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就跟著她闖蕩江湖。遇到山賊流寇了，就一通大戰(zhàn)，打到他們站不起來為止，卻不傷人性命。長公主說惡人也是天子的臣民，錯誤的本源總歸是在金鑾殿里。所以她沒有殺人的權(quán)力?！?p> “遇到秀麗風(fēng)景便賞；遇到地道美食便吃；遇到人間疾苦便救；遇到棒打鴛鴦了就促成……最搞笑的是那次在猛虎山下，有一山村老者見我們身帶兵器，便拜托我們上山打虎。說是村子近年苦于虎患，月月都有青壯勞力和牲口被山上的猛虎禍害，人人自危。已經(jīng)有人全家逃離村子了！眼看著就要荒廢了一方沃土?！?p> “于是我跟著長公主連夜上山。老虎再兇猛，在長公主和我的手里，跟青瓜茄子又有什么分別？不到三個月，猛虎山上便一只猛虎也尋不著了。村子里的百姓吃老虎肉吃到反胃?！?p> “就在我們要繼續(xù)旅程時，村子又出事了?！?p> “??？老虎都被殺光了，能出什么事？總不能是虎魂索命吧？”
“子不語怪力亂神……老虎殺光了，最開心的除了村民，還有狐貍、獐子、山狼……這些小型猛獸在老虎銳減的情況下，瘋狂繁衍，然后四處流竄。雖然兇猛程度不及老虎，但數(shù)量增長太快，山上的食物顯然養(yǎng)不住，于是開始禍患村民?！?p> “長公主又開始和我進(jìn)行新一輪的狩獵。奈何這次的危害對象比猛虎多了好幾個數(shù)量級，我們沒日沒夜的揮劍拉弓，仍是杯水車薪。于是我開始一邊除害，一邊教青壯年村民制作弓箭以及射術(shù)。又過了三個月，小獸圍村的情況總算改觀?！?p> “然后長公主卻叫停了繼續(xù)圍獵。她提出了一個問題：如果將狐貍、獐子、山狼這些野獸也消滅光了，野兔、松鼠、山鼠、蛇類會不會再來第三次爆發(fā)？到時候我們該怎么應(yīng)對？”
“是唉！！這簡直是道解不開的難題！”少女也忽然醒悟了。
“長公主的辦法是：她和我兩人，帶著十個村民、一輛螺車，到五十里外的另一座山上去捉老虎。”
“捉老虎？”少女不解。
“是的。捉了兩只母虎，一只公虎，還運(yùn)氣很好的撿到一窩三個小虎崽。然后大家一起將老虎運(yùn)回沒了老虎的猛虎山上放生。我和長公主還在山下守了一旬，只要捉來的老虎想逃回故地，就一頓暴揍，直到它們在猛虎山上重新安家?！?p> “哦？！我明白了一物降一物。這樣事態(tài)就不會無限制的惡化下去。但以后老虎多了，不是又回到問題的最開始了嗎？”少女有些擔(dān)心。
“我教會村民們射箭了??！雖然他們都資質(zhì)平平，但又不是要做神射手，打個猛虎、殺個山賊還是足以勝任的。并且這種自保的手段，相信他們必然會一代代傳承下去。斷魂弓的絕學(xué)雖誤了自己性命，但多年后卻做到了福澤一方，這何嘗不是一種因果！”
“然后，我們終于可以安心繼續(xù)旅行了，卻收到了一個消息：極西大漠之外的蠻國，居然偷偷集結(jié)了一萬鐵騎，半月之內(nèi)，攻破嘉峪關(guān)，一路勢如破竹，兵臨涼州府?！?p> “蠻國向來一盤散沙，騷擾邊境時候發(fā)生，但那里來的膽子長驅(qū)直入？”少女震驚的問到。
“蠻人雖然粗俗狂野，不知禮法，但戰(zhàn)斗力卻是強(qiáng)悍的。他們此次出兵，是為他們的汗王討媳婦來的?！?p> “難道，皇帝將長公主許配給的，就是蠻人的汗王？”
“正是。公主逃了兩年，天朝便推托了兩年，蠻人認(rèn)為是被天朝愚弄，怒然出兵，發(fā)誓搶也要將天朝長公主搶回來?！?p> “皇帝陛下不是‘殺豬’籌得不少錢糧嗎？打過去！滅了蠻國就是了！”
“打仗的目的是開疆?dāng)U土。但這開拓的疆土，如果是不毛之地，那打仗便是一項賠老本的買賣了。所以，打仗的本質(zhì)、聯(lián)姻的本質(zhì)，仍是做買賣。嫁個公主，省下億萬真金白銀，還能得到邊疆的安寧、通商的財路，怎么算都比打仗合算。所以，皇帝給最寵愛的長公主下了死命令：必須七日內(nèi)趕至涼州府，準(zhǔn)備出嫁。否則，便是我朝的罪人！”
“這皇帝，為了幾個臭錢，就把自己女兒賣了！還說什么最疼愛的。哼！”
“可不僅僅是錢。一打仗，死的不止是士兵，還有更多的黎民百姓。蠻兵所到之處，搶走女人和財物后，便是一場大火，燒個干干凈凈?！?p> “那……那也不能……”少女忽然覺得無法辯駁。如果是自己呢？是犧牲？還是眼看著生靈涂炭？
“長公主收到消息后，問了我一句話：如果我是李翠娥，你愿不愿意放下仇恨，娶我為妻，然后浪蕩江湖，四海為家?！?p> “老實(shí)說：我當(dāng)公子哥兒的時候，什么樣的姑娘沒見過？但人家畢竟是大國公主，雖說沒有絕世之容貌姿色，但氣度性情儀態(tài)又怎是一般姑娘可比？這樣的仙子嫁到蠻國去，只想想就能讓人肝腸寸斷。再有就是：經(jīng)過兩年的相處，我是真的心里全是她。她不提，我都忘了她爹與我有血海深仇。日久生情，真是一句大實(shí)話?！?p> “我毫不猶豫的點(diǎn)頭。她繼續(xù)說：回答我。我說：愿意。她又說：愿意什么？我用盡氣力大喊說：我余月白，愿意娶李翠娥為妻，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少女聽著男子真的激動的喊出當(dāng)年的許諾，感動油然而生，就那樣靜靜的呆坐在窗前。長公主和余月白朝夕相處、游歷江湖的一絲一縷，就像皮影戲一般，一幕幕在少女的眼前閃現(xiàn)。
“然后我們私定終身了，以李翠娥和余月白之名。再然后，我們共赴涼州府?！?p> “行至涼州府城下，三十里外是黑壓壓的蠻人鐵騎。城頭上，天子和皇后親臨。是呀，再有十萬鐵騎，涼州府也不可能被攻破！這十三丈的黝黑城墻，對于蠻人來說就是不可能逾越的天。況且五十里之外，便是西北軍戍邊屯田的大本營。天子不想起兵戈，只是因?yàn)闆]意義?！?p> “公主下馬行禮，我見天子面露慍色。于是明白了：所謂的君恩，對于那個高高在上的人來說，此時一文不值。就聽見他說：嫁衣我命人備好了，你就在城門口穿上，我叫使者陪你過去?！?p> “我內(nèi)心里忽然無比憤怒。大聲喊道：皇上！長公主不能不嫁嗎？我喊出這句話時，長公主身軀明顯一震——這是她想問卻不能問的問題?？蓮氖贾两K，她的母親，皇后，平靜的像個外人?！?p> “皇帝有些不悅的掃了我一眼，不耐煩的甩出兩個字：不能。然后我飛身下馬、取箭搭弓，腿上用出我兩年來領(lǐng)悟到的‘陳思王步’，近前至當(dāng)年斷魂弓射霸刀再近一丈的距離，射了一箭?！?p> “然后我聽見長公主哭著喊了一聲‘不！’，我以為她是對我喊的。我在心里告訴她：放心，小傻瓜！我是不會殺你父親的。我只是想射掉他的發(fā)冠，讓他改變心意而已。我忽然感覺到胸口劇痛，有一股熱流涌出，一口氣怎么也提不上來。然后手腳虛浮，一頭栽倒在城門前?！?p> “我射出的箭被人擋了下來，那個人便是隱藏在宮里的高手。我看清楚她用的是君子劍訣，她只是皇帝身邊的一位侍女。她應(yīng)該是長公主的親生母親，因?yàn)殚L公主哭喊時，她的手抖了一下。”
“多年前君子劍進(jìn)京趕考，但并非一人。他帶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妹妹。君子劍陳某人金榜題名，被當(dāng)時還不是太子的皇帝招攬。奪儲，是踩著一地的鮮血前進(jìn)，所以陳某人退卻了?？申惸橙说拿妹脜s被未來皇帝的凜冽之氣吸引，非君不嫁。于是不得已，陳某人將君子劍訣秘密傳授給唯一的妹妹，以求能在刀光劍影中保全性命?！?p> “后來新君登基，立下汗馬功勞的妹妹卻不是皇后，因?yàn)榛屎笕诉x早就定好。她甚至連個嬪妃之名也未得到，因?yàn)樘熳诱f：鋒芒不露的利劍，才是最具威力的。所以她甚至為皇帝生了女兒，也不能有名分。好在皇帝也算對女兒不薄，記皇后名下，立為嫡長女，寵愛有加?！?p> “箭被擊落，可皇帝的發(fā)冠仍是跌落在地?；实?，皇后，長公主，在場的所有人瞬間大驚失色。我的輕功步法只領(lǐng)悟了皮毛，我的箭術(shù)也不及當(dāng)年的斷魂弓，可我憑借長公主的八個字，參悟到了君子劍的一部分真意。所以，我射出去的箭，除了箭矢，還有劍意。劍意斬落了皇帝的發(fā)冠，那也就等同于斬落了皇帝的頭顱?；实鄄荒芩?，死了天朝必陷入亂局，遭殃的仍是黎民百姓。我還是被君子劍、被老夫子、被陳某人感化了呀！”
“我閉上眼之前，看見長公主拔出寶劍，怒發(fā)沖冠，一個人騎著馬便向蠻人殺了過去……”
“后來聽說長公主的生母也躍下城頭，護(hù)自己女兒去了。然后城墻上的將士們看見堂堂天朝上國，竟然是兩個女子沖鋒陷陣，頓時羞憤欲絕，全然不顧軍令，一個個按照建隊編制，沖殺了出去。再然后，局面失控，涼州府群情激奮，傾城而出。再是西北軍聞風(fēng)而至……最后，那一萬蠻兵，沒一個活著回去的。涼州府軍民也死傷越五千，但涼州人樂意！舉城狂歡了三天?！?p> “那后來你呢？公主呢？”少女幻想著那個慘烈的激斗場面，有些不寒而栗。
“我？醒了就被霸刀帶著四處漂泊。他說：皇帝不允許我再踏入京畿之地半步，也不許我此生再看長公主一眼?！?p> “那你們后來又見面了嗎？”少女不忍的問。
“沒有。我與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相愛的只是李翠娥和余月白。涼州府一戰(zhàn)，那兩人都死了。我聽說她也沒再回京城。有人說是皇帝恨她，不想見她；有人說是她覺得虧欠涼州，要畢生守著涼州門戶；也有人說她懷了孩子，只能躲起來，不然這種丑聞太影響天子威儀了……如果，她真的懷了我的孩子，現(xiàn)在也該有你這么大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