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酒闌之中風景和麗,便信步將酒闌之中的美酒一一嘗了個遍:案上色澤金黃,有如余暉夕下的叫做“卷金泥”,一并放著口感辛辣,濃香艷妝的叫做“紅輕殺”,八里桂花廊下,微火煮燙清甜無色的是“心字燒”,那廂花朝榭中,一連好幾壇的嫵媚顏色是最新釀造出爐的“花上春”,沁人心脾卻甘烈有余。而我最偏愛的,還是那獨篁竹下一壇看似微不足道的“竹間棋”,無需品嘗,便已被那幽幽卿卿得竹香俘獲了心房,淺斟一杯,啜飲一口,甜的絲絲入扣,清香不絕如舌...
別的還罷,只有那“花上春”連連做了好幾壇子,聽老杜曲說過,九重天的林霰神君無惡不作,素來好美女美酒。隔上幾日便要搜刮酒闌一番。別的他倒是不愛,唯獨對這口感辛辣,香氣撲鼻的“花上春”愛不釋手。聽說有好幾次直接醉倒在司案觀的法堂之上,呼呼大睡。讓還未被處置的犯人和等待犯人被處置的上告人都不知所措。更是加重了老杜曲的任務(wù),給他本來就些許抱恙的身體雪上加霜。
走馬觀花了半日,桃杏蔭子連亙,卻依是不見來人...
我爬上酒闌之上最壯碩的杏花樹,如此可以將闌中景色盡收眼底,亦可以借機尋覓阿棹的影蹤。
許是我飲了太多美酒,半個時辰之后,便搖搖晃晃地伴著杏花香氣酣然入夢了。
“好冷,好冷!”我用盡氣力卻喊不出一絲聲響,只覺周身毫厘都被凍得利利落落,干干凈凈。凜冽的寒風吹皺生霜的眼睫,到處都是一派肅殺的景象。迷蒙中,只依稀見得滿天的風雪和這方我正涉足的陡峭山崖。彌天大雪不僅阻滯了腳步,更是迷亂了我一雙眼眸。
寒風夾雜著肆虐的雪花重重向我襲來,在我袒露在外的一截手臂上留下殷紅的痕跡。我強將忍住手臂的痛楚與剎人的寒意溯風而上,每前進一步似乎有千斤重,山崖陡峭,前路兇險。足下腳步不免越來越慢…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我終于用已然凍僵的腳蹣跚到了崖頂,那兒冰雪交融,地勢坎坷到僅容一人駐足,那般吝嗇就連多只腳的地方都不肯施舍,我小心翼翼挪動腳步,一直攀足到最邊緣,隱隱發(fā)覺想要的東西會在那里。
峭壁上是皚皚的白雪和萬頃寒冰,越雷池一步便是萬劫不復的苦果。恍惚間,我似乎看見那一株神草,在盈盈的雪光下散著一圈圈溫柔無暇的光暈,我雖心生歡喜,卻也沒有忘卻謹慎二字,用懷里久藏的婆娑草變了根木色的老絳滌藤,緩緩攀援摸索著近了那株神草,而此時,我又感到什么東西,是一種陌生而又危險的氣息,正在向我緊緊逼來。
煞氣是從我半懸的身下蔓延來的,這氣息遠比雪山上的肅殺寒意來的洶涌,帶著一種奪命的氣勢。我下意識地向下一瞧,便尋到了那滾滾煞氣涌動的源頭之處,山下是一方萬年寒潭,深不見底,險象環(huán)生,彌漫著刺骨的寒冷和逼人的煞氣,我曾在老絳滌精的古籍中看見過有關(guān)記述:
“修仙之人,遇寒潭,煞氣侵體。魂飛魄散,廢萬年修為。
正當恐慌之際,腳底卻生滑踩到一方寒冰之上,突然從冰山上徑直摔落,千鈞一發(fā)之際,我伸手攀住了滕蔓末梢,只是整個人已然懸于半空,加之有煞氣源源的侵襲,早已神志不清,功力也減了許多。
極寒之氣已將裸露在外的手掌侵蝕了大半,身體也已凍僵,我只覺一陣鈍痛吞噬了五臟六腑,萬分痛苦之際,我又看見了那方深不可測的寒潭,只是不知為何眼前物什竟然漸漸變得清明,潭底好像映著一幅圖景,我正仔細端詳,卻聽見頭上稀稀疏疏得傳來些許響動。
滕蔓一點點折斷,下一秒,我隨一塊寒冰直僵僵墜落,剎那間我終于看清了寒潭中映照的那幅圖景,那是一張,不能再熟悉的少年臉孔。
此時,耳邊只有北風呼嘯而過...
“阿棹!不!”
我大聲呼喊著阿棹的名字,過了一二秒,卻并沒有料想到的極致寒刑與不可料想到魂飛魄散時剜心脫骨的痛楚。卻只覺得周身涼津津的,一陣涼風拂過,我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