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jié) 再相遇
第六節(jié)再相遇
女媧娘娘創(chuàng)造凡人,大概就是想映襯神魔所有的可以宣之于口的善與想藏匿起來的惡吧。高尚,無私,公正,剛正,隱忍,赤誠,友愛,信任,寬宏,仗義等等,與蠻橫,陰詭,狡猾,自私,頑劣,卑鄙,齷齪,無恥等等參雜在一起,如同和面一般揉捏成一團,彼中有此,此中有彼,把神魔遮遮掩掩藏在遮羞布下面不肯承認的陰暗面公之于眾。只是隨著諸神的滅度,所有的這些都變了味道。凡間不再具有觀鏡自改的意義了。
當然,渺小如我也只不過是約略的感慨了那么一瞬間的功夫,轉頭便拋在腦后,繼續(xù)我微小渺茫的查找蛛絲馬跡的大業(yè)。
我就這樣游游蕩蕩走走停停,在凡間度過三十個寒暑,秋去冬來,春離夏至,從北國雪鄉(xiāng)走到南方春城,又從西部戈壁去到東部海邊,四方有幾座有名有姓的大城市都探尋過了。有時候在一個地方一住就是五六年,抽絲剝繭的在浩如煙海的傳說中拼湊起斷斷續(xù)續(xù)的真相來。
我隱了身上的仙澤,化成一個平凡普通的女子,走遍大江南北,也悄悄的解決過一些出沒于凡間害人的妖魔怪物,認識了幾個仙家子弟,隨著他們蹭進山門,尋機會查閱些藏書秘聞,仙家籍要,當然是偷偷的查看,青華帝君吩咐過在凡間不可亮出仙家身份,一切只好便宜行事。這就是人的劣根性所在,給自己的行為找到合理的理由。
凡世唯讓我覺得不可辜負的大抵只有美食一道,五湖三江的餐飲各成體系,酸甜咸辣百味悠然,向來做餐點只為應付的我倒也潛心學了幾樣拿手的,尋思的哪天露一手,做給誰來嘗嘗,而這個誰,倒沒在心里有個明晰的輪廓。
徽,有美好善良之意,徽州城如其名,是個人杰地靈的地方,城內(nèi)青磚碧瓦,小橋流水,城外青山脈脈,流水依依。小城不大,卻別有一番江南風情。我在城郊租了一個三進小院,前廳做了醫(yī)館,只診些疑難雜癥,普通的病癥凡間的大夫看得比我更好。而疑難雜癥里往往都會慘了妖魔鬼怪之術的影響。追本塑源之下往往也能挖出點我需要的信息。
城郊的院落大多小巧樸拙,像我租住這種三進院落少之又少,除了依山傍水風景怡人之外,還占了個清靜的妙處。周邊多是些農(nóng)家,民風比之城中質樸良多。
緊鄰著后院我住的正房并排著隔壁是座一進的小院子,院里住著母子二人。一個七八歲的男童和一個三十六七歲模樣的婦人。我住了大半年也沒見過有男主出入院落,倒也并未再意,許是早出晚規(guī)與我不得照面的時間,許是離家較遠無法經(jīng)?;貋?。這種家庭在村子里并不稀奇。婦人不大愛出門交際,下了工回家便關門閉戶,悄悄的過自己的日子,從未見她于街前坐著聊些家長里短之事。偶爾早晚進出見到我時,眼里隱隱閃過一絲羞愧之色,低頭斂目,能避則避,實在避不開我,便細如蚊蠅的打一聲招呼。
我也不是個巧言善辯慣拉家常的人,對她的態(tài)度倒也并未在意,只是隱約覺得她眉宇間有一點熟悉之姿,交淺言微,便也沒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日遇了她母親過來,在院里喚她名字,伶姐,才恍然驚覺這婦人就是三十年前小鎮(zhèn)里旁邊院子里那個嘆氣的小女孩。我在這世間時日不多,兜兜轉轉這些年能重遇故人,也算是一種緣份,清晨再次遇見伶姐時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心中默道,果然被我言中了。
深夜里坐在院中乘涼,聽到隔院中傳來隱隱的壓抑的哭聲,我抬頭望向夜空,一顆流星一閃而逝,不知是哪位神仙路過露了行跡。我無聲的嘆息了一下,第一次掐指去看一個凡人的命格。下界時被司命細細的叮囑過,凡人命數(shù)自有天定,一切現(xiàn)世果都有前世因,切不可看著可憐一時心軟便去偏幫,動了凡人命數(shù)對他們反而是種傷害。因而我這些年極少與之深交,不管在哪,都只是點頭之交罷了。
伶姐的童年談不上辛苦,雖然母親執(zhí)拗的像頭牛,一路不回頭的向前沖過去,趕著罵著打走了她的父親,因著與外祖家離得近,伶姐倒也沒受過什么太大的委屈。平平順順的長到十五歲。
少女一但懂得懷春,苦難便接踵而至了。母親像一顆炮仗,點火就炸,好話也沒有好說,常把伶姐關心她的話語曲解為管著她,有一日早上睡了不起,伶姐也不敢招呼,只默默備好的水飯放在那里便出門做事,接連幾日都是如些,伶姐心里生了恐懼跑去尋了舅舅來看,才知母親服了毒藥意在尋死,只是藥量淺薄才未出悲劇。
那以后伶姐便常閉口不言,暗暗的在心里告訴自己以后若自己有家,定要好好維護住了。在這種情緒中成長的伶姐更加渴望別人的溫柔以待。不幸被我一語言中,一點點溫曖關懷便能把這姑娘騙走。
雖然伶姐懵懵懂懂的靠近著溫柔的對待,好在潔身自好,惜身自愛的思想根深蒂固,從不肯放縱自己。十八九歲上遇到幾個巧言令色之徒,最后倒也得以脫身,沒被對方占得什么便宜去,只是這樣的經(jīng)歷對她并沒起到什么好的正向做用,反而讓她更加對感情心懷憧憬,倒有點飛蛾撲火的意思了。
在這個女子十八歲若不出嫁便被喚為珠黃之姿的凡世時代里,二十五歲依然獨身一人的伶姐自然招到旁人赤果果的冷眼冰詞,從小骨子里浸下的自卑暴發(fā)出來,壓得她更加陰郁沉悶。伶姐有一點與她的母親相似,不太甘心小村里平淡的生活,早早的就離了家獨自外出,想見識見識外面大千世界。這時她命中第一個情債出現(xiàn)了。
伶姐因著從小隨了先生讀書,也算有一項在外謀生的技能,不用做些粗笨的體力活,走到哪里都可以開一家私塾教幾個孩童識字,收入勉強可以糊口。一次出門采風掉了張片子被這個男孩拾到了。
男孩子叫齊風,比伶姐大一歲。長得并不出眾,中人之資。脾氣也不甚溫和,也是窮苦人家出身,十四歲上母親便得病去了。留下一個已經(jīng)出嫁的姐姐,和一個同在讀書的哥哥。父親在母親病去的第二年里便娶回一個比他小二十三歲的小婦人,哥倆便被趕出家門自立門戶去了。待齊風長到十六七歲,哥哥娶了嫂子回來,齊風自覺這個家也無甚可以留戀之處,也便出去闖蕩一番,少年人的心里有無限的夢想要實現(xiàn)。
齊風算是無人管束自己長大的,但是不抽不賭,算是沒長歪了。這天拾了伶姐的片子,隨手裝在衣袖里,到也沒放在心上。兩天后換洗衣物時掏出這張片子來,齊風本想丟掉片子,兩名同住的伙伴齊齊伸了頭來看,擠眉弄眼的慫恿齊風去看看書館,說不定是緣份呢,怎么這片子這么巧就被你拾到了。
齊風架不住同伴的攛掇,也起了好奇之心,便順著地址尋了過去,正趕上伶姐此間的房租到期了正在搬家,一個女子收拾那么多的書本用具,顧了這個看不到那個,一時手忙腳亂,搬家的車夫又欺她一個人,臨時加價,不給便扭了頭要走,這急匆匆的一時半會到哪里再去找車,伶姐委屈的顧不得形像,坐在地上正抹眼淚。
齊風收了看熱鬧的心思,上前伸手幫忙,趕走那欺負人的車夫,幫伶姐打了包又重新雇了車,到了目的地又幫著搬進去收拾一通,為表感謝,伶姐請齊風吃了便飯。那以后齊風時常過來幫些體力活計,一來二去的,兩人熟識了,隱約的感情便也漸漸產(chǎn)生。
伶姐是個實心眼,要說多喜歡齊風倒也沒有,只是聽說了這個男孩的成長故事,心生憐惜,覺得這世道里一個男孩子無人管束還能直溜溜的長起來,沒什么惡習壞脾性,實屬難得,說明這人本質不錯,加之自己家境本也不是什么富貴人家,從小也沒有父親痛愛,母親又是那樣一個性格,自己在感情里本就屬于一個自卑心重的角色,時間長了,先起了托付終身的意思。
而齊風心里對伶姐卻是真的沒什么思情愛意,只是到了這個年歲,遇到這樣個女人,相處了兩年時間,也沒覺出什么不妥,既然走到這一步了,再向前邁一步倒也無所謂,于是在伶姐提出成家的意愿時,便點頭同意了。用他后來的話說“當時的確是想對你負責任的。”其實這句話本就是最不負責任的一句話。
兩個本就對對方無甚愛意的人,只為了搭伙過日子,在這世間并不少見,只不過有些婚后過著過著真生出了愛情,合合美美的走了下去,還有一些中途遇到了些誘惑,但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