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爾的身影,這一次,踏入了一片純粹的虛無。這里沒有星辰,沒有光,沒有時間流逝的痕跡,仿佛宇宙的終點,又好似萬物的起點。
突然,一簇火焰從他體內(nèi)毫無征兆地爆開,在這無盡的黑暗中,宛若創(chuàng)世的第一道光。那身金白相間的神圣牧師服,俊美如神祇的少年面龐,都在烈焰中剝落、消融,化作最本源的血肉形態(tài)。當(dāng)火焰最終平息,站立在虛無之中的,是許夜——卸下了所有偽裝,回歸了最真實、也最疲憊的自我。
他向前踏出一步。
隨著這一步的落下,一片溫潤的木質(zhì)地板在他腳下憑空出現(xiàn)。緊接著,四壁拔地而起,天花板封頂,一整間裝飾極簡的屋子在瞬息間構(gòu)建完成,將他納入其中。這便是許夜為自己建造的、最后的休息之所——黃金屋(Golden House)。
屋內(nèi)陳設(shè)寥寥,一張床,一張書桌,以及一臺亮著屏幕的電腦。這臺電腦是許夜創(chuàng)世之力的具象化媒介,是他的畫筆,也是他的囚籠。通過它,他可以連接、演算、并生成無窮無盡的隨機世界。他可以像一位匿名的游客,將自己的小屋停靠在某個世界的街角,推門而出,體驗一段嶄新的人生;也可以像一位任性的神明,邀請那些世界中的某個靈魂,來到這間小屋,與他共飲一杯茶。
就是在這樣的循環(huán)中,許夜體驗了凡人所能想象、以及無法想象的一切。他曾是拯救萬民的圣賢,在歡呼中走上神壇;也曾是屠戮眾生的暴君,在詛咒中欣賞末日。他曾在一個個世界里傾盡所有去愛,又在另一個世界里冷漠地背叛。時間失去了意義,體驗的邊界被無限拓寬,直至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好事做盡,壞事做絕,最終剩下的,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灰色倦怠。
他有些厭煩了,卻沒有離開的意思。黃金屋是他親手打造的、最完美的墳?zāi)埂?p> 不知過了多少個世紀(jì),在某個尋常的午后。
咚。咚。咚。
敲門聲,突兀地響起。這是一個不屬于他控制、不源于他演算的、真實無比的聲音。還未進門,聲音的主人便開了口:
“我還以為你回到那個你并無力量的世界里去了?!?p> 門,無聲地滑開。來者披著一張“岡部倫太郎”的皮囊,那身標(biāo)志性的白大褂和不羈的表情惟妙惟肖,但眼神深處,卻是一個名為拉德克利夫的、古老而熟悉的靈魂。
“不然你以為,為什么這個故事仍在繼續(xù)?!痹S夜仍舊專注在屏幕上,頭也不回地答道。
拉德克利夫聞言倚在門框上,環(huán)顧著這間簡潔但舒適的屋子。沉默片刻,說出了自己此次的請求:“我們需要你再做一次?!?p> “做什么?把所有人都帶往所謂的神國?總會有人替我做的,那些‘許夜’們。”
“所以......”拉德克利夫的語氣嚴(yán)肅起來。
“你是打算,親手放棄你的事業(yè)了?”
“你無法想象我用了多少時間,行走過了多少故事,拯救又毀滅了多少的世界。”許夜說著,語氣平靜得可怕,仿佛在敘述一段與自己無關(guān)的歷史。
“我累了,拉德克利夫。”
這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帶著足以壓垮一個宇宙的重量。
“你逃不了的,許夜。你知道的,你無法在這個屋子里永久地躲下去?!?p> “我能,我也正打算如此。”
“不,你會出來的。早晚而已?!?p> “那你恐怕要等我死去之后了?!痹S夜說。
“走著瞧(We will see.)?!崩驴死蛄粝乱痪湟馕渡铋L的話,身影便消失在了門外。
門扉緩緩關(guān)閉,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許夜的目光終于從電腦屏幕上移開,他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下一秒,他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一下眼前的屏幕。
那個他剛剛還在游玩其中的、由數(shù)據(jù)構(gòu)成的電子游戲世界,在一瞬間被他的力量灌注、填充,從二維的像素畫面,具現(xiàn)化為了一個觸手可及的真實世界。
他從空中落下,推開黃金屋的門,一步踏入了那個嶄新的、由他親手創(chuàng)造的“游戲”里。他將身后那間名為“避難所”的屋子,連同拉德克利夫那句不詳?shù)念A(yù)言,一并關(guān)在了門外。
他沒有休息,他只是換了一個更小更舒適的牢籠,來試圖熬過這名為“存在”的刑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