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總該來,如秋風,靜掃落葉,吹散塵埃。
天地四季,二十四節(jié)氣,那些從遠古就已經(jīng)被定義過的東西,是這個世界最本質(zhì)的存在,有些實實在在,放眼可及,有些又虛幻縹緲,只能感覺。
可不論如何,它們都是這個世界不可或缺的東西,維系著生態(tài)的平衡,見證著時間的推移。
那場風,便是這三天最好的見證。
它看到了鷹爪村所有的變化。
北山腳下,一座地基打?qū)?,東嶺西,一座土壩建起。
還有鷹爪村的人,因為上流隔斷,婦女們很是不滿。
雖然她們很早就知道會出現(xiàn)這樣的結(jié)果,也答應不會埋怨什么,可真到了事上,這群女人就沒之前說得那么好聽了。
畢竟她們要操持家務,要洗衣服,而且自家老爺們風塵仆仆一天,衣服格外臟,這些臟衣服不洗,總覺得不是事。
女人們不滿,可孩子們卻異常高興。
東嶺河水一斷,下流河床干涸,這時魚蝦就變成了甕中之物。
孩子們對此是喜聞樂見,成群結(jié)隊地來到河邊,可是捉魚逮蝦,嬉戲打鬧。
他們是真開心了,因為這一回,每個孩子都有了十足的收獲,東嶺河流淌多年,養(yǎng)育的魚蝦肥碩可人,隨便一條都可以讓人飽餐一頓。
眼見孩子們收獲不小,沒法洗衣服的女人們也很快加入到逮魚的行列中去。
她們在鷹爪村生活了這么長時間,還是第一次知道東嶺河里有這么多大家伙。
于是乎,這三天里,鷹爪村的人們過了一次比除夕還要富足的小日子。
煎魚的香氣在整個村里飄蕩,經(jīng)久不息。
文秀去東嶺河洗衣服的時候,也逮了一條雪白的大鰱魚,估摸著都有兩三斤重。
捉到魚的那一刻她高興壞了,連忙跑回家準備煮一鍋魚湯,孝敬婆婆王氏。
這是她捉到魚的第一念頭,沒想自己吃,也沒想欒思平,而是想到了王氏。
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她只是想盡可能的都盡一份孝心,為的還是欒思平。
魚湯很快就熬好了。
湯汁乳白,魚肉鮮美。
她將一段最好的魚上身撈出,仔細剃了刺,又舀上一大碗魚湯,送去了老宅。
眼看王氏把魚肉魚湯吃光,她才放心回到籬笆院,然后交了還在修廟的男人,將第二好的魚尾留給他,剩下的魚頭放到自己碗里。
欒思平看著兩碗差異巨大的魚湯,沉默片刻,然后默默將有魚頭的那碗端來過來。
“哎,那是俺的,你別搶,俺喜歡吃魚頭。”
文秀急切地說道,又將魚頭搶了過來,一副護食的樣子。
欒思平看著她,心頭酸酸的。
他也沒有再跟文秀爭搶,低頭喝了一口湯,然后笑著贊美道:“真香,還是家里的飯好吃,我在外頭的時候,就一直想回家吃一次魚,今天終于吃到了?!?p> 聽到這話,文秀心里美滋滋的,輕笑道:“好吃就多吃點。”
話剛說完,欒思平就給她夾了一大塊魚肉,文秀剛要拒絕,卻被欒思平的眼神制止,只得乖乖接過魚肉,滿眼深情地看著他。
見她這個樣子,欒思平說道:“傻看啥呢?趕緊吃,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我跟你說,那年去華南的時候,在一個村里,我們一群大男人也去逮過魚,只是那魚不如今天的大,不過老廚子是個做魚的好手,那魚肉做的,到現(xiàn)在我都忘不了。”
“老廚子是誰?”
文秀這是第一次聽到欒思平講以前的事情,好奇心頓起。
可欒思平聽到這個問題,眼神一暗,低頭輕聲說道:“就是個在黃鶴樓當了幾年學徒的半吊子廚師,人是巨野的,實在,能吹,在一塊的時候,總說他在黃鶴樓如何風光,后來一次說了實話,就是個給黃鶴樓大師傅打雜的,不過他這雜沒白打,廚藝不比一些酒樓的大師傅差……”
話開了頭,欒思平就停不下來了。
他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也很渴望把心里藏的那些東西說出來,跟一個知心人分享。
文秀聽得認真,也越加感興趣,眼看欒思平要說完了,文秀立馬問道:“后來呢?他去哪了?”
黃鶴樓的老廚子去哪了?
大概去了一個沒有戰(zhàn)火,人人都會夸贊他做飯好吃的地方吧。
欒思平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屋外,說道:“回老家了,以后都不會再見面了,也吃不到他做的飯了?!?p> 這話,他說的很輕巧,可文秀卻聽得傷感,心中酸酸的。
“沒事,以后俺給你做飯吃,你要是真想見他,俺,俺陪你去見他?!?p> 欒思平喝下最后魚湯,微微一笑:“好?!?p> 說完,他起身向外面走去,點了一鍋煙,繼續(xù)去打地基。
這里建好,老廚子也許會來的。
還有小四川,老東北,連長,他們都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