臉的無助。

　　“好了，我就幫人幫到底帶你一程?！?p>　　止住了程素又想沖過來抱住他的動作，杜景趕緊翻身上了馬。

　　“你沒騎馬，怎么去??？”杜景瞇著眼打量著程素問道。

　　看著程素不懷好意地走過來，杜景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趕忙說道：“打住打住，我記得東邊有賣馬的，你還是去買一匹吧?！?p>　　一人一馬改為兩人兩騎。杜景想著這一路上有人說話也不算太無聊，但是沒料到這程素就是一個話癆。自同行的那一刻起這嘴就沒停過，也不管杜景想不想聽，這程素就倒豆子一般地噼里啪啦說開了。家境背景，前塵往事，種種事跡，無話不說。話到高興處，手舞足蹈，傷心處，眼淚鼻涕橫飛。

　　雖然聽得杜景一臉的無奈，但是言語間知曉了程素的身世，還是有些同情他。這程素本是晉城首富的獨子，自他母親死后，他爹新納的二夫人又生了個兒子，他爹便不再像以前那般寵愛他了，再加上那二夫人處處刁難，他實在氣不過，離家出走了。

　　杜景沒想到這個程素還是個性情中人，本想安慰安慰他，奈何不知如何開口。接下來的一路，杜景只得全程陪著笑臉，心中不斷的告誡自己他是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