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籬笆院，一盞孤燈持續(xù)到了夜半。
直到鞭炮放過，文秀才算松了一口氣。
與往年相比，文秀覺得這個年過得又累又充實。
想想也是，往年家里過年，所有的事情基本都是欒老財操辦。
可今年，只能由她來做，請家先，迎財神，貼對聯(lián)，置辦年夜飯，各種瑣事都要她事必躬親，欒思平雖然也幫忙，但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該操的心她一樣也少不了。
不過能跟欒思平安安穩(wěn)穩(wěn)地把年過完，也是值得高興的事。
這年一過，開春之后，也該把沒辦的事情辦了吧？
想到這里，文秀心里多了一絲熱切，他看看還在守夜的小男人，嘴張了張，可話還是沒敢說出口。
畢竟是女人，這種事，她怎么好開口。再者，現(xiàn)在的欒思平應該也不會有其它心思，還是再等等吧，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想這么多干嘛？
還是先睡吧，瞇一會兒還要起床包餃子呢。這大年初一的餃子可少不得，不然可就不是過年了。
文秀又看了欒思平一眼，輕聲說道：“思平，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去拜……”
話到這里，文秀愣了一愣。
她本來是想說明天還要去拜年的，可家里的老人都去了，明天去給誰拜？
他們家雖然也姓欒，可在村里早就沒了本家，不然鬧土改的時候，不會沒人站出來。
至于去鄉(xiāng)親鄰里家走動，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這么多年了，他們家哪里去別家拜過年？
早就生分了，只能老實實待在家里……
文秀還在想著的時候，欒思平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點了點頭說道：“好，早點睡，明天去栓子家拜個年，他家孩子我還沒見過呢。”
“嗯?！?p> 文秀一下子笑了，點頭說道：“栓子家的孩子好，出生那天哭聲可大了，那個嗓門一聽就不是個安分的主，以后長大了肯定比栓子有主意?！?p> “栓子的主意也不小，只是他老實，又有爹壓著，才顯得沒啥大主意而已?！?p> “哎，爹以前好像也跟俺說過這話，他還說，前幾年一個算卦的路過咱們村，說過栓子的命格，叫啥龍游淺灘，還說栓子要是走出村，定時封侯拜相的富貴命呢?！?p> 頓了頓，文秀接著說道：“不過，栓子不信這些，說算卦的是個騙子，這輩子也不會出村，只想老實實伺候爹。其實爹當年也動過一些心思，想收栓子當義子，送他出去的，不過栓子不肯，這事才放下了?！?p> 欒思平聽到這話，眉頭一皺，問道：“他為啥不同意？就算不想出村，給爹當個干兒子也是好的啊。”
文秀撇了撇嘴：“要不說他老實，爹當時要他磕頭認親，他也沒含糊。不過，只是頭磕了，沒敬茶，還說他不配給爹當兒子，只甘心給咱們家當牛做馬一輩子。俺估計他當時是覺得爹在試探他，或者多想了其他的東西?！?p> 欒思平搖頭：“他說的是真心話?！?p> 真心話？
文秀有些懵了。
怎么也想不通這話真心到哪里。
她從沒懷疑過栓子對爹的忠心，可就算當了干兒子一樣可以盡忠盡孝的，為何非要拗著不答應？
腦子有??？
也沒見他跟浩子似的瘋瘋癲癲啊。
唉，人心還是難猜測，不想的好。
文秀覺得自己的腦瓜不太夠用了，也就沒再多想，將外套脫下，她鉆進了被窩，然后眼巴巴看著炕下的男人。
雖然如今她們已經(jīng)共枕，可被子卻是分開的，一人一床，然后上面再合蓋一床。
她之所以看欒思平，只是想像之前那樣，在他胸口趴會兒，聽聽他的心跳，那樣，她才睡得踏實。
欒思平看到她的眼神，心跳比之前更有力也更快了。
眉眼通心，最是傳情。
欒思平被這突如其來的眼神勾了魂。也是在這一刻才發(fā)覺，他的身旁睡著一個最能讓他心動的姑娘。
可就是這樣一個姑娘，他現(xiàn)在卻越發(fā)不敢動什么心思，因為他怕給不了這個姑娘幸福，更怕會拖累她一輩子。
心中頓生苦悶，欒思平下意識地摸起了剛放下不久的煙袋，連煙絲都沒來得及拿出，文秀的眼神陡然一變。
那份從心里發(fā)出的喜歡變成了警告，犀利中帶著一絲擔憂。
欒思平注意到這一變化，立馬停了下來。
他干咳一聲，說道：“我，我想收起來呢，沒想抽?！?p> “嗯，那你快點，時候不早了?！?p> “好?！?p> 輕輕應了一聲，欒思平將煙袋收起，慢慢走到炕前。
很快，孤燈熄滅，黑夜寧靜……
第二天一早，文秀很早就爬了起來，然后躡手躡腳地去了外屋，開始忙活，一直到東方拂曉，她才將所有的事情做完。
欒思平起床的時候，熱騰騰的餃子已經(jīng)上桌，他看著文秀的笑臉，滿心的知足。
他突然覺得他的心有點小了，小到這輩子可能只會裝下秀兒姐的一個笑。
那便夠了，很夠了。
傻愣了片刻，他一言沒發(fā)地坐到了桌前，默默吃著她親手包煮的餃子，覺得日子似乎有了一絲甜味。
那應該是苦盡了，也該是苦盡了。
想到這里，他很難得地露出了一個笑臉，然后很正經(jīng)地說了一句：“秀兒姐，過年好?！?p> 噗嗤！
文秀捂嘴笑了，邊笑邊說道：“你跟俺說啥過年好？等會兒遇到村里人，跟人家說去?！?p> “這不還沒遇到嗎？先跟你說?！?p> “那俺要不要回你一句？”
“嗯，大年初一，可以討個好彩頭?！?p> 文秀又想笑，但還是忍著笑意，一板一眼地說道：“過年好?！?p> “吃飯?！?p> 欒思平覺得剛剛的那味沒了，更覺得他跟她是真有點客氣了。
一家人，說的哪門子兩家話？
一頓飯，兩個人很快吃完了。
餃子剩下了兩盤，中午正好可以油煎一下再吃一頓。
文秀前后收拾完，燒了紙，送走家先，這才招呼欒思平準備出門。
只是她的手剛抬起，一道身影出現(xiàn)在了籬笆院外，隨著身影出現(xiàn)的還有一道歡喜的聲音：“小叔，秀兒，過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