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榕與慕永平淚眼相望,高臺上已經(jīng)是一片火海,轉(zhuǎn)眼間就要被完全吞沒。
“榕榕......我的女兒......”慕永平吃力地往前一步,努力與腦海中翻騰洶涌的暴怒意識相抗。
“快離開這里,高臺就要塌了?!彼介派斐鍪?,急道:“快來,帶著媛兒......不!”
慕永平倏地變了臉色,“榕榕小心!”
慕榕下意識地側(cè)頭閃躲,旋即感到右肩一陣劇痛,她回身虛晃一招后退三步,不敢置信地望著蕭媛——方才還將她護(hù)在懷里的娘親,正高舉著染血的銀簪,臉上半是悲憤,半是茫然。
“妳不是我的榕榕......”蕭媛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會這么做,看著眼前這張與自己極為相似的容顏,徹底心碎了。
云淮安說的竟然是真的,她捧在手心疼了十幾年的女兒,早就被這個(gè)不知名的冒牌貨取而代之,她苦命的女兒??!
慕榕什么都懂了。
云淮安……想必是以這個(gè)秘密蠱惑蕭媛,她才會拋下慕敬,主動前來赴約的吧。
沒有一個(gè)母親能眼睜睜看著女兒死于非命,哪怕千難萬難,也會追究個(gè)水落石出。
慕榕緩緩放下飛羽刃,凄然一笑。
“對不起,我曾想過要說實(shí)話,但是......”她想了想,還是不說了吧。
所有的解釋都蒼白無力,也無關(guān)緊要了。
“夫人,我先帶您離開這兒吧,云淮安隨時(shí)會醒來,到時(shí)候就誰也走不了了?!蹦介攀盏度肭?,平靜地對蕭媛伸出手,“等到平安離開,我會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您?!?p> “離開?”蕭媛飄忽一笑,“我還能回哪兒去呢?爹死了,榕榕沒了,阿敬......欺騙了我十幾年,夠了,真的夠了?!?p> 火勢越燒越旺,慕永平心口一陣劇痛,咬牙道:“快走......我......快壓制不住他了!”
慕榕心一狠,正要出手將蕭媛打昏,慕永平神色遽變,粗轉(zhuǎn)著氣嘶吼道:“該死!一個(gè)都別想走!”
他運(yùn)起內(nèi)力呼嘯一聲,低沉渾厚的嗓音遠(yuǎn)遠(yuǎn)傳了出去:“時(shí)辰已到,殺!”
黑甲兵舉起刀刃,高山族人哭喊呼號,天邊巨雷轟響,有如末日之象。
狂風(fēng)助長猛烈的火勢沖天,慕榕幾乎快要不能呼吸,只能在濃煙之中勉強(qiáng)辨認(rèn)蕭媛的身影,急道:“夫人,快跟我走!”
雷聲轟隆之中,隱約可聽見云淮安瘋狂的笑聲,還有蕭媛隱隱約約的哭聲,慕榕心亂如麻,著急地伸出雙手摸索,徒勞無功地喊著:“夫人,妳在哪兒??!”
突然間,云淮安暴怒的咆哮聲震耳欲聾:“該死!是誰膽敢壞我大陣!”
高臺下傳來兵刃相交的鏗然聲響,連綿不絕,交雜著呼喝叱罵之聲,云淮安豢養(yǎng)的這支黑甲死士,與不知名的敵人動上了手,從撞擊的聲音聽來,戰(zhàn)況異常激烈。
慕榕被濃煙嗆得直不起腰,跪倒在地,心中彌漫著絕望......這一回,恐怕真的要把命還給蕭媛了,只是她的女兒,可能永遠(yuǎn)也回不來了。
“老禿驢,什么以命換命......”她喃喃道,“這是瘋了吧?還是做夢呢?”
身上僅存的氣力也消耗殆盡,求生意志在滔天烈焰之中都是笑話。
然而有人卻不允許她輕易死去。
“小姐!別昏過去,再撐一下!”小蕊清脆的嗓音倏地響起,慕榕微怔,下意識地喊道:“我還行,先救娘......救夫人!”
小蕊遲疑了下,低聲道:“夫人她恐怕不行了,小姐快跟我走吧?!彼靡患驖竦呐L(fēng)包裹住慕榕,攙著她急沖出火圈,險(xiǎn)險(xiǎn)地在高臺邊停下。
慕榕察覺到哪里不對勁,從披風(fēng)中掙脫出來,才發(fā)現(xiàn)小蕊渾身是血,身上有幾道血肉模糊的傷,臉色幾乎比她還蒼白,渾身都在顫抖。
“別管我了,妳快走!”慕榕毅然道。
她是真不懂這丫頭究竟在想什么,此刻是敵是友也不重要了,小蕊一個(gè)人逃走,還能有一線生機(jī),若是拖著她,恐怕兩人都要命喪高臺。
小蕊卻笑了,眸光還如往日那樣清澈純良,輕聲道:“走不了了,師父不會放過我的,既然如此,不如送小姐一程?!?p> 她從懷里取出一支響箭,往天空疾射而去,炸開一朵銀白色的煙花,在昏暗的天色之中如星河般燦爛。
“小姐,咱們只能賭一把了。”小蕊倏地出手封住慕榕周身大穴,為她止血的同時(shí),也讓她渾身僵直,不能動彈。
慕榕發(fā)不出聲音,只能死命地盯著小蕊,心里堵得難受。
“小姐,不管妳信或不信,我是真的把妳當(dāng)成姐姐。”小蕊嫣然一笑,“不過先前說沒想要傷害妳,今天大概得食言了,但愿殿下來得及時(shí)......小姐洪福齊天,必能安然脫險(xiǎn),但愿從此平平安安,再無災(zāi)禍?!?p> 她又射出一支響箭,這回是赤紅色的煙花漫天,詭異的是風(fēng)起云涌的異象竟慢慢地平息下來,濃霧逐漸散開。
小蕊沉靜地望著慕榕,待天邊有一朵同樣血紅色的煙花炸開,她忽地跪下,向慕榕磕了三個(gè)頭,“小姐大恩,無以為報(bào),若真有來世,但愿......不會再遇見我這樣的壞人?!?p> 口中說自己是壞人的小女孩,紅著眼眶踉蹌起身,渾身傷痕累累,仍笑得干凈無塵。
她閉了閉眼,緩緩將慕榕從高臺上推了下去。
慕榕心中的恐懼沸反盈天,如被利刃剜去血肉般疼痛難當(dāng)。
小蕊......至少在這一刻,還是那個(gè)她從四王府撿回來的小姑娘,在最艱難的囚牢相依為命,在最兇險(xiǎn)的戰(zhàn)場救她脫身,一次又一次,如飛蛾撲火般不惜生命。
她何德何能,讓這背負(fù)著血海深仇、吃盡苦頭的小姑娘如此對待?
“不!”慕榕無聲在心里吶喊,身子如斷線的風(fēng)箏失速墜落,離烈焰沖天的高臺越來越遠(yuǎn),眼前的畫面如慢動作進(jìn)行,她淚流滿面地閉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那一刻來臨......
你清楚知道有什么東西從你生命中永遠(yuǎn)消失,卻不知道那消失的東西是什么,如同被掩沒在深淵里的黑暗,與永恒的虛空合而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