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夏天,一個花白胡須的的駝背老頭,端著一炳臟兮兮的瓷杯,里面灌著滿滿的大葉子茶。老頭哐當(dāng)一下坐了下來。杯子突兀地豎立在竹桌子上,在他的對面,一個中年男人,騎著一輛破破舊舊的人力三輪車,車的后面,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难b著一車黑皮甘蔗。老頭看向了三輪車,高聲吆喝道:“喂,小伙子,甘蔗多少錢一斤?。俊敝心昴凶勇劼曂?,切,一個套著破衣服的老頭,不屑地甩出來一句:“一塊二一斤,一斤還不夠啃幾分鐘的。”老頭手啪一拍桌子:“現(xiàn)在連竹子都那么貴,現(xiàn)在誒真的,不能買點(diǎn)東西。”男子有點(diǎn)惱怒:“竹子?甘蔗不是竹子累的,要吃竹子,老頭,動物園找熊貓要去。不買別亂說,害的我又賣不好。”老頭子呆呆地望著男人,沒注意,剛剛他一拍桌子,正好把茶杯推翻了,大葉子連同滾燙的茶水流了出來。在竹桌子上靜臥著?!班耍仆嬉?,又給灑了?!鞭D(zhuǎn)身去拿抹布去了。
這個時候,竹子桌子抬起了一個傾角,水順著傾角緩緩淌了下來,啪嗒啪嗒滴在地上。竹桌子自言自語道:“這個老頭,這周都幾次了,老灑在我身上,要不是我的皮厚,早就被燙傷了。”旁邊的書架子目睹了一切,跟竹桌聊了起來:“誒,這個老頭,智力的確有點(diǎn)跟不上了,老是一個人窩在椅子上。”“你咋還替他說話了嘞?”竹子納悶著?!耙牢铱?,這個老頭估計(jì)是患上了人類老說的什么森金森?”書架子大笑道:“你不懂不要裝書生,戴個眼鏡不代表你就是個文人好叭,那叫帕金森,就是手老抖的病,他明顯就是故意拍的桌子。”竹桌子不說話了,其實(shí)也不想理書架,他根本不理解人類。竹子的靈魂從桌子里出來,在地下的精神網(wǎng)絡(luò)線里穿梭著,他迷茫了,根本不知道應(yīng)該何去何從,這是他第一次離家那么遠(yuǎn)。
他的家,在一個有錢人的后院里,里面零零散散十幾棵竹子,對于有錢人來說不過是鬧著玩玩,對于竹子可就不一樣了,那是他的故土,不僅是他,他的父母親戚,一個大家族,都土生土長在那里。那里的竹子每天都高傲自豪的活著,他們這一類在植物界可是名人,自古以來,竹子都倍受文人墨客的偏愛,什么歲寒三友,四君子都有竹子的名號,這賦予了他們極高的權(quán)威,任何植物都要讓他們?nèi)?。所以那種骨子里的高傲,一直都深深地鐫刻在這棵竹子的心中。
他為什么會離開家?他為什么不在家里享受榮華富貴?一切都要從昨天說起。
昨天的天,陽光明朗,他本可以一直沐浴在陽光里,和往常一樣。但他總渴望著圍欄外的世界,他老想出去看看,按理說,想出去,精神直接轉(zhuǎn)移就行,但他的父母,不愿自己年輕的兒子離開自己。竹子每次都這樣回答他們:“我已經(jīng)不年輕,如果我是人類,我現(xiàn)在都可以被稱作先生了。”他的父母并不知道“先生”是什么意思。他們就是不許。竹子那天實(shí)在是不想多待一秒,他聚精會神地盯著圍欄外飛翔的麻雀,骨氣勇氣,終于對父母說:“其實(shí)你們可以和我一起走啊,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多好?!备改笓u了搖頭:“孩子,我們已經(jīng)老了,沒有精神轉(zhuǎn)移的能力了,你應(yīng)該多陪陪我們。等我們離開后,你想去哪,去哪?!敝褡訑[著一張臭臉:“等你們都死?那得什么時候,你們難道只在乎自己嗎?”母親不吭聲,父親震顫著,怒視著自己的兒子:“我不管,你就得待在這。你要是敢去,你就別回來了。這里,我們,都與你無關(guān)系?!敝褡映聊耍谰玫某聊?,他的精神穿越走了。
竹子的靈魂游蕩在土地下“我該去哪?”竹子心里有些急切,也有些后悔,因?yàn)榫翊┰秸娴暮芎捏w力?!八懔恕薄K匝宰哉Z道,隨便附在哪個竹上好了。他上去一看,嗨,離剛剛那家只有幾十米的距離,就在他對面,同意還是附在一張竹桌子上。竹子自嘲到:“估計(jì)又要被茶淋個透濕了?!毕胫?,就打算離開,一個聲音卻叫住了他。
“你好,你是竹子類的嗎。”竹子回過頭,想看看是哪個自討沒趣的家伙又找上來。附近什么都沒有,但是桌面上有一袋子甘蔗。好像是甘蔗在說話。竹子沒有回答她。他不屑回答她,因?yàn)樗皇歉收岫选!澳愫茫牭玫轿艺f話嗎?”其他的甘蔗提醒了這個年輕人,他是高貴的竹子。
甘蔗眉頭緊鎖,眼睛不時瞟向竹子:“什么破貴族,不過就是被寫進(jìn)了幾首詩里,擺什么臭架子。”竹子雖然不像理她,但是聽到自己的尊嚴(yán)被她無所顧忌的侵犯,他忍不住了:“你呢?我可以享受這些,你不過是食用甘蔗,你待會會怎么樣,會被吃掉,最后會變成一個屁,被放掉。不是嗎?”甘蔗很鎮(zhèn)靜的老實(shí)人,聽到這番羞辱,不慌不忙地回竹子:“我可以靈魂轉(zhuǎn)移,我看不到人類的嘴的,那又臭又臟。我這輩子都不會去的?!?p> 幾分鐘的寂靜。
寂靜最終是被甘蔗打斷的,甘蔗清楚,高傲的貴族不會輕易下凡人間,他們的眼里不容悲傷。于是甘蔗問道竹子:“你,玩什么會在這個貧民....小鎮(zhèn)?!备收嵊悬c(diǎn)不好意思地望著竹子。
竹子氣樂了,心想世界上怎么還有這么磨人的植物,老是沒事搭我話。但轉(zhuǎn)念一想,覺得這植物還挺有趣的,不算幽默,也能算可笑。
于是竹子回過頭,終于想正眼看這個甘蔗??纯催@個可笑的植物的模樣。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不能說出水芙蓉,但厚重的黑色外套顯然遮不住她與眾不同的魅力,身體四散迷人的芳香。“這難道就是自然香?”竹子心里愉悅了起來,嘴角自然也上揚(yáng)了起來。
甘蔗疑惑了,這植物咋一直傻笑?她的眼里滿是竹子呵呵笑的身影。她低聲問道:“你咋了?”
竹子回過神,仍止不住微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沒事,你剛剛問我為什么要待在這是嘛,我想這就是人類說的,緣分?”
甘蔗驚呆了,這個植物怎么這么沒有禮貌。竹子也立馬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尷尬地苦笑,改了口:“我不想在自己家里待了,我的家人對我...誒,不是那種真正的自由,你能理解嗎?”竹子誠懇地問她。甘蔗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當(dāng)然能理解,我跟你一樣,也是從家里出來的,但我是被砍過來的,誒,我的父母,和我已經(jīng)沒了音訊?!备收嵴f著說著忍不住抽泣了起來。竹子很不能理解她的痛苦,但還是安慰她道:沒事,我們都失去了家人,以后你跟著我把。”甘蔗一臉感激地望著竹子:“真不知該怎么感謝你。你人真好?!备收岬难凵裼辛艘稽c(diǎn)微妙的轉(zhuǎn)變。似流光交織著舞蹈。竹子顯得十分大氣:“嗨,小事一樁,本來我也嫌一個人靜的慌,有你在,還能說很多話?!备收崞铺闉樾ΑE赃叺娜藝?yán)肅地望著大街上的車來車往,怎么能聽到植物的竊竊私語。
兩個植物就這樣暢談著,沒有了種族歧視,就像兩個一類的植物,更像...
年輕的竹子從甘蔗的話語里第一次體味到世間的冷暖。
“什么,你們的主人種你們只是為了賺錢?”
“什么,你們之間要互相搶土里的營養(yǎng),搶不到的就會餓死?不是人人有份嗎?”
“什么,你有很多親戚都慘遭小孩子的毒手?不是會被圍起來嗎?!敝褡拥谝淮味茫约耗且划€三分地是真的溫暖舒適。
正當(dāng)甘蔗要說出下一句讓竹子驚駭?shù)脑挄r,竹子打斷了她:“我應(yīng)該回家一趟,知道嗎,天黑了,我爸媽會擔(dān)心我的。”甘蔗驚駭?shù)?“你不是說要帶著我嗎....你要去說什么跟你父母,你們不是?”“我們要談竹子間的事,公平的談話?!敝褡铀实匦Φ健8收嵊行┎粷M,但也只好讓他走,臨走前。甘蔗叫住了竹子“那個,你還會回來嗎。”“我會,你在這等我,一定要等我...”
竹子的靈魂以光速在地底下穿梭著。一眨眼來到了家。雖然只有一天的離家時間,但一切似乎又那么陌生,就連從他出來就聳立在他們前面的白墻都像是新建的。
竹子找到了父親,葉子在風(fēng)中搖曳著。
“爸?!?p> 老竹子聽到了響聲,就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轉(zhuǎn)頭一看:“你想清楚了?”
“是的,我要自由。”
爸爸嘆息道:“誒,罷了,年輕人不能限制你的自由,不是嗎,你以后,想出去玩就去吧。你也大了。”
竹子第一次覺得父親說的很對。
“爸,我今天認(rèn)識了一個姑娘,是甘蔗,我有點(diǎn)感覺?!崩现褡芋@駭?shù)囟读似饋?“什么!我們今天一天為你找了一個新娘,你怎么又在外面?..”竹子也被這話嚇到了“新娘,她是?”
爸爸字正腔圓地說出來她的名字“文竹”。竹子立馬怒火中燒,差點(diǎn)吼了出來:“文竹就一點(diǎn)點(diǎn),根本不是竹類,你怎么可以讓一個到我腳跟旁的新娘子。”爸爸的回答很明確:“文竹的名字有竹,就算真的不是竹類,也是合理當(dāng)你的老婆的。”老竹子對著他細(xì)語道:“等你娶了文竹,這里一片竹林都是你的,你會受到無與倫比的愛戴。”
竹子一把推開了老竹子:“就這?我回來就為了這個?”冷靜下來,對父親說:“讓新娘回吧,我們不合適,我的愛情已經(jīng)開始了。”爸爸毫不留情地說道:“通婚這種東西不是我定的,老祖宗,那幫老東西傳下來的,懂?甘蔗這種低賤的植物,不配和高貴的竹子,在一起。你要是不同意,那叫違背祖訓(xùn)。”竹子哈哈大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說對了,我就要逆命祖先。”
老竹子顫抖著說到:“什么,你竟然?!”但他眼前的竹子,已經(jīng)是空殼子一副了。
竹子的靈魂在地下靈魂線上穿梭著。他不知道該去哪,是不是該去找甘蔗?她還在那嗎?“什么屁的祖訓(xùn)。”竹子暴躁地甩出了臟話。一個同樣穿梭的靈魂擋住了他的去路,那個靈魂一回頭:“竹..竹老爺,不是故意要擋你的路的,來。”說著,讓出了一條道?!叭ツ愕闹窭蠣敚形抑褡酉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