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送別

　　祁斯遇急忙趕回了都國公府，看到陳橋在家才松了口氣。陳橋正在演武場，看到她來立刻擱下了手里的刀：“你怎么這么急啊，找我呢？”

　　“嗯。”祁斯遇輕輕點(diǎn)頭，然后又說：“才想起來今天是給安南寄信的日子，所以回來……”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陳橋堵了回去：“公子不必操心此事，我一早就送去了的，不會耽擱。”

　　祁斯遇臉上登時少了些笑，但她還是不死心，又問了一遍：“真送去了？”

　　陳橋這時也意識到了不對，但還是沒改口：“是，一早就送去了?！敝皇钦f完這些他又多問了一句：“這信公子是不是不想送啊？”

　　祁斯遇很是自責(zé)：“本來是想順便給楊小姐捎一封子書的家書的，沒想到昨兒看個戲還給看忘了，剛剛在玨表哥那兒才想起來這茬?！?p>　　“等小楊公子寫完了我再給他送一次?！标悩蛳胂胗盅a(bǔ)了一句：“官路不好走兩次，我可以親自去送。”

　　“算了。”祁斯遇搖頭，“你去這一趟太遭罪了，現(xiàn)在的情形我也不放心你出中都。”

　　陳橋又捕捉到了自己好奇的東西，忙問：“現(xiàn)在是什么情形？風(fēng)平浪靜的，外頭還要變天嗎？”

　　“老大要滾出去了。”

　　陳橋?qū)Υ瞬⒉灰馔?，似乎早就知道了?！安碌搅耍乙辉缇椭?，總有一天你得把他趕出去?！?p>　　“那可不。”祁斯遇面對他總是很自在，甚至說著話還不忘挑些刺：“我這多日夙愿終于得償，你都不祝賀我一句？”

　　“我無時無刻不在祝賀你?！标悩蛘f這話時收了些不正經(jīng)，看著真的有幾分可信。他看著有些的愣神祁斯遇，還是說了句祝賀她的話：“祁年，你是個了不起的人，我相信你的所有心愿都會達(dá)成。”

　　“我會的。”祁斯遇附和著重復(fù)他的話，卻像是在勸自己相信。陳橋知道祁斯遇在顧慮什么，但他也知道有些話多說無益，還不如就擱在心里，等到一切真的結(jié)束的時候再說。

　　陳橋突然往祁斯遇手里塞了點(diǎn)東西，祁斯遇一摸就知道是玉，她原本要問陳橋這是什么意思，可她剛低頭一看這問題就成了另一句：“怎么是你偷的啊？”

　　陳橋倒不覺得有什么，還在和她開玩笑：“換成別人他不就發(fā)現(xiàn)了嗎。陳厭這種冰塊木頭，要是真讓他還了恐怕他和裴姑娘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了。”

　　“這倒是沒錯。”祁斯遇也深以為然，唯一的問題就是偷好偷，還卻難。“你倒是知道轉(zhuǎn)嫁危機(jī)，壞人都讓我來當(dāng)?！?p>　　“不?！标悩蛴职延衽迥昧嘶厝ィ拔乙f實話，只是提前同你講一聲，免得你再擔(dān)心這玉佩。”

　　“你還真是知我，操心完那封信我確實該準(zhǔn)備想玉佩的事了?！?p>　　陳橋抬頭看了眼天，簡單推算了下時間，然后說：“陳厭這個時辰差不多閑下來了，我得去前院把東西物歸原主了?！?p>　　“等一下?！逼钏褂鼋凶×怂谒尞惖墓Ψ蛴址帕藟K玉佩在他手里，“這是我送你的?！?p>　　陳橋突然想到了祁斯遇每天雕廢的那些好胚子，又想到了藺昊讓祁斯遇去賭石坊開石頭的原因，他心里激動，說話都有些不順：“真、真送我？”

　　“不然就給你看看嗎？”祁斯遇拍了拍他的胳膊補(bǔ)了一句：“你看著點(diǎn)，別再還錯了。”

　　陳橋看著手里的玉佩，試探著問：“這是什么，大兔子？”

　　“犼?！?p>　　“屠龍怪，真有夠僭越的。”陳橋嘴上這么說著，卻還是把玉佩戴在了身上。祁斯遇看著他，輕聲說了句：“反正你配得上?！?p>　　陳橋偷得輕松，同祁斯遇說得也輕松，只是推開陳厭房間門的時候胳膊像灌了鉛似的，怎么也抬不起來。

　　他終于要把手放上去的時候門卻開了，陳厭難得穿了件淺灰色的衣服，只是臉還如平日一般冷著。“你是進(jìn)還是不進(jìn)？”

　　“進(jìn)，當(dāng)然進(jìn)。”陳橋立刻就著陳厭給的臺階下，進(jìn)了門就很是習(xí)慣地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

　　陳厭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去做，陳橋糾結(jié)的功夫他就先問了一句：“你不是該在練刀嗎，怎么回來了？”

　　“祁年剛剛找我，我就跟著她回來了。”陳橋說完看著他問：“知道祁年回來了你也沒打算坐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我去明苑?！?p>　　陳橋不明就里，下意識問：“誰住明苑？”

　　陳厭看著他，說話時還有些別扭：“裴姑娘。”

　　“裴姑娘啊。”陳橋故意抻著尾音賣了個關(guān)子，“正好我來找你也是為了裴姑娘?！?p>　　“她怎么了？”

　　“不是裴姑娘怎么了，是我怎么了?！闭f著陳橋就在陳厭的注視下從袖袋里掏出了陳厭先前“丟”的那塊玉佩，“我來物歸原主。”

　　陳厭的表情很復(fù)雜，但他還是接過了玉佩，他看了看才問：“你拿它干嘛？”

　　陳橋也攤牌了：“我不想讓你把它還回去，我想撮合你和裴姑娘。”

　　“你還真是會想。”

　　陳厭說完就出了門，陳橋無奈，只能跟著他一起出去。出了他們的小院陳橋還不忘瞎操心：“那你現(xiàn)在是要把它還回去嗎？”

　　陳厭沒答，只留陳橋一個人在那兒苦猜。

　　陳厭是騎馬去的明苑。明苑的地段稍有些偏，但很是靜謐，適合修養(yǎng)度假。早些年這里還是皇家別院，前些年才開始賣給達(dá)官貴人住。

　　開門的是一個年紀(jì)不大的小丫頭，她抬頭看陳厭，然后問：“你是陳公子嗎？”

　　“是?！标悈挻_信自己沒見過這個小姑娘，心里難免有些好奇她怎么知道，但好奇歸好奇，他依舊沒有問出口。小姑娘話卻多，率先問他：“公子是好奇韓靈是怎么認(rèn)出公子的嗎？”

　　陳厭頓了頓，還是點(diǎn)了頭。

　　韓靈臉上的笑更多了些，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姑娘說了，個子最高臉最冷的一定是陳公子了?！闭f完她又補(bǔ)了一句：“不過公子今日沒穿黑色，一開始韓靈還是有些不確定的?！?p>　　到內(nèi)廳門口時陳厭才問：“裴姑娘在里面等我嗎？”

　　“姑娘說等公子來給個交代。”

　　陳厭了然，伸手推開了屋門。裴幼妍在看書，聽見開門聲才抬頭，見來人是陳厭她立刻開了口：“我還以為公子要找到玉佩才會來。”

　　“找到了。”陳厭很是實在，當(dāng)即就把玉佩掏了出來。

　　裴幼妍被他弄得一愣，喝了口茶才說：“想不到公子找得這樣快?！?p>　　陳厭又撒了個謊，“一直在家里，先前是我沒看到?！?p>　　陳厭沒說要還，裴幼妍也不提要他還，只是說：“陳公子不坐下喝杯茶嗎？金陵特產(chǎn)的雨花。”

　　“好。”陳厭沒拒絕，坐下時還把玉佩又收了回去。這茶喝了良久他才又開口：“陳厭今日來是想同姑娘道個歉。”

　　“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昨日也是來捧我場的，有什么地方需要道歉？”

　　陳厭說不出反駁的話，但依舊執(zhí)拗地說了句：“抱歉。”

　　裴幼妍也不和掰扯先前的事，只問：“下月我在千燈樓唱，陳公子可愿意來嗎？”

　　陳厭想了一下，還是應(yīng)下了。“好。”

　　“我會在中都再待兩個月?！迸嵊族f完這句就停下喝了口茶，陳厭卻接著問了一句：“之后就回金陵嗎？”

　　“或許吧?！迸嵊族樕系男ι倭诵皩ξ襾碚f，在哪兒都沒什么分別?！?p>　　“你要是想留在中都，我可以幫你置辦?！?p>　　陳厭說得很是誠懇，裴幼妍卻搖了搖頭：“中都不是我的家，我不屬于這兒，留不下的。”

　　“中都不是一個好地方。”陳厭難得如此直白地表示自己的喜好，“裴姑娘唱得這樣好，若是在別的地方，許是會更好?！?p>　　裴幼妍笑著嘆了口氣：“中都也就這一點(diǎn)好，畢竟我先前從沒想過陳公子還能說這么多話?！?p>　　“我不是啞巴。”

　　裴幼妍被他逗笑了，“我當(dāng)然知道公子不是，公子救我的時候可說了句’別怕’，我聽得清清楚楚的?！?p>　　陳厭耳朵微微紅了，看著裴幼妍不知說什么好。裴幼妍也沒非要逼他承認(rèn)點(diǎn)什么，反倒又給他倒了杯茶。

　　“我會常來中都的?！?p>　　“姑娘若是有事，大可來都國公府找我。”

　　“謝謝你。”裴幼妍說完又補(bǔ)了一句：“也謝謝小郡王。”

　　“主子……”

　　裴幼妍知道他要說什么，先一步給了他答案：“姓祁的就那么多，他又那么貴氣，猜也猜到了。”

　　皇帝對李汶曦似乎很滿意，沒過幾日封楚王妃的文書就下來了。祁斯遇也很高興，她知道這是一個信號，皇帝要讓藺昊去就番的信號。八月的第一天，祁斯遇的夙愿終于達(dá)成了，皇帝在早朝重提了江北暴亂一事，又說到了封王的職責(zé)，總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說了一大圈，最后還是讓藺昊去就番了。

　　祁斯遇沒去上朝，但她卻準(zhǔn)時收到了消息——藺昊一下朝就來到都國公府了。

　　祁斯遇明知故問：“大表哥今日怎么得空來？”

　　“有些日子沒見了，來看看你?！?p>　　祁斯遇想了想說：“是有段日子了，上次見面還是你來接表嫂?！?p>　　“你這些日子過得不錯，似乎還更結(jié)實了些?！?p>　　“大表哥這話不對，臣先前還病休了呢。”

　　藺昊沒順著這句話說，反而勸她：“御史臺不比太常寺，是非多的地方更適合病休。”

　　“大表哥操心得太多了些?！逼钏褂龊苁橇邌荩崞鸩鑹囟贾唤o自己倒了一杯?！澳憬袢张虏皇莵硗议e聊這些的吧?！?p>　　藺昊說得坦然：“是，我來提前同你道別?！?p>　　祁斯遇開心，尾音都上揚(yáng)著。“大表哥終于要去就藩了？”

　　“是啊?！碧A昊也不在意，不在意祁斯遇的開心，甚至不在乎祁斯遇沒給他倒茶。只是說完很自在地拿過茶杯給自己倒了杯茶，“托你的福，要到吳州去看看了?！?p>　　祁斯遇直言：“吳州是個好地方，大表哥還是久居地好?！?p>　　“未來的事誰說得準(zhǔn)呢?！碧A昊自在地用手里的茶杯同祁斯遇的碰了碰，“這么開心，這下終于順了你的心意了是吧？”

　　祁斯遇看了他一眼擱下了茶杯說：“斯遇對大表哥可沒什么心意。”

　　“祁斯遇?！碧A昊突然叫了她的名字，“月余不見，你就不好奇我在做什么嗎？”

　　“大表哥還能做什么，拉攏人心排除異己，這些勾心斗角不就是大表哥日日所為的嗎？”祁斯遇說完才意識到了她長久以來忽略的事，最大的問題不是藺昊做了什么，而是藺昊什么也沒做。

　　藺昊看著突然抬頭的她笑了，調(diào)侃道：“看來你才想到?！逼钏褂鰶]說話，藺昊卻接著說了下去，“你現(xiàn)在做的同我有什么區(qū)別嗎？不也是些拉攏人心排除異己的勾心斗角之事？”

　　祁斯遇反駁不出，只能問：“你明明知道為什么毫無作為？”

　　“因為我不怕死?！?p>　　“什么意思？”祁斯遇只覺得自己好像和藺昊回到了大理寺牢房，一年余了，她還是摸不清藺昊這個人。“藺昊，你從頭到尾都是在置之死地而后生嗎？”

　　藺昊沒正面回答，只是說：“對咱們這樣的人來說啊，在中都死去可比在外面死去容易得多?！?p>　　“那你今天為什么來見我？”

　　“因為我也要活。”藺昊說完這話站了起來，“祁斯遇，你和老三的動作那么大，我很難不知道啊。我親眼看著謝逢淵倒臺，親自同他談過走私戰(zhàn)馬的事，我當(dāng)然知道會重蹈他覆轍的人是誰。”

　　祁斯遇忍不住打斷了他，“那時候太子不是還活著嗎？”

　　藺昊用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她：“可是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祁斯遇不再說了，她沒想到最根本的原因只有這么簡單的一句話。

　　“我要走了?！碧A昊聲音放輕了些，他看著祁斯遇又說道：“但這是我決定要走。祁斯遇，你知道的，我總歸會回來的?！?p>　　“別回來?！逼钏褂鲞€是老一句，“真的別回來?！?p>　　“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亦然?！碧A昊說完這句就離開了都國公府，可祁斯遇卻是打心底希望他別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