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彼時，大姑微微頷首，神色間透著幾分憂慮，緩緩言道：“不過，此事倒也有些道理……只是若將這孩子抱養(yǎng)出去，我心實覺愧對于小弟夫婦，更對不住爹娘。他們含辛茹苦將這孩子養(yǎng)育幾年，說送便送，恐有不妥之處啊?！?p> 言罷，大姑輕拂鬢發(fā)，目光悠悠在二姑與三姑身上流轉，而后徐徐說道：“待二弟回來，暫且莫要提起此事，且尋個恰當的時機再說，你倆意下如何？”
二姑與三姑互視一眼，二姑點頭應道：“如此倒也可行。哎，且不說了，各自去做該做之事吧?！闭Z畢，大姑起身，蓮步輕移，款至圍墻邊，執(zhí)起掃帚與撮箕，便細細清掃起院內的衛(wèi)生來。
二姑亦裊裊起身，蓮步輕挪，轉入奶奶的房間。三姑晾罷衣服，旋即款步匆匆，走進了廚房。
且說二伯父，肩負籮筐，心亂如麻，神色間滿是忐忑，行至田間。但見一眾社員正于稻田中熱火朝天地拔著雜草。
他趕忙挽起褲腳，踏入田中。忙碌約摸一個時辰，正欲抬手捶捶酸痛的脊背，抬頭卻見徐隊長邁著方步緩緩走來，說道：“老廖，走，開會去?！?p> “好，這便走！”二伯父應道。
二人一邊行著，一邊交談，不多時便至開會之所。此時會議已然開場，廖國民只得于靠墻角落尋個位置坐下，掏出筆記本，認認真真地記錄起來。
正做筆記間，工作隊張興華隊長踱步而至，輕聲喚道：“廖國民，這會開完后，你去貧下中農家走訪一番，了解些相關事宜?！?p> 二十分鐘后，大會終了，廖國民匆匆離去。
且說廖寧領著兄妹們，面帶慍色行來，眾人齊聲高喊道：“姑姑們，可在屋內？”
二姑趕忙自房中步出，面露訝色，說道：“你們怎的過來了？快進來坐會兒?！?p> 廖寧揉了揉微紅的眼睛，神色黯然道：“姑姑們，實在對不住，媽媽，她行事太過孟浪，若不然奶奶也不會如此匆匆離我們而去?！?p> 言及此，他神色愈發(fā)沮喪，仰頭望向天際，滿臉皆是失望之色。稍作停頓，又接著說道：“媽媽如今的行徑，實在是愈發(fā)讓人失望了?！?p> 廖陽接口道：“我媽媽亦是如此，爸爸說要帶著佳紅，她卻執(zhí)意不愿?！?p> 大姑輕撓手背，輕嘆一聲道：“事已至此，大家便莫要再提了。你們皆是孝順孩子，姑姑們心里明白，也并不怪罪你們母親。只是說起佳紅這事兒，如今這年月，家家戶戶日子皆不寬?！ィl家又甘愿多養(yǎng)個孩子呢，是也不是？”
話音方落，廖國民踏入院內，高聲喊道：“你們都過來了?！?p> “嗯。二伯父收工了？”
“收工了。佳紅可還在睡？”
二姑輕撓頭發(fā)，應道：“還睡著呢?！?p> 二伯父一邊走，一邊說道：“今晚我來做晚飯?！?p> 三姑站在廚房門口，說道：“國民，飯都已做好了?！?p> “有勞姐姐們了！”
二姑環(huán)顧院內，說道：“反正在家也無甚緊要事，這都是該做的，不值一提。”
二伯父輕撓前額，說道：“今晚你們都在這兒吃晚飯吧?！?p> 大家齊聲應道：“好??！”
“三姐，今晚上吃些什么？”
“煮了一鍋玉米粥，就吃中午的剩菜?！?p> “好，廖巧回去喊你母親過來，還有莉兒，也叫你媽媽過來隨便吃點飯吧！”
廖巧用肩膀輕輕碰了碰廖芳，悄聲道：“你去，我不去。”
廖芳小嘴一嘟，嗔道：“我也不去。”
二伯父面露疑惑之色，問道：“這是怎的了？”
廖巧回頭瞥了一眼廖芳，神色略顯慌張，忙道：“沒、沒什么?！?p> 二伯父在院子里踱步數步，高聲喊道：“廖寧，你是兄長，說說看，究竟是何緣由？為何不去？”
廖寧接口道：“是這樣，母親的所作所為傷了奶奶和佳紅的心，方才我們一同責備了媽媽，她這會兒還臥于床上呢?！?p> 二伯父長嘆一聲，喊道：“張淑英，莉兒，去叫你們媽媽過來吧！”
張淑英無奈，只得與廖莉朝門外走去。
張淑英邊走邊說：“莉兒，也不知你媽媽會不會過來用飯？”
“我也不知呢?！?p> “你媽她太過迷信，佳紅這般年幼，又能妨害誰呢？莉兒，你說是不是？”
“嗯，正是。我媽亦是如此，實在叫人難以理解?！?p> “哎，佳紅這孩子，當真是可憐?！?p> “嗯！大嫂，我到家了，你快去吧，回見?！?p> “好的?！?p> 姑嫂二人遂各自往家中走去。
且說大姑坐在灶門前，沉思良久，不禁幽幽嘆了口氣，自覺時機已至，便輕聲細語地喚道：“國民，與你商量個事兒?！?p> “何事？”
“二弟呀，下午你走之后，我們姐妹幾個商議許久，你獨自一人帶著孩子，著實辛苦，要、要不將孩子抱養(yǎng)給他人，你看如何？”
“我從未有過此念，誰說要將孩子送人？再說了，大姐難道沒瞧見爸爸的留下的遺書嗎？”
“爸爸確有交代，可也得審時度勢呀！如今你與弟妹為此事鬧得這般，你二人都已年逾四十，為了佳紅生出嫌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p> “我一人撫養(yǎng)孩子，難道就不成嗎？大姐，往后莫要再提將孩子送人的話了，可好？”
大姑輕撓鼻子，說道：“佳紅確實需要人照料，你每日掙工分，留她一人在家，實在危險?！?p> “大姐，莫要再說了，我……我此刻心亂如麻……”
正說著，廖寧走進廚房，喊道：“二伯父，有何事要我做？”
“來，將飯菜端出去?！?p> “好的?！绷螌幎似鹩衩字?，邁出了廚房。
二伯父神色痛苦，心如刀絞般說道：“佳紅這孩子，實在乖巧懂事，平日里跟著母親，甚少頑皮。若將她抱養(yǎng)給他人，我實在于心不忍；萬一他人照料不周，我若有個好歹……日后九泉之下，又有何顏面去見爸爸媽媽，大哥和小弟他們。”
“國民，你看這樣成不成……”
話未說完，房間里傳來呼聲：“奶奶、我要奶奶、我要奶奶、奶奶……”
院子里眾人聽聞，皆不禁落下疼惜的淚水。
二姑急忙沖進房間，喊道：“佳紅，佳紅，二伯父來了、來了?！?p> “二伯父，奶奶呢？”
“奶奶在天上……正看著你呢?！?p> “瞧我這記性，奶奶被我抱在懷里睡覺呢，爺爺也在這兒，我怎的就忘了呢？”
二伯父聽了，眼眶泛紅，含淚說道：“佳紅，二伯父、二伯父抱你可好？”
“嗯呢！”
“走，咱們出去吃飯，哥哥姐姐都在外面等著呢?！?p> 佳紅緊緊抱住二伯父的脖頸，又環(huán)顧了一下房間，隨后點了點頭。
“佳紅乖，莫要哭了，咱們出去用晚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