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01.

　　回去的路上，二七很是擔(dān)心，“主人，這次我們出來這么久，雖說是拿到了凌垚鼓，但沒辦法用，蝶蠱也沒了，半妖一只也沒抓到，魔尊怪罪下來可怎么辦？”

　　司寇逸情緒低落，可不是為了這個，他現(xiàn)在就想找個沒人的地方靜一靜，“怪罪下來我擔(dān)著?！?p>　　二七從小就跟著司寇逸，他知道自家主子現(xiàn)在的模樣根本不是在難過任務(wù)失敗，自從遇到呂煒彤，司寇逸變了許多。

　　二七試探地問：“主人，您是不是看上呂小姐了？”

　　司寇逸沒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在很久之前，他就在思索這個問題了，因?yàn)樗翡J地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

　　良久，司寇逸緩緩地問出一句：“何以見得？”

　　其實(shí)他自己心里不是沒有答案，但若是連二七都看得明明白白，那就真的陷進(jìn)去了。

　　感情的事情，司寇逸向來是個旁觀者，看的最多的是自己的姨母，姨媽沒有婚嫁，卻綰起頭發(fā)，右手帶著一個有缺口的紅玉手鐲。

　　姨母曾經(jīng)有個未婚夫，是魔族鼎鼎大名的將軍，卻在帶兵攻打梯國時殞命。聽說本來戰(zhàn)局對魔族十分有利，不料后來梯國出現(xiàn)了一個驍勇善戰(zhàn)的上仙，為了保護(hù)梯國不惜毀滅天梯。

　　也正是那個時候，姨母恨透了神仙，恨他們輕視魔族，不給魔族適合繁衍生息的地方，恨他們殺了自己青梅竹馬的愛人。

　　司寇逸曾經(jīng)問姨母：“姨母，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

　　姨母顯然沒想到司寇逸會突然問她這個問題，便反問道：“你今日為何突然這么問我？”

　　司寇逸有些悵然若失，“我爹爹從來不提我娘親，書里說相愛的人會成婚，可我感覺不到爹爹對娘親的愛意?！?p>　　“原來是這樣啊，”姨母抱著年幼的司寇逸，有些心疼，慢慢地說，“逸兒，相愛的人不一定能相守，不愛的人也未必不能成婚，這是個很復(fù)雜的問題，至于你娘親和你爹爹，他們兩的事我不過問?！?p>　　許久之后，司寇逸才知道，姨母不是不過問，而是她清楚的知道，魔尊對自己的妻子是不愛的，他們只是為了利益在一起。

　　二七的聲音打斷了司寇逸的思緒，“哎呀，挺多時候的，我一下子說不完，你就說咱們這次出來，明明是出來抓半妖的，魔尊也說了，盡可能多的抓，能力強(qiáng)或者有特殊性的，結(jié)果你放走了呂小姐這個最厲害的，那只松鼠你也給了蝶蠱，還陪著呂小姐去了趟地府，以前您心狠手辣，現(xiàn)在虧本生意您還做的樂呵呵的?！?p>　　“罷了，”司寇逸輕嘆一聲，“回去吧，這次抓的也夠了十二只半妖，父皇應(yīng)該不會說什么了，時間再長他該派人來找了?！?p>　　司寇逸起身時，戀戀不舍地看著周圍，他們在與煒彤第一次相遇的小鎮(zhèn)吃餛飩。司寇逸想起第一次見煒彤，她的臉被阿玲抹了不少胭脂，看起來有些滑稽，但更多是可愛。

　　或許，再也不會見到了。

　　02.

　　才到梯國境地，雖然身在玲瓏塔，但呂幽仍劇烈地咳嗽起來，仿佛心肝脾胃都忍不住要從身體里奔出來。

　　長琴看著如此難受的呂幽，一時有些慌神，他沒想到還沒到九重天，才是天地交界，他就已經(jīng)有如此劇烈的反應(yīng)了。

　　反倒是煒彤，離九重天越近，她似乎越平和。

　　長琴關(guān)切地問煒彤：“你可有什么不適？”

　　煒彤搖搖頭，“我沒事，想來師父曾經(jīng)教我的心法起效了?！?p>　　煒彤看著父親慘白的臉，擔(dān)憂不已，“上仙，我爹這是怎么了？”

　　長琴嘆了口氣，“呂幽畢竟是妖，現(xiàn)在又修為盡散，自身難以抵御九重天的凈氣，才會這樣?！?p>　　“那怎么辦？”煒彤慌張地問：“他還能見到娘親嗎？”

　　“別擔(dān)心，”長琴溫柔地寬慰著，“我已經(jīng)找人來幫忙了，我們先在梯國稍事休整，水瑤應(yīng)該很快就到了?！?p>　　梯國的女皇熱情地接待了他們，準(zhǔn)確地說是接待長琴。

　　長琴輸了一些靈氣給呂幽，呂幽緩和不少，面中有了些緋紅。

　　煒彤一直守著，神情緊張，呂幽不忍她這樣累心，便說，“煒彤，想來上仙說的仙子來這里還要一段時間，不如你出去轉(zhuǎn)轉(zhuǎn)?！?p>　　煒彤不肯。

　　長琴明白呂幽這是心疼女兒，“煒彤，不怕，我讓女皇帶你逛逛，梯國民風(fēng)淳樸，如今天梯重新搭了起來，與九重天直接連通，梯國還住了不少散仙，很安全，你爹有我照顧?！?p>　　長琴都發(fā)話了，站在一旁的女皇不管樂不樂意都只能照辦，有些諂媚地挽過煒彤的胳膊，“妹妹啊，你就跟我去轉(zhuǎn)轉(zhuǎn)，我會保護(hù)你的?！?p>　　煒彤抹不開面子，只得悻悻離去。

　　看著周圍的農(nóng)田，煒彤地心情慢慢好起來，她看著裊裊炊煙，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心里無比平靜。

　　“女皇，此地為何叫梯國？”她開口問。

　　女皇滿臉自豪地說：“我們國家處于九重天與凡間的交界處，但其實(shí)離九重天還有很遠(yuǎn)的距離，曾有上古神明霧感為了幫助凡間的仙人飛升九重天，自愿獻(xiàn)祭，以身化梯，才有了天梯，因此取名梯國?！?p>　　“到是簡潔明了?！甭犞@個故事，煒彤忽然想起淺跡，神明也有體恤眾生的存在。

　　走著走著，煒彤看見一對漢白玉雕刻而成的戀人，旁邊有一個石碑，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字。

　　煒彤想要走進(jìn)看一看，卻被女皇攔住了?！肮媚?，雖然你是和長琴上仙一起來的，但那里是我族圣地，外人不能去?！?p>　　煒彤識趣地走向其他地方，卻仍忍不住好奇，“所以，那碑上刻的是什么？”

　　女皇神情復(fù)雜，“實(shí)不相瞞，姑娘剛才看見的天梯已經(jīng)不是霧感上神了，很久以前仙族和魔族大戰(zhàn)，生靈涂炭，梯國也未能幸免。嘉夙上仙意外掉落梯國，與梯國當(dāng)時的女皇姬夢浴血奮戰(zhàn)，他將天梯做成兵器，抵御外敵。那座雕像刻的便是他們兩，以此紀(jì)念他們拼死保護(hù)梯國?！?p>　　女皇接著嘆了口氣，“然而天梯不在，梯國便有了新的使命，梯國圣女需用自己的骨血化為天梯，但因?yàn)椴皇巧仙?，自然撐不了多久……?p>　　“所以那些碑上寫的不僅是姬夢和嘉夙的故事，還有歷代圣女嗎？”

　　“圣女們只留下了名字，但也數(shù)量眾多，好在上一屆圣女找到嘉夙上仙，上仙大義凌然，與圣女一起重塑天梯，只是圣女一族就此消亡?！?p>　　這個真實(shí)的故事，讓煒彤既傷感又動容，她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那對雕塑，又生出幾分崇敬。

　　水瑤趕來時正好碰上和女皇閑逛完回來的煒彤，差點(diǎn)撞個滿懷。

　　水瑤笑瞇瞇的，只是看起來有些憔悴。

　　進(jìn)屋后，長琴做了中間人，“這是錦瑕山的水瑤仙子，”水瑤行了個禮，長琴又接著說，“水瑤，這是呂幽，這是煒彤，他們是尤妼的家人?！?p>　　水瑤溫柔地看著煒彤，“難怪生得如此可人，不愧是尤妼的孩子?！?p>　　寒暄一番后，長琴忙問：“水瑤，東西可帶來了？”

　　水瑤拿出一個檀木匣子遞過去，“上仙交代的事情，水瑤定是竭力辦到，不過我去找老君時，說這丹藥只剩兩顆了，老君全給我了，不知道夠不夠?！?p>　　長琴在等煒彤從地府回來的時候，一直在幫呂幽調(diào)理身體，但收效甚微，他擔(dān)心呂幽沒辦法去蓬萊，便通知水瑤為他準(zhǔn)備三粒固元丸。他親自留了傳音給太上老君，方便水瑤取藥。

　　“您通知的有些急，老君來不及煉新的了?！彼幗忉屩?。

　　長琴忙安慰她，“沒事，我說三顆是為了以防萬一，現(xiàn)在的情況，兩顆就夠了?！?p>　　長琴之所以說三顆，是因?yàn)閾?dān)心煒彤，第三顆是為煒彤準(zhǔn)備的，但從現(xiàn)在煒彤的狀態(tài)來看，她應(yīng)該是不用了。

　　水瑤對長琴多少還算了解，自然明白這些話不是為了安慰自己。

　　長琴讓呂幽服下兩顆固元丸后，水瑤微笑著對煒彤說，“這藥丸服下后還需要一段時間起效，我與長琴上仙許久未見，我家上仙讓我?guī)Я诵┰?，就得麻煩妹妹照顧下你的父親?！?p>　　煒彤表示理解。

　　水瑤將長琴帶到離房間比較遠(yuǎn)的地方，環(huán)顧四周，確認(rèn)沒人才開了口，“上仙，您這么做會不會太冒險了，縱然煒彤有一半仙脈在身，可她畢竟是半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的父親呂幽就是中岳姐姐說的失蹤的前妖王吧？”

　　長琴點(diǎn)點(diǎn)頭，“確實(shí)是他?！?p>　　水瑤大駭，“上仙，您貿(mào)然帶他們上九重天，這可不合規(guī)矩，若是天帝怪罪……”

　　“他怪罪下來我自會承擔(dān)一切，”長琴還沒等水瑤說完，“你不必?fù)?dān)心，不會牽連到你和清楓?！?p>　　“我不是擔(dān)心此事會牽連到我和我家上仙，”水瑤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只是擔(dān)心我家上仙，水瑤的命不重要，您是我家上仙最在意的人，您若是有事，我家上仙肯定撐不住的?！?p>　　長琴知道，九重天上若要論忠心，恐怕沒人比得過水瑤對清楓?！拔耶吘故枪派裱}，呂煒彤亦是，更何況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世間萬物，天帝有何可責(zé)罰的，你不必?fù)?dān)心?！?p>　　事已至此，水瑤不再說什么。

　　回到屋里，水瑤從錦繡囊中取出一身湖藍(lán)色的羅裙，遞給煒彤，“來之前，長琴上仙囑托我?guī)硇乱路?，你試試大小合適嗎？”

　　長琴甚至特意囑托要藍(lán)色的，這是尤妼最喜歡的顏色。呂幽也有一身很特別的衣服。

　　長琴覺得，還是該讓他們一家體面的團(tuán)聚，這是他為數(shù)不多能為淺跡做的事情了。

　　03.

　　一路上出奇的順利，長琴讓煒彤和呂幽待在玲瓏塔里，水瑤則先回錦瑕山，自己帶著他們前往蓬萊仙島。

　　尤川只知道長琴要來，卻不知道長琴把他的女婿孫女全帶來了。

　　或許是因?yàn)檠?，煒彤從玲瓏塔里出來的那一刻，都不用說什么，尤川一下子便認(rèn)出，這是自己的孫女。

　　長琴最擔(dān)憂的是尤川不接受呂幽，會一掌拍死呂幽，但事實(shí)證明，長琴的擔(dān)憂是多余的。

　　尤川看著臉色蒼白的呂幽，沒有一句責(zé)備，只是說了一句，“這些年，辛苦你了，一個人帶著孩子躲躲藏藏?！?p>　　尤川的話直擊呂幽內(nèi)心最深處，這幾天他最擔(dān)心的便是尤妼的父母不讓自己見尤妼，所有的擔(dān)憂在這一刻煙消云散，他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不是因?yàn)槲?，而是因?yàn)槔斫狻?p>　　尤妼曾經(jīng)和他說，自己有這世上最好的父母，也是啊，只有這樣的父母才能養(yǎng)出尤妼這樣的孩子。

　　呂幽本想說些什么，可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將至，濃重的血腥味充斥著他的口腔。

　　長琴知道這是因?yàn)榫胖靥斓那鍤庠诓粩喙羲?，再加上他本來也已?jīng)脆弱不堪了。

　　但呂幽笑了，如釋重負(fù)地看著周圍的人，他刻意不去看煒彤，她眼神中的擔(dān)心是他無法承受的。

　　他強(qiáng)打起精神，恭恭敬敬向尤川和納熙行了妖族拜父母的禮，“小……小婿，懇請……懇請?jiān)栏冈滥缸屛乙娪葕屪詈笠幻??！?p>　　“快起來，”尤川忙扶起他，“尤妼一定很想念你?！?p>　　長琴強(qiáng)行給呂幽輸送一道真氣，他總得體面的見一見尤妼。

　　呂幽感激地看著長琴，“上仙，你我相識的日子太短，真希望能再長一些，后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尤妼和煒彤就拜托你了?！?p>　　呂幽身上的衣服是和尤妼大婚時穿的那件，這是他拜托長琴的事，長琴也及時讓水瑤去想辦法了。

　　在尤川帶他們?nèi)ッ苁仪?，呂幽欣慰地看著煒彤，“終于能讓你見到妼兒了，藍(lán)色是你娘最喜歡的顏色，很是襯你，我想你娘見到你就會知道我沒有辜負(fù)她的囑托?！?p>　　“你自己和娘說，我們就要一家團(tuán)聚了?！?p>　　家人團(tuán)聚的喜悅沖昏了煒彤的大腦，她沒能理解這是呂幽訣別的話語。

　　呂幽什么也沒說，只是牽起煒彤的手，緩緩地向前走去。