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闌珊棹

第十八章:死生

闌珊棹 年年年年年年 4010 2024-01-11 15:11:05

  大殿上的鐘聲倏然響了,我知道是我該啟程的時(shí)候了,芳叱姑姑佯裝沒有聽見聲響,還在苦口婆心地勸阻我去聽她的指示逃出生天,正值此刻,兩個(gè)身著銀色盔甲的天兵手持劍器向我走來,沒等他們發(fā)話斥責(zé)我便使足力氣掙扎站起來,身前卻被一抹紫色的倩影擋住了。

  卻月手持長笛,堅(jiān)定地?fù)踉谖颐媲?,丹唇輕起,如泣如訴的樂音從笛孔出幽幽傳來。品階低的小兵和仙侍們早已尖叫著在地上打滾,三竅都已經(jīng)有鮮血滲出,天

  品階較高的天兵們也已經(jīng)戰(zhàn)戰(zhàn)兢兢拔出武器,不由得往后連退好幾步。

  常道,魔域郡主三千弱水,最是一支葡萄長笛惑人命數(shù),聞之,可減人三十年陽壽。

  只我知道那支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葡萄長笛中流動著汩汩的葡萄汁,甘美如泉,青萍之末我們對弈時(shí),常取一兩只葫蘆瓠置于案上,卻月一曲樂章奏畢,兩只葫蘆瓠中也已盛滿了清冽可口的葡萄汁,佐以長水清風(fēng),快意之至。

  期年已逝,好景虛設(shè)…

  卻月族中低微,家教甚嚴(yán),怕是已有消息傳到魔主耳邊,此番回去,必然免不了一頓嚴(yán)罰。

  “阿月,不可?!蔽易叩剿砬?,搖了搖頭。

  笛聲是斷續(xù)著停止的,卻月不解地看著我。

  “阿裳!”

  “我說了,不必。”

  前方的小兵見狀膽子便也大了一些,推搡著我向前走去,我盡量邁開最大的步伐,不曾回頭看身后的人們一眼。

  下了司案觀便是關(guān)押重犯的七重天,素因煞氣太重,尋常無人逗留,又因此處邪魔法術(shù),不正之風(fēng)常常作亂,早已被天庭化為禁區(qū)。若執(zhí)意闖入,是要被定罪的。

  足上的鐵鏈磨的生疼,再加體力精力不支,因此我走的十分艱難。后面天兵以為我是刻意拖延,死命抽了我?guī)妆拮樱酝粗辔冶泐櫜坏闷渌?,想要加快被禁錮的步伐。卻因用力過猛,磨傷了踝骨,劇痛使我倒在漂浮的云團(tuán)上,頓時(shí)背上鞭如雨下,火辣辣如千針扎進(jìn),直到昏死過去。不省人事間感到有人狠狠踢了我一腳,踢下了八重天。

  突如其來的勁風(fēng)仿佛刮破我的耳膜,雙眼也絲毫睜不開。

  我是被重重拋在七重天的,從天而降的巨大震顫使我咳出一口老血,鮮血噴薄在地上頓時(shí)結(jié)成了冰,紅地讓人心顫。撕裂身體的寒意使我窒息,無情的鞭打重至,我只覺得不用等到明天七刑,全身的骨頭就已經(jīng)碎了。

  傷口流出的血滲出染紅了雪白的衣衫,我很想抬眼看一下,可我沒有力氣,一眼的力氣都沒有。

  寒風(fēng)急急地吞噬我,冰雪的箭矢一寸寸斷裂了皮膚,此刻我才知曉,七重天原來是一片荒無人煙的無垠冰獄。

  疑惑的是,此情此景,我竟好像歷歷在目。

  記憶的火把猛烈燃燒點(diǎn)燃了殘存的斗志,我發(fā)瘋一般向前跑去,腳上的枷鎖竟在剛才的巨大沖擊下摔斷了,一同摔斷的還有不知多少根的我的骨頭。

  寒風(fēng)刺骨,無數(shù)次摔在雪里,跌倒,再起來,跌倒,再起來,跌倒,再起來…風(fēng)聲呼嘯在沒有知覺的耳朵旁邊,一起聽不見的還有后面兵將追趕的咒罵聲。

  不知跑了多遠(yuǎn)的路也不知跑了多久,眼前出現(xiàn)了那座冰淩密布的峭壁,如同在夢中一樣見了便望而卻步。見過一次總比從未見過有些絲毫的準(zhǔn)備,峭壁上滿是刺目的冰凌,根根足矣用來作刑具刺破人的皮膚,踩上去尚且空談,要登上去簡直是彌天的笑話。

  剎那間撕裂了衣服的一角,快速蒙過眼去,摸索著登上第一簇冰凌。

  冰凌比我想象的要好爬一點(diǎn),我探過頭上尚未枯萎的婆娑草變了一條藤蔓出來,藤蔓掛在數(shù)以百計(jì)的冰凌上,我緊緊抓住死命向上爬,刺骨的寒冷冰凍了一切,包括痛覺。

  歷經(jīng)千磨萬險(xiǎn)后我到達(dá)了終點(diǎn),雙手緩開了紗布,眼前便是冰崖。酷烈的大風(fēng)翻江倒海般襲來,我慢慢向前挪了幾步,冰崖下是滾滾的煞氣和烏黑的潭水,峭壁上,一朵合掌白蓮靜靜散發(fā)著亙古的寒氣。

  原來這冰獄的源頭,便是這朵合掌白蓮,一切,都與夢境別無二致。

  腳下的冰崖晶瑩剔透,我顫抖著不敢往前走一步,煞氣重重彌漫至眼前,踩一腳,便是灰飛煙滅的下場。

  僅存的最后一點(diǎn)信念也被無助的委屈淹沒,我看著凍傷腫紫的手指,鮮血斑駁的衣衫,和血肉模糊的雙腳,流下了一百年來的所有淚水。

  “明天,便是真正的萬劫不復(fù),受過七刑的人,都是罪大惡極的人,刑法因過于殘酷,不曾載入史冊,聽聞古往今來,唯有尸婆?!?p>  尸婆,尸門更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所在…

  “十惡不赦,罄竹難書,可是,我是嗎?憑什么,這么對我!”

  恨意慢慢占據(jù)了思想,又被遠(yuǎn)處越來越近的咒罵聲頃刻擊碎?!?p>  “與其讓人十八般磨折而死,不如自己干干凈凈死的明智厲害,夫諸,卻月,晴光,畢方,芳叱姑姑,杜曲老仙,絳滌樹精,晚香花仙…若有來生,我們再見…”

  還有,阿棹…

  放眼前方的萬丈深淵,我決絕跳下,眼中,映入那張熟悉厭極的桃花面。

  “這一世,都很好,害我這樣慘,你要記得…”

  忽然有什么氣息充斥進(jìn)我的身體,潭水千尺,墮我無形。

  零落的白雪一樣的懸崖峭壁,刮著肅殺凜冽的風(fēng),兩個(gè)穿著盔甲的兵罵罵咧咧了一陣之后,便施法無影無蹤了。

  七重天之上,孤風(fēng)冷雪縱橫,枯枝只留沁人的花香…

  第十八章《婆羅門中》

  時(shí)間轉(zhuǎn)動命運(yùn)的羅盤,從腳趾到頭頂都冷刺骨,預(yù)料之中的窒息脹痛并沒有如期而至,原本以為喝飽了臟水就會像死去的魚被翻了個(gè)底朝天,最終再變成一具沒有靈魂的尸體,慢慢地腐爛,靈元也被銷噬的一滴不剩。

  知覺,是肯定不復(fù)存在的,五味雜陳卻像排好序一樣涌入心中,瀲滟在腦海中,一楨一楨現(xiàn)在眼前。

  別樣的情感稀釋成兩種最熾烈的感覺:桃花流水的愛慕,玉山將崩的恨意。

  月色迷蒙了心靈不曾迷蒙心智,畫面溯洄酩酊泉那一晚,他伸出修長的手指遞于慢慢一杯月華開,卻在指間滑落成一瀉絕色,原來不是他醉意頗深的錯(cuò)失。

  那酒盞中,除了玲瓏的酒色,還有滿滿一匙的舍子花粒,是他用柔情搗爛,想要喂我飲下。

  舍子花,其色絢麗,溶后卻無色,可蠱人心智。

  原來,醉的從來不是他,從始至終,只我一人。

  醉倒在他的溫柔鄉(xiāng)中,到頭來,情真是假,情假是真。

  那樣柔情似水的一雙眼睛,倒映著的是我額上風(fēng)華訣的影子。

  見狀,我玩味的撇了抹苦笑,又玩味的,把那一盞絕色碰倒,滑落在水潭中,成為真正的絕色。

  那盞酒從始至終就不是他打翻,而是如今的我伸手阻攔。

  我知,“我與他”此時(shí)此刻看不見我。

  命運(yùn)原來這樣可笑,就算我伸出手阻攔,最終,也會邁向冥冥中的終點(diǎn),不管這終點(diǎn)有多殘酷,命運(yùn)本身,無人可阻攔。

  我伸手觸到那冰涼的水澤,卻觸不到夢境中的我們,我可以看見,可以感覺,手溶在月色中,清涼舒爽,沒有一絲不適。

  負(fù)心的人兒就像緋川上的婆娑草一樣,數(shù)也數(shù)不清。

  之后的一幕幕徐徐在我眼前展開,奇怪的是,夢境之中別無他人,只有我與他,從相識到相遇,再到一個(gè)人的相知相許,最后,是那夜石榴夢深,他生生剮去了我額上那朵風(fēng)華訣。

  最后一瞬間,是他持刀看我的最后一眼,我酣睡正熟,他拿著那柄閃著銀光的短刀,刺入我的皮膚,臉上冰涼,有淚滴過,有一瞬間的不舍。

  這樣沒有心的人,也會傷心嗎?也曉得痛到底是什么感覺?

  泡影破滅,周遭是破碎的靈魂和碎片,溶在沉甸甸的水里,先是淡淡的發(fā)著光,然后漸次化作漆黑的粉末。這水,起先不是黑的,黑的,是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前世今生。煞氣,原來是百般磨折后不愿熄滅的傷痕累累。

  每一具尸體漂浮在這些黑色粉末中,再慢慢分解,分解成一簇一簇的白光,閃爍過后,就變成黑色的粉末。溺水的時(shí)間越長,肢解的便越厲害。

  只不過他們不會流血,只會變成這些卑微的,黯淡的,渺小的粉末罷了。

  如此,一個(gè)人的一生,竟都算不上一曲沉重的哀歌,只是一池的破碎粉末。

  我誠知自己也會無聲的凐滅,這樣也好,沒有痛苦也不會看見那么多人圍在自己支離破碎的肢體旁嘆息痛苦。

  太可怕了。

  身邊一具死寂沉沉的尸體,層出不窮地散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白光,而我也一點(diǎn)點(diǎn)向下沉去,閉上了眼…

  就這樣,仿佛漂浮了一個(gè)世紀(jì)…

  再次睜眼時(shí),已經(jīng)不知過去多久,肢體也沒有化作黑色的粉末,手和腳也還健全,身上的傷口竟也都慢慢愈合。

  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水澤稀釋,漂浮的尸體也已經(jīng)不見,我竟是完完整整站在一片土地上的,確切的來說,是一方寂寂的村落。

  煙霧彌漫,夜風(fēng)冷寂,荒無人煙。

  我沿著較明亮的一行路徐徐向前走去,手中無燈,屋檐上卻零丁地掛著幾盞紅色燈籠,這精致物什我在人間見過,當(dāng)時(shí)卻是萬人空巷,車水馬龍,熱鬧非凡,眼下這幾盞不添喜色,卻有幾絲駭人的驚悸。

  我低頭徐徐地走,餓而加快步伐,便是在往生潭,也斷沒有這樣的驚心動魄。一邊疑惑這是否是那個(gè)我光顧多回的人間。

  那條巷子的盡頭的是一扇大門,門上有血直將滴落,我心想要避開這道門,可怖的是怎樣也躲不開它,它就那樣逼仄到我眼前,門上還有一柄碩大的門環(huán),亦是與門一樣的血色,怎樣跑都跑不掉。

  正當(dāng)我猶豫要不要去觸碰那扇門時(shí),空中淋漓忽然了大雨,偌大的雨滴飛濺到血門之上,蒸騰起一片血色的霧氣。而后,門開了…

  門后應(yīng)是有一個(gè)人的,但我卻未看清他的相貌使被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拉引過去。

  我,進(jìn)了門…

  花團(tuán)錦簇,草長鶯飛,艷芷與膩香彌漫,只留一片清凈的草地,那里群山連綿牛羊成群,浮生靜好。此地名曰“浮生?!?,是花界最偏遠(yuǎn)荒涼的地方。誰也不會知道,有一個(gè)名叫嵐裳的上仙,安睡在那里。

  清笛漸起一曲悠揚(yáng)而過,一座看似微不足道的草丘下,是兩位少女在祭拜,清越的笛聲,便是從其中身著淡紫羅衫的女子笛中傳來,另一位拾起一團(tuán)最明艷的花簇,鄭重其事地放置在草丘上,雙手合十,眼中清淚盈眶。

  這時(shí),嵐裳已經(jīng)死了整整兩百年…

  自兩百年前那次審判過后,天兵親自看見嵐裳徑自跳入冰巔之下的黑潭中。七重天的黑潭,殺人于無形,千百年來無一生還。而湖中到底有什么,何時(shí)形成在玆,至今無人知曉,唯有司案官林霰發(fā)了瘋一樣地放話要掘地三尺,卻也在那污濁混沌的煞氣前止了步。

  自此,眾人都道她畏罪自戧,畢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兩百年間,六界波瀾不斷,人人自危。

  人間朝代更替,掀起一場場腥風(fēng)血雨,哀鴻遍野。

  天界與魔界大打出手,橫尸遍野,戾氣更是生生截?cái)嗔藘山缃唤缣幍耐?。花界法器不斷失竊,花靈枯萎,風(fēng)雨大作。靈秀之地常常遭遇邪火,洪水,珍稀靈植,奇花異草盡數(shù)覆滅…

  兩百年間連連罹禍,不得安寧。沒有一個(gè)人想到這一切會與一個(gè)仙齡過小的不周山護(hù)仙有關(guān)。

  彼時(shí),花主芳叱上神正巧在人間采集珍稀草藥,閑來無事走入酒樓,正巧聽見一說書小童兀自念謠,旁的倒罷,只兩句話格外入耳

  :“婆入尸門,天下盡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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