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阿寂篇：是夢非夢

　　從媽媽的敘述中，淮南得知自己已經(jīng)睡了一天一夜了，從昨天下午突然發(fā)燒算起，到今天傍晚，剛好一個白天和一個黑夜。

　　可是，淮南使勁的搖了搖頭，這幾天自己分明都在按時上學(xué)啊，還遇到了那么多事情，怎么結(jié)果卻是在醫(yī)院里沉睡了一天一夜？

　　檢查沒什么問題，便出院回家，媽媽準(zhǔn)備了一桌淮南喜歡吃的飯菜，淮南卻吃的索然無味。

　　午間休息時，一個人倚在窗邊想最近的事情，貍貍在書桌上喵喵的叫著?；茨虾鋈黄鹕恚弦路?，向外跑去。

　　貍貍叫了一聲，忙跟上。

　　學(xué)校后山處，淮南尋著夢中的記憶，轉(zhuǎn)了幾圈，除了滿山的荒草和零零散散的樹木外，并沒有什么小院，便是一棵槐樹都沒有。

　　難道真的只是在做夢，想起阿寂說的那個操場西南角地下埋著的酒壇子，便又匆忙跑回學(xué)校。

　　這么大一片草叢，會在哪里？

　　淮南撿了根樹枝拍打荒草，尋找可能的跡象。腳下突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貍貍喵的一聲跳了上去，淮南忙蹲下，拔出的草根，帶起幾片碎陶。

　　淮南一愣，使勁扒拉土壤，破碎的陶片越來越多，淮南拿著那些碎陶片，眼淚都出來了，是真的，一定是真的。

　　草叢外，有身影駐足，是那葉離老師，葉離看著荒草里的淮南，道：“是淮南同學(xué)啊，怎么了？”

　　葉離將淮南送回家，貍貍在后面跟的老遠(yuǎn)，警惕的看著葉離。

　　淮南哭過一陣，便迷迷糊糊睡下，在那夢中，是大李老師和阿寂前來辭行，大李老師向著淮南鞠躬，淮南幫他完結(jié)了百年來的夙念，現(xiàn)在已了無掛礙，是時候該離開了。

　　“阿寂哥哥也要走嗎？”淮南向著阿寂問。

　　“是啊?！卑⒓诺溃骸按罄钜?yàn)樾闹械膱?zhí)念，一直留存到現(xiàn)在。我呢，當(dāng)初看他一個人多孤單啊，便答應(yīng)留下來陪著他?？蛇@一個應(yīng)答，就是一百多年的時光啊，給耽擱了這許久?，F(xiàn)在大李的執(zhí)念終于化解，我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p>　　“你要去哪兒呢？”淮南問，“我們以后還會見面嗎？”

　　阿寂笑笑：“或許再也不會了吧?！睆澭罅四蠡茨系哪橆a，“我們的小不點(diǎn)會記得阿寂哥哥嗎？”

　　淮南忙用力點(diǎn)頭。

　　阿寂笑道：“真可愛啊……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人，小時候被欺負(fù)，就一個人躲在角落里哭。后來長大了，可以自己保護(hù)自己了，卻在一場慌亂的逃難中被彈藥擊中，受了重傷，乞求路人救我，他們卻搶走了我唯一的干糧。后來，有野狗出來覓食，我就看著它們，一口一口的咬著我的軀體，竟然一點(diǎn)疼痛的感覺也沒有?！?p>　　“再后來，我迷迷糊糊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荒坡上，一個人都沒有，我當(dāng)時特別害怕，就沿著小路渾渾噩噩的走，走了好久，碰上一群躲避日軍的人，他們扶老攜幼驚慌的從村莊里出來，說什么鬼子已經(jīng)進(jìn)村了。我便夾雜在他們之中，跟著一起去遠(yuǎn)處的樹林里躲避。我跟他們說話，他們也不理我。

　　“我們還沒躲進(jìn)樹林里，就被鬼子追到，他們一邊吆喝一邊開槍射擊，子彈在耳邊飛過，不斷有人倒下。我當(dāng)時真是害怕極了，回頭看都不敢看，只一個勁的向樹林中跑，當(dāng)時真是恨不得自己變成地上的落葉，地上的石子，任何不被他們所看到的東西，只要不是人，就不會死。”

　　“可笑，當(dāng)時的我其實(shí)已經(jīng)死了，在上一場的逃難中就死了，我自個兒卻不知道。直到子彈穿透我的胸膛，沒有血，沒有疼痛，我愣在那里，看那些逃難的人遠(yuǎn)去，看鬼子持槍追趕過去，他們都看不到我……然后也不知過了多久，天上下起雨來，想著找個地方避一避吧，就不知怎的進(jìn)到了路邊丟棄的酒壇子里。”

　　“我在那酒壇子里住了許久，看那條大道上，穿著不同軍裝的人去而復(fù)返，罵罵咧咧?？床粫r路過的逃難的人，他們有時發(fā)現(xiàn)我的酒壇子，便翻過來看看，又隨手扔掉。我怕他們把酒壇子打壞了我無處可去，便把酒壇子滾到了距離路邊很遠(yuǎn)的草叢里。”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多久，我看到了大李……雖然這家伙是第一個愿意同我好好說話沒有嫌棄我的人，但他也太悶了，我在那說三句話，他連一句都回不上，但我知道他是好人。這世上，能遇上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哪怕只是我在說，他在那里沒有任何反應(yīng)，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啊。何況，大李還懂得那么多，我們還能一起坐在石頭上看太陽，什么都不說的在那兒坐一個下午，有人陪著，真是幸福啊?！?p>　　阿寂說著，自個兒笑了笑。

　　淮南想給阿寂一個擁抱，卻抱在了虛空。

　　阿寂苦笑：“可惜啊，想最后擁抱一下都不可能。喏，你瞧。”阿寂手心有許多扁擔(dān)果，道：“上次吃了我們小不點(diǎn)的扁擔(dān)果，這是阿寂哥哥還給小不點(diǎn)的。”

　　“阿寂哥哥。”淮南道。

　　阿寂一笑：“就當(dāng)訣別的禮物吧。我要走了，不許哭哦?！?p>　　淮南看著阿寂慢慢轉(zhuǎn)身，走向那片虛無，渺白的光線漸漸淹沒阿寂的身影，淮南奔上前去大喊道：“阿寂哥哥。”

　　阿寂回頭笑笑，“小不點(diǎn)的糖果，也很好吃哦?！币粍x刺目的光線，所有的一切都?xì)w于平靜……

　　時間滴答滴答過去，直到許久許久……

　　“喂，你真的不走嗎？”虛空中是阿寂的聲音，“罷了罷了，你一個人看起來挺孤單的，我就留下來陪著你吧，我也不走了?！?p>　　大李道了聲謝謝，轉(zhuǎn)身走進(jìn)教室，面對空無一人的學(xué)堂，大李認(rèn)真的講著那最后的詩句。

　　阿寂默默的站在窗邊看著，看了許久，心下忽然惆悵：“或許，真正不想走的，孤單的那人，是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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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南妖物志》第二篇小故事，《阿寂篇》，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