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姐姐,你差點露餡啦。你就這么怕他嗎?”
離開海府,兩人一路趕回宋淑寧的住所。阿幼朵一下子癱坐在凳子上,回想起剛才,當(dāng)真是好險呀。
宋淑寧關(guān)上房門,見阿幼朵這么問,為難地點了點頭。
阿幼朵扶額,意識自己過于想當(dāng)然,道:“也是,他惡名在外,大家好像都挺怕他的?!?p> “難道,你不怕他呀?”
宋淑寧拉起阿幼朵的手。
“嗯——不怕呀。”
其實阿幼朵向來膽子也不算大,從苗疆到長安這一路走來,一直是見到麻煩就躲,一遇到人物就避,生怕沾染上是非,一條小命就嗚呼了。可為什么偏偏就不怕海東來呢?
或許是仗著自己救過他的命吧。
阿幼朵這樣想到。
“也是,他對你倒是挺好的。”
宋淑寧對此倒是很快表示理解。“海大人連出一趟公差還記得給你帶糖吃??梢妼δ阌眯?。這是你們南疆的特色小吃嗎?”
“這個嗎?這是豆末糖,黃豆做的,可好吃了,你嘗嘗。”
阿幼朵捏起一塊塞到了宋淑寧的嘴里,一碰就碎的糕點屑撒了宋淑寧衣服滿襟,宋淑寧“哎呀”了一聲,兩人忙手忙腳的擦拭糕點屑,不由地笑出了聲。
宋淑寧將沾上糖屑的手指在唇邊抿了抿,一臉壞笑地看著阿幼朵,說道:“真甜啊?!?p> 阿幼朵怒了努嘴,又看了看盒子里的糖,故意板起了臉。
“小恩小惠,拿我當(dāng)小孩子應(yīng)付呢。若真的想對我好,那還不如——贈一箱子黃金實惠,才不是拿這么一小盒糖來搪塞我?!?p> 宋淑寧搖了搖頭。
“像海大人這種權(quán)貴之人想要報恩,贈與錢財是最容易的,反倒是要他考慮這些小事,關(guān)懷入微才最是難得?!?p> “那我對他那是救命之恩,他自是要待我與旁人不同的嘛?!?p> 宋淑寧的眼神越湊越近,“但我瞧著你倆的相處也不像救命之恩,倒像是——”
“父女?”
“欸?”
這回答讓宋淑寧猝不及防。
“內(nèi)衛(wèi)那幫臭小子傳的。說我是海東來在外的私生女兒。都說我走了海東來這個天大的后門才進(jìn)入內(nèi)衛(wèi)司。海東來是個什么樣的人,偏偏對我是如此優(yōu)待,我又是這長安城唯一不懼怕他的小姑娘。算算歲數(shù),我大致與他相差十八歲。”
阿幼朵說著說著將自己都逗樂了:
“他那時年少無知,血氣方剛的,若是不小心和哪個姑娘犯了禁……”
宋淑寧忙打斷了她。
“哎呀,你還真敢胡說呀。他們也是,膽子也太大了,這都敢亂傳。”
“那你就說,像不像吧。”
“嗯——”宋淑寧有些為難,思索了一下,回道:“好像是有點。”
撲哧——兩位姑娘笑得花枝亂顫。
過了一會兒,阿幼朵平息了笑意,忍不住開口問道:“宋姐姐,你阿爹是個什么樣的人?。俊?p> 聽到這個問題,宋淑寧怔了怔,仿佛勾起了一些回憶。想著想著也泛起了笑意。
“我爹爹啊,是個老古板,平時不茍言笑的,也不會和娘親說軟和話,成日只教我們姐弟幾個讀好書守規(guī)矩,我們少時都怵他??伤褪羌依锏捻斄褐?,為我們遮風(fēng)擋雨,無論家里遇到什么劫難,我們受了什么委屈,只要到他身邊,都會感到安心.......”
阿幼朵靜靜地聽著,看著宋淑寧回憶著父親時,眼神里閃爍的溫暖和感動,心中也生出了暖意。
“父親”就應(yīng)該是這樣一個溫暖可靠的形象吧。
當(dāng)晚,阿幼朵回到海府,見風(fēng)平浪靜,并無異樣,心中反而有些嘀咕。
此刻,海東來還在書房中處理公文,阿幼朵熬好藥端了進(jìn)去。
見人進(jìn)來,海東來也并未抬頭。阿幼朵放下湯藥,露出殷勤諂媚的笑臉:
“海東來,今日多謝你帶回來的豆末糖。謝謝你出門在外都還想著我。”
海東來并不接話,將桌子上的苦藥一飲而盡,備在一邊的甜蜜餞一顆未動。阿幼朵等了一會兒,見實在無趣,就起身要走。誰知,剛轉(zhuǎn)身,海東來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又在身后響起:
“今日你和宋淑寧在書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該來的還是回來,饒是做好心理準(zhǔn)備,身后還是起了一身冷汗。
阿幼朵轉(zhuǎn)過身,驚訝地問道:“?。课覜]有???莫不是你丟了什么東西?難不成是家里遭賊了?”
說完,忙震驚地捂住嘴巴。
海東來靜靜看著她表演,無奈地?fù)狭藫项^,語調(diào)平靜道:
“我看你們倆就是那小毛賊吧。這書房里的卷宗難道不是你們偷的?”
“你胡說,沒有的事。”
阿幼朵嘴上強硬,眼神卻不自主地躲開海東來的審視。
海東來冷笑一聲,“還嘴硬呢,莫不是認(rèn)為那兩個內(nèi)衛(wèi)真的會裝作無事一般,隱瞞于我?又或是要我派人去宋淑寧家中去搜嗎?到時候人贓俱獲,她可就死定了。來人——”
“等等等等……是!是我們今天下午是偷偷進(jìn)來過。”
海東來故意將那兩個字拖得很長,聽她急忙承認(rèn)了才收了聲。眉毛一挑,說:“肯說實話了?”
阿幼朵不情不愿地點了點頭。就知道他沒那么好糊弄過去。
海東來坐直了身體,用手扣了扣桌子,示意阿幼朵看向自己的眼睛。
“好,那我問你白天門口的那兩個內(nèi)衛(wèi),你們是怎么應(yīng)付的?”
“是我放了兩只瞌睡蟲。那兩個人只要一沾上,就會睡死過去了。醒來之后很快就會忘記剛才發(fā)生的事情?!?p> 海東來伸出了手,“拿出來吧?!?p> 阿幼朵掏出可一個黑色的小木盒,海東來細(xì)細(xì)端詳了一番。
“按一下上面紅色的珠子就能打開?!卑⒂锥滟N心地提示到,滿臉期待地看向海東來的雙手。
海東來猜出她心思,睨了她一眼,將盒子放置一邊,果然眼神瞬間失望。
“匣子上的鎖呢,這是我命人特別制造。材質(zhì)堅硬,鎖孔精巧復(fù)雜,沒有我的鑰匙,尋常的撬鎖工具是不可能打開的,你又是如何做到?”
“這個是我自己研制的蠱蟲叫“芝麻粒”,專用于開鎖。”
阿幼朵略有點小得意,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神情傲慢。
“我是不知道你這鎖是有多厲害啦,不過開起來也不比一般的鎖麻煩多少。”
海東來看在眼里,只伸了伸手,示意她交出來。
原先地傲氣一掃而空,阿幼朵沒好氣地掏出白天的小白瓷瓶扔到他手中。
“那你又是怎么提前知道我回來了的?!?p> 經(jīng)過前兩次的教訓(xùn),阿幼朵別過臉,不想回答。
海東來不慌不忙地喊到:“來人——”
“是它?!?p> 阿幼朵忙摘下了頸間的平安鎖,在海東來面前晃了晃。
“這平安鎖里頭養(yǎng)著的是我最新研制的一種毒蠱,是我之前用你的毒血培育出來的。你走了這一個多月,可把他們給餓壞了。今日聞到你的味道,就突然興奮起來——說到這個,你把手伸出來?”
“做什么?”海東來警惕地看向她。
阿幼朵一把抓住海東來的手掌,將浸染藥水的手套摘掉,又將平安鎖放在海東來裸露的手掌上,不一會兒,銀鎖里鉆出幾只銀白的小甲蟲,朝著還未結(jié)痂的傷口上爬去。
“你別害怕呀。你忘了要給你定期放血的事了。其實他們是以你的毒血養(yǎng)大的,論毒性可沒你大。我的小蠱蠱,盡情用餐吧?!?p> “嘶——”冷不丁被咬傷一口,饒是海東來也疼的倒吸了一口氣。
“你被它們咬一口頂多就有點疼。但這普通人要是被它咬上一口,那可就慘了?!?p> “會如何?”海東來抬眼問她。
阿幼朵夸張地向海東來比劃道:
“先是全身奇癢難忍,不到一刻鐘就全身長滿黑斑,一日后就起高燒,等到高燒七日后就會五臟俱焚、七竅流血而死?!?p> “難道無藥可醫(yī)?”
“倒也不是,需要一種叫燈盞細(xì)辛的草藥。只不過這種草藥我們苗疆遍地都是,到了在長安嘛,怕是不好找?!?p> 蠱蟲吸足了血,一個個變得滾圓透亮,泛著深紅的幽光。阿幼朵將一個個蠱蟲撥到手心,和平安鎖放在一起。不一會兒所有的蠱蟲從銀鎖的縫隙中鉆了進(jìn)去。
“好了,小蠱蠱,吃飽了就乖乖回去吧。你放心,只需要一點點你的血就能喂飽他們,下次我會直接放血喂給它們,不會再讓你被咬傷一口的。”
海東來還是緊緊盯著她,一只手維持著攤開的狀態(tài),阿幼朵以為他又是想自己索要蠱蟲,心中懊惱。但很快又目光一轉(zhuǎn),眉眼一松,嘴角綻開微笑:
“海大人莫不是連我得平安鎖也要拿去。好啊。不過先告知大人一聲,這平安鎖可就像你們中原得羅帕啦,香囊啦,腰帶啦,可不是隨隨便便送的哦,大人可要收好了。”
平安鎖直直地落在海東來的面前。海東來伸手撥開,將其推了回去。
“你還是自己好好收著吧?!?p> 阿幼朵露出得逞的微笑,微微抬起下巴,將平安鎖戴了回去,順手又將桌子上得一瓶一盒收了回去,海東來也不阻止,只是靜靜地盯著她??吹陌⒂锥湫闹杏行┌l(fā)怵。
“你看什么看,我一個女孩子出門在外,總是要備一些法子給自己防身的嘛。”
海東來肯定地點點頭,“不錯,本事不小啊??磥?,只安排你在我身邊,倒還是屈才了。要不然我替你和月霜行說說,讓她在內(nèi)衛(wèi)給你換個職位?”
“不用。月大人這個安排最好不過了。”
想到還有短處在他手中拿捏,阿幼朵忙溜須拍馬起來。
“以后我不僅在生活上照料你,還會在公務(wù)上幫扶你,一定做到盡心盡力,毫無怨言!只要——你把今天這件事情大事化了了?!?p> 海東來起身,轉(zhuǎn)動花瓶里得機關(guān),暗門再一次打開,露出一整面得案卷架,海東來走到打開“玉面侯”的匣子,將其抽了出來,拿到阿幼朵面前。
“你怎么知道是玉面侯?”
海東來答非所問。
“你和宋淑寧關(guān)系如何?”
“她現(xiàn)在是我在內(nèi)衛(wèi)最要好的朋友?!?p> 海東來繼續(xù)問道。
“哦?那那個趙西陵呢?聽說近來你和他走得也挺近的。”
“你怎么知道的?”
阿幼朵暗自驚嘆他在長安到底安排了多少眼線,連這些事情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他——他能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不過是相識一場,哪里走得近了?!?p> 海東來輕笑了一聲,將手里的卷宗點燃。
“你做什么?”
阿幼朵伸手去攔,海東來卻快得看不清動作,輕松閃過,剩下得卷宗瞬間燃起,等到差不多了,扔到了瓷缸里,化為灰燼。
“你為什么要燒了這些卷宗?”
“讓宋淑寧別再追查玉面侯了?!?p> 海東來擦了擦手。
“為什么?”
“玉面侯十八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被我親手所殺,這世上不可能再有玉面侯?!?p> “你確定你真的殺死了他?”
“我海東來的手下不可能存留活口?!?p> 阿幼朵看著他說著這句話時,仿佛他周身生真的凝起了肅殺的寒意。他這么說,趙西陵也這么說,在旁人眼里海東來就是這樣強大的,殺人如麻的惡人,殺死一個人如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不,他就是那樣強大,而自己在他面前也就是弱小如螞蟻。
自己作為螻蟻為何不懼怕他,反而如此依賴于他的庇護(hù)呢?
阿幼朵醒了醒神,還是將宋淑寧之前的解釋說了出來:
“可宋姐姐說,那之后她和她的父親都發(fā)現(xiàn)過玉面侯的蹤跡?!?p> “那不可能是玉面侯。”
海東來十分肯定,甚至還補上一句,“再查下去,宋淑寧也會有危險?!?p> 阿幼朵更為不解,如果玉面侯真的已經(jīng)死了,那誰會在意淑寧查這件事情?
除非還有其他人,其他事。
“阿幼朵,你答應(yīng)我!別再追查十八年前的事情了!”
這句話更加證實了阿幼朵的疑慮。
“十八年前還有什么事情?”
“你答應(yīng)我!”
海東來站在阿幼朵面前,身形擋住燭光產(chǎn)生的陰影將阿幼朵籠罩住,阿幼朵抬頭直面海東來,清晰地看到此刻他的神情很是肅穆,在那目光的壓力下,阿幼朵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哦?!弊州p如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