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狐貍和大樹

　　“怎么，你又從哪里找到了一些神神叨叨的知識，在幫人占卜？”

　　這時候，一道聲音忽然響起。青年男子轉(zhuǎn)頭就看見站在樓梯上的任宋演。

　　“我都跟你解釋過了，蝴蝶系統(tǒng)里那些星座運勢的知識都是因為你自己的要求?！?p>　　任宋演來到客廳坐下，將一部款式過時的手機遞給青年男子：“但是，蝴蝶下載的資料都會經(jīng)過你的審核……這茶你還一口沒喝嗎？”

　　“所以說你這家伙在冤枉人之前連看都沒看?！鼻嗄昴凶佑弥割^敲敲溫熱的杯沿。

　　林允兒不動聲色地起身，坐到任宋演邊上去附耳問：“作家你們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太懂？”

　　她這會兒的音量其實并不算小，任宋演和青年男子先是對視，接著青年男子就問：“你沒看過《哈利·波特》（注1）嗎？”

　　“那我當然看過了……雖然不是在電影院里。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你們的對話是什么意思?！绷衷蕛赫０椭劬?。

　　青年男子納罕地問任宋演：“難道是我們太老古董了？”

　　“她是02年生的?！比嗡窝莶懖惑@地給予“提醒”。

　　青年男子笑了下，頷首說：“你不提我都差點忘了……但Z世代（注2）按理比我們要更了解HP吧？”

　　“你也沒比她大幾歲?！比嗡窝莼亓艘痪渚蛦柫衷蕛?，“你們前面究竟在聊什么？”

　　“啊，那個，我實際上也沒怎么聽懂，好像是說AI會撒謊什么的……”林允兒簡單地說明了一下，語氣里仍帶著不解。

　　任宋演稍作思考倒是會意地問青年男子：“你不會直到現(xiàn)在才認出她吧？”

　　青年男子先對迷糊的林允兒歉意地笑笑，然后才面向任宋演解釋說：“你也知道，我實在不太擅長記憶別人的樣子?！?p>　　“那至少名字該有印象。還有，我家里突然多出這么一個人，你不覺得驚訝？”

　　“起初是驚訝，但后來想想，在你家里見到陌生的女孩子似乎也不是很值得在意的事?！?p>　　原本還在一旁安靜待著的林允兒在聽到青年男子的回答后就忍笑地埋下臉去。

　　任宋演回頭看看她，干脆放棄爭論，遲來地介紹說：“認識一下吧，這是Ryan Bong（萊恩·奉），算是我為數(shù)不多的男性好友。他比秀晶才大一歲，所以你直接叫他名字就好。”

　　“要是我沒記錯，我和允兒相差了九歲吧？”

　　話雖如此，青年男子依然是再次友好地伸出手：“問候晚了，我是萊恩。不是混血，只是父母以前是美國籍。你如果不習慣，也可以叫我的韓國名字，奉南木?！?p>　　“‘南木’？‘樹’？”林允兒握住對方的手，嘴里情不自禁地確認。

　　在韓語中，“大樹”的發(fā)音正是“南木”。

　　“對。”奉南木大概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反應，聳聳肩說，“所以我還是更喜歡別人叫我‘萊恩’?！?p>　　林允兒了然地點頭，旋即很識趣地說：“叫‘南木’也很好啊，聽起來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不是嗎？”

　　聽見她這話后，奉南木也開起玩笑，故意問任宋演：“你確定這孩子跟你是親戚嗎？人家說話比你好聽多了?！?p>　　任宋演對此充耳不聞，又主動對林允兒說：“說起來你還得跟他道聲謝，你的身份問題就是萊恩幫你解決的?！?p>　　“與其謝我，不如謝謝這個互聯(lián)網(wǎng)的時代?！泵鎸ι倥磥淼捏@訝眼神，奉南木并不邀功地微笑說，“所以我剛才也說了嘛，在機器學習人變得智能的時候，它也學會了‘說謊’?！?p>　　“其實就是他最早見到你，根本沒想起你是誰?！比嗡窝莺敛涣羟榈亟掖?，“直到剛剛他才認出你來?！?p>　　林允兒這才完全理解奉南木此前的那番言論。她啞然一笑，大方地擺手說：“之前又沒見過面……萊恩他一時認不出也不是不可能啊?！?p>　　不得不承認，在見過照片和知曉名字的前提下沒能第一時間把人認出來的確是件挺尷尬的事情，但奉南木也沒刻意去回避。

　　只見他以手撫胸，做了個古典而優(yōu)雅的欠身禮，態(tài)度非常坦誠地說：“抱歉，我這人的缺點就是很不擅長去記住別人。但我保證，不會再犯相同的失誤了?！?p>　　在這一刻，那挽起衣袖后露出的臂膀與稍稍解開的領(lǐng)口，好像又給這位長相乍看之下只能算是普通帥氣的青年男子平添上幾分放蕩不羈的風采，宛如林間風過，葉影婆娑。

　　林允兒有些意外于對方在給人第一眼印象之外的多面性，馬上又聽見任宋演說：“對了，你之前不是還在抗議Unicon賬號的事嗎？現(xiàn)在正主來了，你也可以請他幫你搞定?！?p>　　林允兒聞言看了看任宋演，又很是疑惑地望向忽然搖頭嘆氣的奉南木。

　　“萊恩他是Unicon的社長，他的父母就是Unicon的創(chuàng)始人。”

　　林允兒頓時睜大眼睛：“什么？您說真的？！”

　　任宋演沒再吭聲，而是帶著她一起瞧向坐在兩人對面的奉南木。

　　青年男子半氣半笑，最終在少女大為吃驚的注目之下，從西裝外套里取出一張名片，禮貌地遞過來：“初次見面，我是Unicon門戶網(wǎng)的現(xiàn)任社長。”

　　“啊是……”林允兒也條件反射地伸手接過，連身體都局促地離開座位。

　　直到屁股重新落回柔軟的沙發(fā)坐墊上后，她才如夢初醒地使勁兒看了兩眼身側(cè)的任宋演，目光中明顯包含著一些希望男人說點什么的迫切。

　　任宋演的反應卻一如既往的討厭，僅僅是很隨意地說：“萊恩跟我認識十幾年了，甚至比我和李社長她們認識還要早。他們家在很早以前就致力于人工智能的開發(fā)，當初引導我和他認識的原因就是蝴蝶?！?p>　　林允兒愈加吃驚地昂起頭來，問：“所以說，這么厲害的蝴蝶管家就是Unicon發(fā)明的嗎？”

　　“事實上，蝴蝶是極為特殊的個例，Unicon這么多年來也只出過一個‘蝴蝶’?！狈钅夏旧昝髁讼?，“不過，宋演說的賬號又是怎么一回事？”

　　林允兒的臉頰飛上一抹紅暈，她剛想暗示任宋演別把實情說出去，男人就用簡潔的語言把事情迅速說了一遍。

　　“那讓允兒自己注冊一個賬號不就行了?！狈钅夏韭犕昃推婀值貑?。

　　林允兒張張嘴，小聲地說：“那個，我的身份……”

　　“之前不行，但現(xiàn)在你不是已經(jīng)有登錄證了嗎？”奉南木笑著說出令林允兒發(fā)愣的話來，“你不會以為那是假的吧？放心，身份是真的，任誰來查都不會有問題?！?p>　　“你可能還不了解Unicon的規(guī)模，萊恩他家去年在國內(nèi)的資產(chǎn)排名已經(jīng)是第一了，如果公司不是他父母共同持有的話，財產(chǎn)集中在一個人身上，他家就是新任的韓國首富?！比嗡窝菰谒呎f。

　　足足緩了幾秒鐘，林允兒才震驚又不敢相信地看向奉南木：“所以，萊恩你、不對，您就相當于三星的李……”

　　她說著話就下意識地伸出兩只手，在空中胡亂比劃著或許只有她本人才能看懂的某種形容。

　　“我可不像那位那么無能。”奉南木的表情有點沒好氣，但林允兒看得出來，他主要是針對明擺著想看熱鬧的任宋演，“我父母也不會像那邊。除了我，他們也只有一個小女兒?！?p>　　“Taylor（泰勒）還在國外嗎？”任宋演出聲問。

　　奉南木又真切地嘆了口氣，說：“我上次打電話的時候，她還在追著一個明星全球跑呢?！?p>　　“這么說起來，她倒也很有一貫性?！比嗡窝萑粲兴?。

　　奉南木像是被他這話逗笑，翻翻白眼說：“的確，我感覺她一直就是喜歡長得好看的人而已。她以前不是還很喜歡Krystal嗎？”

　　任宋演故作驚訝：“你還分得清楚誰長得好看嗎？”

　　“好了，我們可以開始做正事了嗎？”奉南木晃晃手中拿到的老款手機，“我可是很忙的?！?p>　　那部莫名安裝了“魔鏡”軟件在這次林允兒穿越回來時也被一同帶到現(xiàn)實世界。出于各種考慮，任宋演對手機里的內(nèi)容做了下清理，并且拔走電話卡。這么做固然很可疑，卻也是為了隱藏秘密的無奈之舉。想來以他和奉南木之間的交情，對方即便心有疑竇，也不會去貿(mào)然地刨根問底。

　　林允兒對奉南木的工作方式頗感興趣，靜靜看著對方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進行操作。

　　不多時，手指在鍵盤上噼里啪啦敲擊了好一陣的奉南木就開口說：“好了，準備已經(jīng)做完了，等系統(tǒng)檢查結(jié)果出來就行了?！?p>　　他側(cè)身又把手探進公文包里，掏出了兩件古怪的物品。

　　其中一件是個造型奇特的眼鏡盒，在奉南木打開盒蓋，拿出里面邊框粗大的眼鏡后，林允兒才看懂它的用處；另一件物品則像是隨身音響，是個巴掌大的小盒子，朝上的那面布滿音孔。

　　“狐貍，開始工作吧?！?p>　　戴好眼鏡后，奉南木抬手觸摸鏡腿，被他放在桌上的那只小盒子就突兀發(fā)出溫柔而機械的女聲：

　　“好的，正在執(zhí)行指令……”

　　林允兒被略微嚇了一跳，但畢竟早就見識過蝴蝶的神奇，所以她很快興致勃勃地問：“這也是人工智能嗎？”

　　“嗯。這是我的。只是比起蝴蝶，狐貍它還差了很多?！狈钅夏具叾⒅聊唬吅蜌獾鼗貞?。

　　林允兒偏頭瞄了瞄身旁同樣抱著筆記本電腦進入工作狀態(tài)的任宋演，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問：“可是為什么叫‘狐貍’？”

　　不同于“蝴蝶”這種在韓國很常見的昵稱，“狐貍”一詞在韓語里常帶有貶義的色彩，并不能說是個好名字。

　　“因為這是我對它，準確地來說，是she，是我對她的期待?！?p>　　“意思是，你希望自己的智能助手變得像‘狐貍’一樣？”

　　奉南木抽空朝林允兒看去一眼，露出笑容：“在韓國，‘狐貍’不是經(jīng)常用來形容那種聰明又有心機的女性嗎？因此我很期待，她最終能成為‘狐貍’，假如她真能騙到我的話。還有……”

　　“還有，”后面的任宋演悠悠地接上了話，“‘狐貍’也有‘Who’的諧音，意思是‘你是誰’。他希望他的助手有一天能回答上這個問題。理科生的思維就是這樣?！?p>　　奉南木失笑地反擊：“你們文科生的思維就很正常嗎？何況你還是個學藝術(shù)的?！?p>　　“那么，為什么一定要是‘女性’呢？”林允兒在恍然的同時又問。

　　“嗯……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提問?！?p>　　奉南木的眉宇閃過了一絲訝異，他暫時放下電腦，思索著回答：“答案總結(jié)來說也很簡單。第一，是為了更好地交互；第二，這是基于用戶的偏好；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為了讓它們能更好地去學習人類。”

　　他對林允兒講解：“曾經(jīng)有大學做過調(diào)查，表明同樣的語音內(nèi)容用不同聲音念出，男生普遍對女性聲音更有好感，女生則沒有明顯偏好。雖然現(xiàn)在你問很多AI都會回答它們并不具備性別的概念，但所謂的無性別也只是對外的說法，它們中間仍然多數(shù)采用女性語音。”

　　“那為什么蝴蝶管家的聲音聽上去是那樣？她的設(shè)定也是女生吧？”

　　“蝴蝶的性別是基于Unicon給她的最初設(shè)定，沒辦法去修改，至于語音就是宋演做的設(shè)置。他和我的理念不一樣，他覺得人工智能不需要性別，可以只是一個會說話的盒子。”

　　“也就是說……你的想法是把狐貍當成真人來對待？”

　　奉南木認真地說：“我認為想要實現(xiàn)真正的人工智能，讓它們理解人類的感情是最關(guān)鍵的一步。目前而言，我對蝴蝶的最終期待就是能像電影《Her》（注3）里的‘薩曼莎’?！?p>　　那邊的任宋演忽地哼笑一聲，加入了對話：“簡而言之，他就是想跟自己的智能助手談戀愛，來一場曠古爍今的‘網(wǎng)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