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來（5）
“真是個好人啊……”林初雪有點(diǎn)佩服這人了。
老乞丐狗熊蹭樹一樣，終于撓對了地方：“是啊，好人啊，這年頭誰管我們！”
“老爺爺，我想找他，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找他？不好找呢，他有好多個家，”老乞丐舔舔嘴唇，用牙齒扯下塊干燥的嘴皮吃了咂咂味，“你要實(shí)在想找他，就去那個半生樹折樹枝去，活人的事兒折活枝子，白事呢你就折那個枯枝子！”
林初雪指指不遠(yuǎn)處的那棵樹：“是那棵樹嗎，那折完枝子怎么找慕辰？”
“放地上，把枝子立起來，倒在哪邊你就往哪走，可玄乎了，嘖，但是呀，你要是沒啥大事，最好別去折。”
“為什么？”
老乞丐打了個哈欠，伸懶腰道：“哎呀，糟老頭子說話難聽，不說了，不說?！?p> “忠言逆耳，良藥苦口，”林初雪摸出十來個銅板放到他手心，眼神中滿是信任，“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呀?！?p> 這些個好話給老乞丐哄開心了，他頗有骨氣地把錢還回去，又挺起單薄的胸膛：“這命里的好壞都有數(shù)哦，你把以后的好運(yùn)用到前面，那后面可就沒好日子過了，丫頭啊，一切都是天注定，不要強(qiáng)求?！?p> 這種百分百板上釘釘?shù)脑挘殖跹┫騺碜蠖溥M(jìn)右耳出，她笑笑，將在商隊(duì)趕路時烙的大餅子拿出來兩張，遞給這老頭：“爺爺，這個泡水吃，能吃兩天，拿著吧?！?p> 那老乞丐又要推辭，林初雪摁住他的手：“就當(dāng)丫頭孝敬爺爺了?！?p> “嘿嘿，那我就收下了，”老乞丐顫顫巍巍地掰下塊餅子，塞嘴里左右咬著，“呀，還是白面的，香啊。”
與老乞丐擺擺手告別，林初雪便去折枝子了。
那被雷劈倒的樹是棵胡楊樹，高大的身軀一半倒伏在地，另一半則彎曲著弧度向上昂揚(yáng)生長，樹冠雖然比尋常的胡楊低矮，但仍有大叢的茂盛綠葉在風(fēng)沙中颯颯作響。
林初雪踏上倒伏的樹干，她也不知道該折哪個，想了想，還是兩個都拿著吧。
折完樹枝，她迫不及待地跳下樹干將枝子立在地上，還沒等手還沒撤開，活枝與枯枝都倒在地上，指向南方，那個方向她熟悉，又是去北亭河的路。
已是深夜，林初雪卻興奮到?jīng)]有倦意，她一路奔向北亭河，心中思慮著無數(shù)種和慕辰見面后的場面，然后又該怎么應(yīng)對。
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火光在不遠(yuǎn)處亮起，那是林初雪要經(jīng)過的地方，她當(dāng)即緩下腳步，新鮮的血腥味裹挾著冷風(fēng)吹過鼻尖，越往前走氣味越濃郁，看來最近城外不大太平。
她猶豫片刻，不知道該不該過去，于是又蹲在地上立起樹枝，但這次兩根樹枝卻反常地沒有倒在地上，直挺挺地立在不平的沙礫亂石之間。
奇怪……
背后，流動的風(fēng)被擋住了，有什么正在緩緩靠近。
雖然聲響微不可聞，但她還是迅速抽劍翻身，拉開距離，閃著寒光的劍尖遙遙指向?qū)Ψ健?p> “你是誰？”林初雪略顯沙啞的聲音中毫不掩飾殺意警告。
那是個身著粗布青衫的男人，他臉蒙黑布，揚(yáng)起柔軟的脖頸，紋絲不動。
月光灑在他干枯又黑灰摻雜的發(fā)間，讓林初雪辨別不出他的年齡，但白皙年輕的上半張臉配上一雙清澈而靈動的雙眼，又似是二十左右的年輕人。
“不是你折的樹枝嗎？”男人沒有驚慌，他疑惑地抬起手，指指地上。
林初雪瞥見暗紅的血水從他的指尖滑落，浸濕的衣袖黏膩地貼在男人的胳膊上，不是捅別人就是被人捅了，但看他身形與氣息都穩(wěn)健的模樣，這血應(yīng)該是別人的。
“你是慕辰？”她疑惑地問了聲，將利刃撤開，卻未入鞘。
“是我，什么事找我?！?p> 他甩甩手，又蹲下就著沙土搓干手上的血水，勾勾手指，兩根樹枝就飛到掌心，慕辰拿在手里左右看看，翻手間被他收起。
林初雪以為和這位高人的見面會更體面一些，結(jié)果這么倉促，也不知道有沒有得罪他，但多半也不會留下什么好印象就是了，誰會喜歡被劍指著呢。
“對不起，慕前輩，冒犯到你了，”她斟酌著開口，卻不知道該怎么修飾自己，“請你幫幫我，聽說你要去沙井店，可以帶我一起去么。”
“嗯？”他眉頭皺起，“你去這地方干什么？”
“十幾年前家里被大水淹了，塞城人來賑災(zāi)，救了我一家的命，但聽說他們一回來就被殺被貶，好多人都被趕到沙井店去了，吃不飽穿不暖的，所以我想去幫幫他們?！?p> 慕辰靜靜聽完，沒答應(yīng)也沒拒絕，只撂下一句：“讓我想想，想好了知會你一聲?！?p> 他思量著抖抖身上的沙土，低頭走向不遠(yuǎn)處的樹林。
林初雪不知道該跟上去還是改天再去拜訪，今天這下子又沖動了，應(yīng)該再多打聽一些他的喜好嫌惡才對，又或者去買通他的舊識帶著自己去找他，也比今天好上百倍。
慕辰走了幾步，又回頭沖她招手：“唉，別站那兒了，跟我來吧?！?p> 猶豫的林初雪抬起頭，急忙往臉上掛起笑容，她反手收劍，小跑著過去，真希望現(xiàn)在裝乖巧還來得及。
林初雪跟著慕辰走到林間小路，她打量著著腳下沾血的枯葉，不遠(yuǎn)處的樹干中有幾只釘入樹干的箭矢，斷裂的馬車，四散的木箱貨物，都展現(xiàn)著打斗過的痕跡。
兩人走到林間小路上，跨過橫七豎八的尸體，斷斷續(xù)續(xù)地數(shù)著得有十幾個人了，有塞城巡邏隊(duì)的人，還有車隊(duì)的人，林初雪心下驚跳，這是非之地，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慕辰平靜地走向前方背光處的大樹，那里堆疊了幾個尸體。
“剛才還有個活的，我藏里面了?！?p> 他離開時拖了幾個死人壓在那個倒霉蛋的身上，險些沒把這家伙的最后一點(diǎn)氣也給壓沒了。
林初雪過去蹲下幫忙，將那人拉出來，一張熟悉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她努力克制住手指的顫抖，扒開血糊在那人臉上的濕發(fā)，大腦一片空白。
“她吃的點(diǎn)心里有毒，我從她嘴里摳出來半塊，看著像是加了死人花，灌過藥也扣過嗓子眼，吐出來不少?！?p> 林初雪覺得自己的嘴也像是中毒了似的，在發(fā)麻：“死人花？會死嗎？”
“應(yīng)該沒事，她好歹也是個修士，”慕辰輕聲安慰她，“別擔(dān)心，我已經(jīng)叫人了，會有人救她的?！?p> “那就好，我也來幫忙?！?p> 林初雪唇色蒼白，把她抱在懷里，抓住手腕一點(diǎn)點(diǎn)地輸送靈力，溫養(yǎng)著枯竭脫力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