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繁華喧囂的冥界不同,九重天上少有生靈來往。
神仙本性素喜清凈,不愛扎堆,多數(shù)獨(dú)居于廣闊仙域之中。仙域之大,可容兩個神仙鄰居萬年不打照面。
仙帝、仙后,連同掌管事務(wù)的仙官日常所居這一片域界,稱為仙庭,相當(dāng)于冥界的玄冥內(nèi)城。
這里便是仙界最熱鬧的地方。而仙庭正中的凌霄殿,便是仙帝日常議事之處。
隨著那團(tuán)螢火童子,蘇彌雅和玄冥二少從洞冥臺一路往凌霄殿走去。
蘇彌雅自成年起并未來過幾次仙庭,這一路上時不時有女仙向三人投來目光。見玄冥二少長得招蜂引蝶,蘇彌雅一襲紅衣,身段玲瓏,皆感嘆冥界男女比之仙界的確多有幾分韻味。
到了凌霄殿,那螢火童子在殿外停住,嗖的一聲飛到殿內(nèi)背對著殿門,長身而立的仙帝跟前。仙帝將手一托,那團(tuán)螢火便乖乖藏進(jìn)他的廣袖之中。
緩緩,仙帝轉(zhuǎn)過身來,只見他神色慈祥,笑容可拘,很是隨和的樣子。
他一身玄色仙袍,看著和其他仙官的制式似乎也無甚大的區(qū)別,只是頭上那東珠仙冠望之熠然生輝,彰顯其六合之尊的身份。
蘇彌雅同玄冥二少恭恭敬敬步入殿中,向仙帝拜道:“玄冥少尊蘇彌雅,大將軍龐奚風(fēng)、羅青丞見過仙帝?!?p> 仙帝和藹笑道:“幾位賢侄請起,無需如此見外?!?p> 他與玄尊四十幾萬年來稱兄道弟,是以稱玄尊膝下幾個小輩為賢侄。
當(dāng)然,這稱兄道弟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便也不得而知了。
玄冥二少因常有差事需往來天庭,和仙帝隍及見面的次數(shù)此術(shù)倒是不少。
蘇彌雅常年待在冥界,上次見到仙帝還是灶神真君回天庭述職時,仙后宴請六合貴胄女眷,品嘗灶神從人間帶來的甜食糖餅。
那時蘇彌雅也只是拜見了仙帝一面。言語中偶有提及今年玄尊大壽之事,仙帝彼時有言,除了給她爹爹,要給她也送一件禮物,喜上加喜。
玄尊身份之重,堪稱六合亞帝。這些年來她那小音殿里來自仙庭的禮物堆積成山,是以對仙帝的話,并未起疑。
仙帝示意三人隨他從西側(cè)的長廊,步入凌霄殿西翼的文經(jīng)閣,這里便是仙帝的書房。
“南山靈松那個事……”仙帝邊走邊說,“月兒,委屈你走這一趟了?!?p> 和玄尊一樣,仙帝習(xí)慣喚她小名月兒。
“算不得委屈,月兒本就應(yīng)常來給仙帝請安?!碧K彌雅乖巧地說。
奚風(fēng)、青丞也微笑相和:“想來是這靈松也知道,仙帝思念月兒,月兒這下要被慣得更加不可收拾了?!?p> 仙帝也呵呵一笑:“別以為我不知道月兒此行打的什么主意,這玄冥第九大秘景的消息早就傳遍天庭了?,F(xiàn)下我這天庭可越發(fā)冷清啊,都去冥界了,你們那忘川渡口可還守得過來?
沛鯤這生財之道啊,連我手下的財帛星君都自愧不如。你爹爹大壽之后,月兒,你那小音殿,可要本君下令給你擴(kuò)一擴(kuò)?”
蘇彌雅噗嗤一聲笑道:“回仙帝的話,依我看,不用擴(kuò)了,本來收集那些寶貝就是圖個新鮮。
這萬萬年年歲漫漫,等月兒到了您這般年紀(jì),只怕我那小音殿里也跟您這凌霄殿一樣,空得說句悄悄話都余音繞梁了?!?p> 仙帝假裝生氣,故意粗著嗓子道:“月兒,豈可跟本君這般沒大沒??!”
一個六合之帝,一個玄冥少主,兩名冥界大將,在這長廊中閑話家常般有說有笑。清冷的仙庭似乎也增了一分暖意。
然而,越是風(fēng)平浪靜,越需如履薄冰。
六合不可有二主。
玄尊二十年來于六合風(fēng)頭之盛,使其廣絡(luò)人才而冥界大興,與仙帝竟然呈現(xiàn)相生相克之勢?,F(xiàn)在玄尊大壽,這諾大的仙庭竟空了一半。
即使仙帝表面再如何隨和,表現(xiàn)得再如何不以為意,甚至將此事拿來調(diào)侃,蘇彌雅、玄冥二少也都聽出了他言下之意,當(dāng)下只不作聲。
進(jìn)得文經(jīng)閣,只聞到一股暗香傳來,是沉香、檀香兩種木材的香氣。
長案上還燃著熏香,煙霧繚繞中,只見案邊東側(cè)坐著一位長須老者,身著褐色仙袍,閉著雙目。
那老者便是六合皆知的仙帝首席智囊,天權(quán)文曲星君。天權(quán)星君身邊站著一位身著水墨,正探扇淺笑的男子,正是適才洞冥殿所遇的白珉。
蘇彌雅與玄冥二少見他也在文經(jīng)閣內(nèi),都有些吃驚。
從前在仙庭從未見過他,他竟可進(jìn)入凌霄殿內(nèi)閣,天權(quán)星君門下食客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可見他絕不可能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個。
天權(quán)星君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卻仍不睜開眼睛。
原來他雙目失明而不治,這在仙界實屬罕見。他緩緩開口,聲音甚是沙?。骸靶べF客,老仙這眼睛不中用,有失遠(yuǎn)迎,失禮勿怪?!?p> 原來他不用看便知道來者是玄冥的人,蘇彌雅、玄冥二少皆暗暗稱奇。
仙帝指著白珉道:“這位是天權(quán)星君近來新收的得意門生白珉。你們年紀(jì)相仿,都是少年人,不妨結(jié)識一下,也好切磋、照應(yīng)?!?p> 蘇彌雅道:“是,月兒和兩位哥哥適才在洞冥臺已經(jīng)見過這位仙上?!?p> 白珉斜嘴一笑:“是,是剛見過,一見少主誤終生啊,我的淚到現(xiàn)在還沒干呢?!?p> 奇的是,仙帝、天權(quán)星君見他開玄冥少主的玩笑,皆只是笑而不語。
仙帝示意蘇彌雅等人在西側(cè)幾個位置上坐下。
蘇彌雅剛坐定,又見白珉眼噙桃花地看著她,不由得一個白眼飛了過去。
白珉只是垂眼,以扇掩面,竟似有幾分得意。
仙帝與閣內(nèi)一個服侍的仙娥說:“去將我給玄冥少主準(zhǔn)備的禮物取來吧?!?p> 蘇彌雅睜大一雙圓眼:“當(dāng)真有禮物?不會是我上回同灶神君提到的,裝著畢方鳥,倒過來還會噴火的那個凈焰瓶吧?”
仙帝慈藹地一笑:“畢方鳥何罪之有,要裝在這瓶子里做個噴火的工具,你自己不就有玄冥凈焰嗎?”
蘇彌雅忙搖頭道:“爹爹不肯教我那個,我火系法術(shù)修了百年也尚未入門,玄冥凈焰太危險了,爹爹怕我把小音殿點(diǎn)著,若是這樣,重造我的宮邸又得花一大筆靈力銀錢,不值當(dāng)?shù)煤??!?p> 這自然是她一慣用來掩飾自身修為的說辭。廣元子教她的火系法術(shù),她其實修得上佳。不過她說的也沒錯,玄冥凈焰不成,確因玄尊對他女兒的實力一無所知。
仙帝聽了哈哈大笑,心想沛鯤那小子竟將女兒養(yǎng)成了一個和他一樣的財迷。
這樣便再好不過,所謂有恒產(chǎn)者有恒心,冥界重商,財庫殷實,才可以偏安一隅。
這月兒雖生得嬌媚可人,作為一界之少君,卻實在是顢頇無用,毫無志向,如此正合他意。
這時,那個去取禮物的仙娥回來了,托著兩個玉盤,上面各放了一套女子衣裙。
一套是金絲繡鳳落霞羅,滿綴紅寶瑩珠。
另一套是薄如蟬翼的荼白軟紗,并配有一枚璧玉簪子,綴著細(xì)細(xì)銀絲。
兩套衣裙皆是仙庭御制,仙力充盈其中,六合絕無僅有。
玄尊問蘇彌雅:“月兒,喜歡哪件?”
她只是莞爾一笑,指著那件落霞羅道:“這件!仙帝可否賞我這件?”
文經(jīng)閣內(nèi)寂靜了一刻。
仙帝不語,天權(quán)星君、白珉似在沉思。奚風(fēng)青丞二人則暗中捏緊了拳頭。
好在這寂靜并未持續(xù)太久。
仙帝長長吸一口氣,笑了一聲,緩緩對蘇彌雅說:“自然,紅色最襯月兒。那么,本君便將這件送你,作為你的嫁衣。你爹爹說,月兒的婚配之事當(dāng)由我做主。本君有意,將你許配給……”
驚得這一身紅衣的少女忽地站起來。
只聽仙帝口中說出六個字:“三清天,北戰(zhàn)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